沈好的神情大概在说“你是个傻子吧?”
温婉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说:“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沈好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看着她。
温婉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毛毛的,有点不舒服,她猜是低血糖犯了,从包里抓了一把糖,剥开一粒塞嘴里,还顺手给沈好递了一颗。
沈好低头去接糖果。
再等她抬起头,顿时吓得快要魂飞魄散。
“车,车,沈好,你看路。”温婉大声地喊。迎面一辆大货车载满货物,飞驰而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沈好尖叫着猛打方向盘,然后她们的车直愣愣地朝路边的防护栏撞去。
沈好踩了急刹车,可还是来不及了。巨大的撞击力把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打到温婉的脸上,她顿时痛得麻木了。
沈好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声:“救命啊,我的脸完了,温婉,我毁容了。”
温婉费力地扭过头看了看她,她的脸上没有流血,而且尖叫的声音挺大的。温婉安慰她:“你脸上没事。”
沈好哭个不停:“我上个月刚去香港隆了鼻……”
温婉:“假体没掉出来。”
沈好还是哭。
温婉的腿撞到了,钻心的疼从骨头缝里传来,她咬牙拉开车门爬下去。
沈好还在车上哭嚎,温婉硬着头皮说:“你还不下来,要在车上过年吗?”
沈好哭得像个熊猫成精了,睫毛膏黏在眼睛上,黑漆漆的一团:“我被卡住了,动不了。”
温婉一瘸一拐走到沈好那边伸头看了看,她的脚被卡在了油门和刹车之间,使劲抽出来一斤没事,顶多脚踝要受点苦。
“你使劲抽出来,我看没有卡死。”
“不行啊,太痛了。”沈好哭得几公里外都能听见:“我会死的,我要死了。”
“你只是脚卡住了,不会死的。”
沈好还是哭。
温婉被她哭得头痛,平常看起来挺强势的女孩子,怎么本质上这么脆弱?她走到一边拿出电话来报了警,完了之后打开车门蹲下来。
沈好伏在方向盘上哭得大喘息,门陡然开了,她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你抱紧我,我帮你把脚抽出来。”
“不行,我会痛死的。”
温婉说:“我刚才看了,你的车在漏油,再不从车里出来过不了十分钟你就能糊了。”
沈好比刚才哭得还要大声:“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我怎么能死。”
温婉费力地将身子探进车内,然后两只手握住她的脚踝:“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她用力的时候,沈好叫得惨绝人寰。因为惯性,温婉的身体超后一坐,摔了一大跤。这下下半身都痛了起来。
沈好连滚带爬从车里滚出来,扶起温婉:“走,快走。”
温婉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身上的剧痛去副驾驶拿她的包。沈好在她身后尖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你的包。”
温婉拿了自己的包,顺便捞起了沈好的包一起塞到她手上。
沈好目瞪口呆地接过包,温婉牵着她坐在路边的阶梯上。沈好看着扬长而去的肇事车辆,哭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要不要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温婉侧目问她:“你是不是没有单独生活经验?”
沈好痛得吸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
温婉说:“我已经报了警,你现在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等交警和保险公司的来勘验现场……”
沈好哆哆嗦嗦照她说的做。
温婉穿的水洗牛仔裤,布料很薄,所以被划破了,鲜血淙淙流出。她把丝巾摘了下来用力捆住小腿,以前跑演出的时候经常会遇到突发情况,对于这一类事情她早就有了足够的处理经验。
这样简单的包扎可以撑着救护车和警察过来。
温婉把头枕在膝盖上,流血让她有点头晕。沈好推了推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温婉摇头:“我没事。”
路过的车辆很少,偶尔有车经过,大概是怕惹事,一脚油门踩到底,跑得飞快。
沈好看着车子扬尘而过,吸了吸鼻子,差点又哭了。
好不容易一辆车迎面走过来,没有离开,反倒是朝着她们俩开来,车子稳稳停在她俩面前。
沈好用t恤抹了一把脸,抽泣着扯了扯温婉的衣服。
车门打开之后,走下来一个人,他巨大的身影将温婉笼罩着。
“叶深?”沈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叶深只是单纯路过,看到路上出事,两个人坐在路边,于是想来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没想到是沈好和温婉。
他目光停留在温婉鲜血淋漓的小腿上,脑门上一阵眩晕:“怎么弄成这样?”
他蹲到温婉面前,问道:“你怎么样?”
温婉摇头:“没事,只有腿上受伤了。”
“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没事。”
叶深扶起温婉:“还能走吗?我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温婉低声说:“你先送沈好去医院吧。”
叶深说:“你先起来。”
“我报了警,我还要等警察来。”
他不吭声,突然俯下身,将温婉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温婉只觉得身子一空,落进了一个宽广有里的臂弯之中。叶深身上不经意的肥皂香气令她头晕得更厉害了。
叶深将她放在了副驾驶,给她系好安全带之后又仔细将门关好。他又回到路边扶着沈好坐到车上。
车子开动了,应该是带我们去医院,温婉心想。
透过后视镜,温婉看到沈好从包里摸出了化妆镜。
她大概要补个妆,温婉心想。
沈好照了一会儿镜子,来了个电话,沈好接起电话,从接起电话的那一刹那,她就一直在哭哭啼啼的:“爸爸,我不会留疤吧?我好害怕?我的脚好疼。”
叶深转过去看了看她的脚踝,跟温婉满裤腿的血相比,她的伤简直不叫伤,只是蹭破了皮。
“没事的,这种伤不会留疤。”
沈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叶深抽出两块太妃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塞进温婉手中。温婉拆了一粒放嘴里,又将另一块递给沈好:“吃了这个能镇定情绪。”
她接过来塞嘴里:“牛奶的啊,我不爱吃奶制品。”
温婉含着糖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脚很痛,钻心的痛,她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骨头,她感觉冷汗涔涔从后背渗出来,浸湿了她的衣服。
“婉婉,你没事吧,脸色为什么这么白?”
她咬牙摇了摇头。
“很疼?”
温婉跟他笑:“你猜?”
她不是沈好,不会跟人撒娇,尤其是跟叶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想起以前,哪怕被蚊子咬一下,都会忍不住去找叶深。
后来他走了,陪伴自己的只有母亲,为了不让她担心,久而久之,她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哼一声。
等到了医院,温婉的脑袋都有些发晕和恍惚。沈好的家人得到消息,早就已经等候在医院门口,车一到,沈家的人一拥而上,围着沈好问东问西。温婉的脑袋有些发晕和恍惚。
她的伤口很深,沈好车里的一个配件割到了温婉的小腿,需要清理和缝针。
医生准备给她缝针的时候,她说:“我对酯类局麻过敏。”
医生说:“全麻医师暂时排满了,再等的话你可能会失血过多。”
温婉腿部绽开了一个大口子,整条裤腿都被染成了鲜红色。
“给我缝吧,不用打麻药。”温婉对医生说。
叶深比温婉还要激动,抓着医生的手臂问道:“还有别的人能来做麻醉吗?最快要多久?我们再等一等。”
“最快都得四个小时了。”
“可是,不打麻药谁能受得了?”叶深俯身去抱温婉:“我带你去别的医院。”
“全麻一定要提前预约手术,否则你到了别的医院也是一样的。”
温婉说:“没关系你给我缝吧,我能忍。”
“可是……病人家属不同意。”
温婉抬眼望了望叶深,淡淡的说:“他不是我的家属。”
叶深喉咙滚烫得很,喉头一滚,终于挤出干瘪瘪的两个字:“婉婉……”
温婉“嗯”了医生,反过去摸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放心,我没事。”
医生拿来通知单,温婉草草扫了一眼,龙飞凤舞地签了字。
兴许是痛麻木了,她竟然觉得痛感并不明显,她一直都保持着镇定,连哼都没有哼医生。反倒是叶深,频频抽着凉气,眉头高高蹙起如远山。
医生缝合之后啧啧叹道:“小姑娘看起来挺柔弱的,没想到这么勇猛。”
温婉没想到自己这么个柔弱似水的女孩子会被人形容成勇猛。她的腿缝了十六针,长长的一道伤疤蜈蚣一样趴在腿上。医生给她开了消炎药,叶深跑上跑下去缴费领药,回来的时候温婉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靠着椅背,双眼轻轻阖上。周围人来人往,隔壁沈好的哭喊声尖锐得刺耳,她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无比单薄。
叶深心疼得眼睛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