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溯跟着杨淙进了乾坤宫,却听得武璋帝这样两句话。
“老大,你来了。
啧,老四,你怎么来了?”
闻言后杨溯有些心凉。
怎得,大哥来就是理所应当,他来,还不招待见了?
杨淙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四弟,只见他眼里闪过一抹落寞,虽然片刻后就不见了,但是仍是让他看了个正着。
“爹,儿子们接到消息,说是北疆战事有变。北疆战事紧要,哪里还能睡得着?
儿子姑且都如此,老四的性子急,想必刚接到消息就直接跑来了,就连衣裳都顾不上穿,鞋都跑掉了一只。”
杨淙不说,武璋帝还没注意到,因为杨溯身上裹着杨淙的大氅,遮得倒是挺严实的。
但视线下移,看到他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居然是光着的,哪里还能看不出来,果真是匆忙赶来的?
杨乾是皇帝,但也是亲爹,终归还是有父爱在的。
他瞥着杨溯的光脚,眼里有了责怪:
“那些狗奴才怎么侍候的,让咱的儿子这样就跑来了,要是着了凉,咱打他们板子!”
杨溯咧了咧嘴:“是娘让金喜姑姑来说的,儿子一听北疆战事有变,就想到爹铁定要为此忧心。
儿子想向爹请旨,让儿子能去北疆,为爹分忧!”
他倒是敢说,但说得也没错。
在军中历练了这两三年,他倒是学了不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上战场去见识一番。
武璋帝看着这个已经及冠的四子,心生考教之意。
叫了小太监将一旁的地图展开,然后让杨溯上前分析草原之战局势。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杨溯自然不会错过。
他上前,手指着地图,便是一番侃侃而谈。
自从两年前达达尔偷袭大乾北疆,武璋帝命勇国公梁宇率十万大军奔赴北疆,与之相抗,大乾和草原的大战就拉开了帷幕!
随着今年年初,擦合台和卫拉特和挹娄三个草原藩国参战,也使得这幕后操盘手逐渐显现了身影,正是元牧齐王哈丹巴特尔从中穿针引线,促成了这一场大战的迸发!
原本驻守西疆的义国公唐炳辰,在四月时被紧急任命为伐北大帅,帅二十万大军自西线奔赴草原,与勇国公梁宇北线呈双面夹击之势合围草原四藩国。
三十万大军对阵草原四藩国二十八万联军,局势相当紧张。
目前,西疆由晟王杨澄和唐炳辰部下两员悍将——镇西侯程棠、西平侯应苜率三十万大军镇守,防止陇原、乌斯藏至交趾等西疆至西南疆域周遭各藩国,趁大乾讨伐草原时蠢蠢欲动。
东疆由智国公于登、永诚伯商委、东伯侯郑平、宪陵侯周尧和安顺侯张巍率四十万大军驻防,警惕东北疆域的兀良哈反叛,高隶国偷袭,以及东疆至东南疆域倭桑及周边各藩国袭扰。
现下,大乾能够动用的,只有德国公景贲和节国公李载垕次子李景耀手中共计三十五万西北疆兵将,和忠国公许睿手下四十五万北疆兵将。
这是大乾最后的家底子的,无论用哪处之兵,这统军的大帅非许睿莫属!
待到李载垕和许睿入殿后,见到的便是此番情形。
当杨溯推测此次草原战局,应趁着两军大战,派出一支骑兵穿插草原,直袭元牧大后方王庭时,武璋帝的脸撂了下来。
许睿赶忙上前解围:
“肃王殿下还是年纪尚轻,没有战场经验。但能作此分析,已经实属难得了。
老臣方才见殿下的亲随在殿外捧着衣物,说是殿下一接到皇后的传信就直奔乾清宫,竟是连衣服也未来及拿。
这心系战事是好事,可是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莫让陛下挂怀。”
说着,许睿将手里的衣裳递给了杨溯,又催促他赶紧去换上。
李载垕见武璋帝面色不佳,又在肃王提及率骑兵长线奔袭元牧王庭时,面露不悦,便猜测这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定是与此有关。
但是老奸巨猾的他,看到武璋帝星夜宣召了自己和许睿二人前来,心中便有了猜测——
想必陛下是想让自家儿子李景耀率手下十万大军支援,再从忠国公手下那四十五万大军中抽调二十到二十五万,全都由忠国公统率,作为中路,三线发起总攻,结束这场大战吧!
至于这八百里急报,约莫是梁宇那莽夫,就如肃王殿下方才那般,出了昏招吧!
武璋帝见他们二位来了,便也不瞒着,直接将那八百里急报内容告知:
“梁宇那莽夫,竟然让自己儿子坐镇大营,与北路挹娄、元牧和达达尔联军对峙。他则亲自率领三万骑兵去摸了人家元牧王庭!
结果被哈丹巴特尔给阴了,那所谓的‘王庭’根本不是元牧汗王的,而是哈丹巴特尔的家!
他剿了哈丹巴特尔的家,人家反手也还击,直接发动大战,逼得咱们大营死伤无数!
连他梁宇的帅旗都给拔了,丢人啊!
现在哈丹巴特尔打着咱们大乾不顾亲家面子,连他老婆孩子都给抓了,声称要报仇!
还派使者带信给咱,现在还在路上。但是说的很清楚——
被抓的王妃是咱老二媳妇的亲娘,还有亲姊妹!要杀要剐都随便梁宇,但要是梁宇敢轻薄与她们,就让老二媳妇自刎咱面前!
这他娘的,梁宇这是什么名声!”
李载垕脸色却忽然一变,忙道大事不好。
“陛下,这元牧齐王这是给咱们使得一出阳谋啊!”
“嗯?”武璋帝还没反应过来。
李载垕赶忙道:“陛下您想啊,这齐王哈丹巴特尔既然是派使者带信给陛下,信既还在路上,那信中内容为何会随八百里加急传于陛下?
这分明就是哈丹巴特尔有意为之啊!
他知道勇国公重色,故意将自己营寨谎称元牧王庭,便是料定梁宇会去偷袭。
营中只有妇孺奴仆却不见一兵一卒,齐王又如此放言,以及打着报仇复国的名号。这便是要挑起兀良哈的反叛,引起大乾内所有元牧旧民的作乱,由内而外的破我大乾啊!”
“这……”
武璋帝震惊,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哪有节国公说的这般严重?勇国公固然好色,但在这事儿上还是看得清的,不会如此妄为。”
杨溯换好了衣服出来,语气里还有些不信事态会如此严重。
“四弟!”
杨淙蹙眉,唤了杨溯一声。
虽然他不善于行军布阵,但是李载垕的话,他却是认同的。
这元牧齐王哈丹巴特尔便是使了个阳谋!
倘若怀王妃当真自刎帝前,那么此事定会在大乾国内传开,百姓该怎么想勇国公,该怎么想派勇国公出击草原的武璋帝?
草原各藩国伙同一起与大乾作战,本是无理的一方,大乾乃正义之师!
可倘若被哈丹巴特尔算计达成,便是大乾还手过重,还玷污人家妻女,使得人家被迫报复,奋起还击!
当年元牧朝老祖不就是因为新婚妻子被夺,遂起兵征伐一统草原。而后又将中原北地拿下,扩张势力。
一代天骄,后来却是因为覆灭西夏后,意图猥亵西夏王后,引发西夏旧民暴起,暗中算计使其“暴毙”身亡,西夏也因此被元牧下令灭种绝裔。
由此可见,强大的武力可震慑住人,使人心生胆怯。
但仇恨却会使人忘记怯懦!
是个男人,都无法容忍他人辱其妻女!
许睿看向了杨溯,轻缓的道:“殿下试想,哈丹巴特尔既然将妻女妇孺留于营寨,又放出假消息,让勇国公误以为那是元牧王庭。
只要勇国公偷袭营寨,那么齐王妃和郡主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杨溯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你是说……”
许睿和李载垕、武璋帝对视了一眼,而后对杨溯点了点头。
杨淙上前拍了拍杨溯的肩膀,叹了一声:
“四弟啊,节国公之所以说元牧齐王出了个阳谋,那便是,哈丹巴特尔他料定了勇国公的性格,必定会在得到消息后亲自率兵偷袭。
他用此计,一来嫁祸勇国公轻薄他妻女结仇,打着复仇的名义堵天下之口;
二来,以此仇激励草原兵士更加勇武热血战斗;
三来,趁着勇国公不在大营,破我大乾北线!
现在我北线大军被迫,死伤无数,他们会乘胜追击,直逼我北疆防线!”
杨溯一脸震惊,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那岂不是……”
杨淙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所以,现如今便是要争取时间,尽快让忠国公挂帅出击,抵挡联军攻破我北疆防线!”
许睿闻言,立马单膝下拜武璋帝:
“请陛下即刻下旨,老臣愿率军参战!”
就在武璋帝要下旨之时,忽然常林来报:
“陛下,刚刚来报,忠国公夫人她……”
如此紧要关头,姜氏却是被那侦鉴司细作得手了!
神仙醉!又是神仙醉!
卫勇侯府三爷林雍骐当初就是中的这元牧皇室秘药,硬撑了大半年,便终是撒手人寰了!
现在,忠国公夫人也中了此毒,长睡不醒,还是在这忠国公许睿即将率兵北伐之际,忽然发生!
武璋帝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