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节国公府的亲家,国公夫人吴老夫人过世,那么卫勇侯府林家自然是要全家出动前去吊唁的。
可三爷林雍骐自打去岁年底受了凉,一直不曾大好。这开了春后,虽尽力的调养,府中珍贵的药材、补品都供着他,可仍是没有半点起色。
故而,今日前去节国公府吊唁的,并不包括卫勇侯府三房。
林青鸾被赵妈妈送回景春居后,见赵妈妈没有走的意思,便请她坐下。吩咐白芷送上了茶点后,便与她闲谈起来。
“妈妈可是被祖母吩咐,前来盯着鸾儿的?”
林青鸾有意明知故问,赵妈妈倒是一脸笑容,回答的滴水不漏:
“老奴年纪大了,老夫人身边有春香冬香照看,老奴就偷个懒,来四小姐这边儿坐坐。
听闻四小姐钻研古茶艺略有小成,不知老奴今日是否有幸得见?”
林青鸾闻言,笑着让茯苓和白芷将她平日里烹茶的家伙什儿摆上,而后又将素日里积攒的晨露打上一些备用。
看着两个丫鬟手脚麻利的忙活着,赵妈妈扫了眼景春居内外,笑问:
“怎的不见崔姑姑?”
按理说,小姐的院子里是应当有管事妈妈的,可是林青鸾的景春居却是没有的。
起先是因为她常赖在霍氏的康安斋里,鲜少回自己院子里。后来则是因为有了崔姑姑,林青鸾又禀了霍氏,说为表示对崔姑姑的尊重,自己的院子便全权交予崔姑姑打理,也免得她不自在。
所以,卫勇侯府里,唯有林青鸾的景春居是没有管事妈妈的。
“爹爹身子总是不见好,食欲也不佳。今儿赶上郎中进府给爹爹诊脉,崔姑姑便去蘅芜苑,将新一季的药膳单子拿去给郎中过目,看看是否有和爹爹汤药相冲,需要更改的。”
林青鸾净手、燃香,而后开始调配起露水放上炭炉。
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她十指纤纤,白皙细嫩,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煞是好看。
赵妈妈未见过古法烹茶,不过对于沏茶倒是有经验的。她觉得四小姐这般烹茶动作很是纯熟,倒像是下过一番苦功练过的,短短数月便有如此精进,可见平日没少练习。
“这古法烹茶,老奴也只是听老夫人提起过,却从未见过。不知四小姐是从何处习得?
莫不是崔姑姑除了一手厨艺,还有这等绝技?”
白芷在一旁笑道:“妈妈这就有所不知,咱们小姐是看书自学的!”
赵妈妈闻言面露惊讶之色:“当真?老夫人常与老奴说四小姐聪慧过人,却不想竟如此聪敏,仅是看书便习得如此技艺。”
林青鸾啖笑不语,茯苓自房内取了一方面纱出来,轻轻为她覆上,这才见她开口:
“哪里就当得妈妈如此夸奖,不过是鸾儿听祖母提及过这古法烹茶,便想学来孝敬祖母罢了。
崔姑姑知道了鸾儿的心思,费了好一番心思,才寻来了古籍,让鸾儿跟着学习。
今儿妈妈既然提起了,那就替鸾儿尝尝茶汤可还能入口。
妈妈最是了解祖母的口味儿,若得您一句好,鸾儿便也敢拿去向祖母讨赏了。”
这话说得甚是妥贴,不过分自谦,但也将崔姑姑和赵妈妈都暗自捧了,颇为让人听着顺耳。
赵妈妈心知,若是说霍老夫人之前对林青鸾有好感,是因为她的容貌颇似已亡故的大女儿林赤霞。那么经由这一年的相处,那容貌的优势却是逐渐的淡了,反倒是林青鸾自身懂得分寸,知道进退,更得了老夫人之心。
也巧,茶汤刚滚,崔姑姑就从三爷三夫人的蘅芜苑里回来了。
见到赵妈妈也在,先是与林青鸾见了礼,而后又和赵妈妈笑着打了招呼。
“近来姐儿一直忧心三爷身体状况,也有阵子没有摆弄这些了。
想来,今日是见赵妈妈来咱景春居作客,这又起了显摆了心思吧。
可巧,昨儿三夫人说三爷胃口不佳,托老奴做了些好克化的糕点。
今儿一早老奴做了好些,白芷丫头,你还不快去小厨间拿来,给你妈妈配茶。”
崔姑姑身材略微臃肿,肉肉的脸庞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两条缝儿,看上去甚是和善好相处。
赵妈妈品着林青鸾亲手烹煮的茶汤,佐以崔姑姑亲手做的糕点,一脸的满意,夸赞的话语也毫不吝啬。
却是在刚续上第二碗茶汤时,听闻景春居院门外有了争执之声。
立马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是西苑刘姨娘发动了。府中给准备的那接生婆子,说是刘姨娘胎相不正,似是逆生。
接生婆问及保大保小,府中主子均是不在,便只得来寻四小姐做主。
见林青鸾低眉顺眼,仍旧专心烹茶,而崔姑姑已经皱起了眉头,作势要起身去查看。
赵妈妈笑着扬手示意崔姑姑莫问,继续饮茶。
崔姑姑睇了一眼林青鸾,见她仍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有疑惑的看向了赵妈妈,似是不明所以。
赵妈妈笑道:“姑姑莫要惊慌,老夫人走前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而后赵妈妈冲着那小丫鬟瞥了两眼,面色严肃的斥道:
“四小姐一个六岁大的姐儿,能做得什么主?
这般事情,不去找管家派人到节国公府寻主子,来找四小姐拿主意,你还巴巴的进来禀报,真不知安的什么心!
茯苓丫头,你喊上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将她捆了送去康安斋关起来。
一切都等老夫人从节国公府回来,再做决断!”
茯苓听了赵妈妈这样吩咐,看了林青鸾一眼,见她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这才应声。
按照赵妈妈说的,将景春居这来禀报的小丫鬟给用绳捆了,当着那打西苑过来传信的丫鬟的面儿,直接将人送去了康安斋的院子,交给了久候在院门处的婆子给带下去。
“四小姐,刘姨娘快不行了,求求四小姐慈悲,快去见姨娘最后一面吧,迟了,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听到那门外的丫鬟不识趣,反倒扬声在林青鸾的景春居外这般高声呼喊,赵妈妈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林青鸾像是终于装不下去了,面对这喊声,她脸上神色有些“动容”。
“妈妈,要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姑姑立马打断了。
“小姐,切莫不可感情用事!
老奴也看出来了,赵妈妈今日来咱们景春居作客不是一时兴起。当是老夫人为了保护小姐特意安排的吧!
府里管事妈妈和管家都在,若真是要什么也当是去找三爷三夫人。
小姐年幼,这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小姐虽是主子,可也管不得!”
赵妈妈满意点头笑道:“正是,四小姐就听崔姑姑的吧。四小姐可别忘了,老夫人之前的交代!”
府里刘姨娘一发动,得到信儿的管家就慌忙派人去了节国公府禀报。
由于事先早已安排妥当,所以接生婆子很快就进府了,连着刚从三房离开出府不久的郎中,半路上都又被追上请了回来。
而刘姨娘身边的丫鬟春桃,这个时候不守着她主子,反倒是从西苑跑来东苑找林青鸾,显然是不安好心。
三夫人刘氏听闻刘氏难产,已经赶去了东苑。三爷林雍骐听人禀报说是那刘姨娘的丫鬟春桃,在林青鸾的景春居外大吵大嚷,也意识到了不对。命人将此事告诉了刘氏,又着人吩咐林青鸾切莫出院子,不必理会。
却是未料,当他把身边得用的人都支走以后,倒是给人留下了谋害自己的机会!
管家派去送信的小厮被拖了许久,直至午后才见到了自家二爷,将消息带到。
等到霍老夫人一行人急匆匆赶回府时,刘姨娘生下的孩子因为在娘胎中闷了许久,看上去甚是虚弱。而刘姨娘也因为难产大出血,现下已是强弩之末奄奄一息。
“二爷……我有罪,我生下了凶凤……二爷,杀了她,不能让她……让她祸害了……祸害了……”
林雍骕在得知刘姨娘命不久矣求见自己时,还是没忍心进了去与她见了一面。却没想到她却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无稽之谈!”
林雍骕气愤的猛然挥袖,在产房内来回踱步,面色不善。
“那怪力乱神之说都是假的,你……你糊涂啊!”
“二……二爷,杀……杀了她……”
“休要混说!你一个姨娘,怎得如此心肠歹毒,非要给亲生女儿扣上这样的凶名?
你这毒妇,念在你命不久矣,我便不与你计较。
倘若再敢胡言,纵是你死,也不得入土!一张破席裹身,将你丢进那乱坟岗,你信也不信?”
这便是威胁了!
说罢,林雍骕甩袖离开了产房,怒气冲冲的直奔霍老夫人的康安斋。
刘姨娘弥留之际,还是口中念叨着要林雍骕“杀了她”。屋里的丫鬟婆子个个面如缟素,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心道:这刘姨娘怕是疯了吧!这些话,是她们这些下人能听的吗?她这是害她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