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闱的结束,武璋帝擢升了许多平日老实本分的官员填充朝廷各职位,又将科考选拔出的这一大批优秀的年轻官员下放地方历练。
而这些受到重用的官员里,首当其冲的便是节国公李载垕的长子李景辉,由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直接擢升为正三品的兵部右侍郎。
翰林院院首宋寿暂代丞相,林雍骕官职不变,却代管翰林院。
对于这一“暂代”和“代管”,再结合老大人宋寿与林雍骕前阵子刚结有师徒之名,许多官员们都看出了其中的道道。
要知道,老大人宋寿已经年近古稀。自武璋五年以后,他曾多次上书武璋帝请求告老归乡,可是都被驳回了。
当时武璋帝所给出的理由是,翰林院乃国之栋梁云集处,老大人这般“文宗”人物便如基石,随知他辛苦,却还要再劳他两年,多培养些人才与国。
但随着林雍骕的“代管”,众人便明白了。
这老大人宋寿哪里是基石?分明是“占坑石”嘛!
好嘛!武璋帝看中了林雍骕,结果因为当年他初入官场,还有待于磨砺,便是让老大人给他占住翰林院院首的位置。
等他磨砺了六年,已然成熟了,便先以“代管”为由,使林雍骕成了这翰林院的“头儿”。宋寿则是又被挪去,“占”住了丞相的位置。
这时候如果还看不出武璋帝的用意,那么朝中的这些官员们就真的是大傻子了!
结合去岁年末,卫勇侯林雍骢首次以主将身份驻守北疆,林雍骕连升三级做了恩科主考,又随老大人一起主持了春闱。
林雍骕的嫡子林鹤霄,以十二岁少龄,在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中举。就连武璋帝都夸林雍骕虎父无犬子,日后父子同朝为官,也为大乾之幸事。
而前些时候,那林雍骢的嫡子林鹏霄被肃王杨溯要去做了亲卫,一同进了忠国公帐下军营历练。
这卫勇侯府的兄弟二人,明显就是被武璋帝藏了多年,只待扫除了朝廷上的“障碍”们,便会青云直上,未来可期的啊!
此时的林雍骕,可谓是一扫之前六年冷板凳之苦,意气风发,持筹握算,打算大展宏图。
而官场得意,林雍骕家事上却有些不太顺心。
按理说,米姨娘给他添了个庶子,是个好事儿。毕竟自打嫡子林鹤霄出生后,卫勇侯府已经有十多年未再添过子嗣。
可偏生在林雍骕最为得意之时,大舅哥李景辉下朝后将他叫去了岳家,说岳父有事找。
能有什么事情?
还不是为了他那嫡妻李氏!
到了节国公府,林雍骕压根就没见到他老岳父节国公李载垕,反倒被丈母娘身边的妈妈请去了后院老岳母的院子里。
一进门,就是扑鼻呛人的药味儿,两个嫂子和大姨子君恩侯夫人李薇蓉,一个不落的都在等着他呢!
君恩侯夫人一见妹夫来了,就像个火铳一样冲上前去,劈里啪啦像是个点着的炮仗,将林雍骕是好一通训斥。
说得无非是,他如今官场得意了,却是把媳妇儿弄去慈云寺里吃苦受罪。说是清修为林家祈福,怎得林家是没有老夫人了,还是没得侯夫人了,偏生叫她一个二房的夫人去祈福?
听说林雍骕的姨娘,一个刚生了庶子,另一个也是身怀六甲,怕不是林雍骕宠妾灭妻,所以才故意逐了李氏,好给他的妾室腾位置吧!
说实在的,君恩侯夫人此番话说得好没道理,李氏为何去慈云寺清修祈福,这事儿林雍骕也清楚。八壹中文網
见大姨子如此胡搅蛮缠,上来就是一通胡言乱语,林雍骕身为男子不便与她争辩。只是说,李氏是自请去的慈云寺,没人逼迫于她。
眼见林雍骕被纠缠急了要翻脸,二嫂子华氏又来充“好人”,上前劝说。仿佛方才,那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不是她一般。
林雍骕明眼看出这是李家“作局”予他,刚想要甩袖离去。
可偏生那大嫂子马氏却道:
“岳母病重,林学士竟是连问候一声都不愿,便要走吗?”
林雍骕这才反应过来,自打一进节国公府,就觉得不对劲儿,究竟是为哪般——
原来,这国公府上下,竟是不见半点喜色。纵使大舅哥李景辉升官,国公府众人也都是愁容满面。
思及如此,他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赶忙询问大嫂马氏,岳母吴氏身体究竟如何。
这话一出口,林雍骕就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大姨子,和充“好人”的二嫂子华氏纷纷掩面哭泣。
就连马氏也是泣不成声,只道吴老夫人思女心切,如今已是病至沉疴,药石无剂了。
适时,有丫鬟自内间唤人入内,说是吴老夫人醒了,正在寻众人。
一时之间,三女鱼贯而入,君恩侯夫人竟是推搡着,将林雍骕也推进了内间。
屏风之后的黄梨木床上,节国公夫人吴氏满脸蜡黄,气若游丝。见到林雍骕,还勉力想起身,最后因力所不能,被众人劝下了。
躺在床上,吴老夫人仍是问候了亲家老夫人霍氏身体,又恭喜林雍骕喜添麟儿。而后提起了李氏,吴老夫人便是潸然泪下。
吴老夫人询问林雍骕,何故李氏会自请到慈云寺清修一年?
顾念两府之间的脸面,林雍骕只是一口咬定,因李氏听信无恒高僧所言,说是府中有浊气潆洄,唯有功德可制衡。故而自请离府,到慈云寺清修,为府中祈福。
可大姨子君恩侯夫人,却是直接揭开了这层“窗户纸”——
“说得倒是好听,不就是我们因为妹妹小产一事闹到你们府上,使得你们府上丢了脸面,打那儿以后便记恨下来了。
前些侍候,你们府里发生了诸多诡异之事,就怀疑这些都与我们国公府有关,所以才有意弄个假和尚冒充高僧,诓我那可怜的妹妹为此顶缸?
若不是凤姐儿着人来报,我们还不知,此中缘由!
你这堂堂林学士,居然还会夜半威逼发妻,好生威风!
可怜我那妹妹,为了你们府中竟只得忍气吞声,强咽下委屈,去到那山寺吃苦受罪!”
竟是倒打一耙!
林雍骕气恼,刚欲辩驳,却见二嫂子华氏上前,劝退了君恩侯夫人。而后命人将一个丫鬟带了上来,竟是自己府上侍候刘姨娘的大丫鬟春杏!
而她所说出的事情,竟是让林雍骕险些惊掉了下巴!
“二爷,咱们侯府近来所发生的事情,的确与夫人无关,夫人是冤枉的啊!
是刘姨娘,刘姨娘因为听说四小姐命中带凶,所以觉得自己愧对夫人,便让奴婢约了四小姐到莲池一晤。
那日,奴婢因为觉得刘姨娘神色不对,眼神看上去很是吓人,所以便尾随刘姨娘去了莲池,亲眼看到她将四小姐抱着跳进了莲池!
此事太过惊骇,奴婢不敢隐瞒,便禀了夫人。夫人顾及刘姨娘身怀有孕,且胎相不佳,便让奴婢称病,将奴婢看管在宜祥院里,替刘姨娘遮掩了此事。
二爷试想,倘若夫人不为二爷名声着想,不为咱们侯府着想,早就将刘姨娘处置了,又何必为她遮掩?夫人所顾念的,不还是刘姨娘腹中二爷的骨肉?
此事,二爷若是不信奴婢所言,可以回府去问刘姨娘。只要二爷告诉刘姨娘,夫人也知此事,刘姨娘定会认罪的!”
林雍骕被震惊到了,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反转!
春桃、春杏和张婆子是当初李氏指派给刘姨娘侍候她身孕的人,到如今已有数年,算得上是刘姨娘的心腹了。没道理春杏会撒下这般弥天大谎,实在是太骇人听闻!
华氏适时的上前,表示因为吴老夫人的病,节国公府自年关就一直忙着寻医问药。因着国公夫人吴氏担心去岁之事让亲家有了心结,所以一直叮嘱隐瞒侯府。
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和动机去在侯府制造那些子鬼祟之事,若非春杏来报,也是不知侯府竟出了这等事情,连李氏都去了慈云寺!
还望林雍骕自去查明,不要因为偏见和心结,再冤枉了李氏,使得两府有了隔阂。
若是林雍骕有心,还望他禀了霍氏,将李氏自那慈云寺接回,让她能侍奉吴老夫人身侧,以全孝道。毕竟,吴老夫人现在也已时日无多,就连李景辉也做好了,随时上书陛下请辞为母守孝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林雍骕也不由的信了几分,毕竟大舅兄刚刚升职。若是岳母真有不测,他为尽孝道,还当真得请辞。这二嫂子又岂能拿此诓他?
林雍骕回府之后,在书房里踌躇了半晌,后来还是打定了主意,先去了老夫人霍氏的康安斋。
霍氏当时正用晚膳,见林雍骕一脸心事忡忡,便让赵妈妈遣退了一旁侍候的丫鬟婆子。
而当林雍骕将自己在节国公府所见所闻向霍氏阐述之后,却见霍氏蹙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娘,您当日与儿分析此间种种,皆是与李氏和节国公府有关。可现如今看来,娘也只是猜测,儿不敢妄言娘有失,但是否当真冤枉了李氏?
这些我们还可以慢慢查探,但如今岳母病重垂危,只想儿女侍奉床前。
为人者,孝字当先。儿请求娘让儿接了李氏回来,全了岳母之愿吧!”
见霍氏手中捻着佛珠,拧眉不语,林雍骕又道:
“另外,那刘姨娘现下有孕在身,临近生产。这事只待她生产之后再审问为好,毕竟她腹中也是儿的骨血……”
霍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林雍骕的话。
她目光严厉横扫林雍骕:
“你想如何去查?
就连鸾姐儿一个孩子都知,此事断不能摆到台面上来,你怎得还要彻查?
刘姨娘那事,你就莫要过问了,娘自有安排。
也罢,既然亲家母病重,你就派人将李氏接回来吧。
不过……”
霍氏眯起了眼睛,厉声道:
“你不可亲自去接,国公夫人逝前,你也不准再去节国公府!
将她接回京以后,不必回府,直接送去节国公府侍孝!”
霍氏说完,也不多做解释,便让林雍骕离开了。
而她,也没了食欲,吩咐丫鬟们撤了晚膳,去了后院的小佛堂。
她需要好好的捋一捋,总觉得这亲家母病得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