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武璋帝醒来时,发现自己面部僵硬,竟是做不出任何表情,甚至张口也受限了,气得他摔了种禧递上的药碗。
“咱……咱这是肿么了?”
种禧慌忙跪地禀告:“禀……禀告陛下,您这是……是旧疾复发,虽太医已经勉力救治,但是面部仍……仍有遗症。”
“曲太医呢?着他来跟咱看诊!”武璋帝气恼,将软榻旁的小几摆件统统推翻在地。
刚欲起身,却是见种禧仍跪在地上未动,不由得更是皱紧了眉头:“怎得还不去传?”
“启……启禀陛下,林……林四小姐中毒了,此刻情况正当凶险,曲太医他……他正在为林四小姐驱毒。”
种禧说完后,赶忙又将头伏地,身上打着颤抖。
“鸾丫头也中毒了?何人下毒?竟胆敢在咱乾清宫里下毒!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啊,传太子和孔德彰来,咱……”
话说到这里时,武璋帝忽然想起了什么。
“太子呢?咱的太子呢!”
周围时候的宫女太监和御医赶忙扑通跪了一地,但是没人敢答话。
武璋帝挣扎的想要起身,却是连坐起身来都赶到颇为费力。最后还是在韩院使和种禧的搀扶下坐起身来。
“陛下……”韩院使老脸满是悲痛:“还请陛下节哀……”
谁能想到,连起身都颇为困难需要借助他人的武璋帝,听闻此话,竟是甩手就给了韩院使一个大嘴巴子,将这个六十好几的老院使给直接打倒在地!
“浑说什么?咱节什么哀?你这是在诅咒太子嘛!”
脑子里忽然闪过晕倒前,种禧那带着哭腔的禀告——“陛下,太子他……他薨了!”
“诛元……咱的诛元,不会的!太子怎么会死?你们都是在诓咱!
咱要去看看,咱要亲眼去看看!”
武璋帝勉力想要从软榻上爬起来,可是还未站起来,便又摔回了软榻上。
此刻的武璋帝狼狈极了,他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脸上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可是眼里满满的沉痛。
“爹!你要保重龙体啊!”
怀王杨淮听到殿内的动静,也顾不上旁的了,赶忙冲了进来,跑到了武璋帝榻前,痛哭流涕!
“啪!”
武璋帝又甩了一个大嘴巴子,不过这次他却不是甩在杨淮的脸上,而是一旁的种禧脸上。
“是你,你给咱讲清楚,太子好好儿的,怎得就忽然暴毙了?你给咱说清楚!”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种禧的身上。
一直躲在人群后的晟王杨澄,眼珠子一转,忙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了种禧的衣襟儿,恶狠狠的问道:
“种禧公公,你倒是说啊,本王的大哥是怎得忽而暴毙的?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先前不过是偶感风寒,怎得就忽而暴毙了?”
杨澄的本意,是为了讨好武璋帝,在帝前表现一番。
原先他还怕武璋帝疑心他,故而才躲在众人身后,可是此刻见让自家二哥“抢”了先,他若不好生表现,难道还要将这“从天而降”的皇位让给“傻老二”吗?
杨淮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担心武璋帝,而且觉得老三问的话极有道理,便也跟着附和道:
“就……就是!大哥不过才刚过而立之年,怎得就忽而暴毙了?你们这些庸医是怎得为本王大哥诊治的?”
他俩这话一出口,周遭太医们纷纷猛磕头。
武璋帝却是一脸狐疑的,看着这两个在自己眼跟前儿蹦跶的儿子。
老二是个傻子,便罢了,老三怎得如此冲动?他如此爱现,是不是正惦记着什么?
“都给咱闭嘴!咱的面前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吗?”
武璋帝怒喝一声,他瞪得浑圆的虎目,加上那只能僵住没有表情得了脸,骇人的紧。
杨淮被吓得脚下一软,坐到了一个跪在地上御医的背上,险些摔了。
杨澄也猛地后退了两步,而后赶忙跪地,向武璋帝告罪。
一时之间,乾清宫中一片肃静,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卑职孔德彰,参见陛下!”
一众锦衣卫忽然进到了乾清宫中,列于众人两侧,将武璋帝护卫了起来,且手都握在了刀把上,各个警惕着盯着众人。
为首的孔德彰阔步入殿,来到武璋帝面前双手抱拳屈膝单跪帝前。
“启禀陛下,卑职已经将东宫一应侍候人等都已拿下,且经审问查实——
太子妃娘娘每日进下的补品中被恶意加大了药材剂量,还有烹煮补药的紫砂药壶里发现了水银的残留。
另外,经仵作检验查实,太子殿下并非偶然风寒,而是因为误食了大寒之物而引起的寒症。
所以……卑职斗胆,想拿刘院判和张御医一问!”
孔德彰话音刚落,刘院判和张御医二人立马磕头喊冤。
武璋帝目光犹如嗜血的刀子一般扫过二人,最终落到了韩院使身上。
韩院使赶忙伏地:“陛下,陛下昏厥这两日来,皆由微臣亲自施针开方,就连煎药也是由种禧公公亲自盯着的,不曾经由此二人之手!”
武璋帝闻言,这才将视线移开,韩院使已经感觉后脊都被冷汗打湿。
“种禧,常林呢?”
武璋帝又转视种禧,后者赶忙跪地,禀报了当日常林失足摔下阶梯的事情。
孔德彰却是在种禧禀报后,又再度道:
“启禀陛下,因着太子殿下毒发时与种禧公公距离极近,且在种禧公公到之前太子殿下并无任何异状。所以卑职斗胆,恳请陛下……”
武璋帝挥了挥手,冷冷道:“太子、太子妃之事,皆交由你亲查,但凡有嫌者,无论身分多尊贵……”
视线冷冷的扫过了杨澄和杨淮,武璋帝继续道:“朕只要一个真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全都拖下去!”
有了武璋帝这句话,孔德彰便直接对那一众锦衣卫睇了个眼色。他们顿时便动了起来,两人一组将在场包括內监副总管种禧在内,一干涉案人等统统都押出了乾清宫。
韩院使跪在地上,一直在不住的颤抖。
“老二,你大哥大嫂的事情,就由你和礼部商议着办了,好好去办!
老三,你回府中闭府等着,若是此事与你无干便罢了,若是此事与你有关,你就洗好了脖子,等着!
都下去吧!孔德彰留下!”
等到一众人都退下后,武璋帝挥了挥手,暗处走出了一道黑色人影,正是御龙卫暗卫首领方茨。
“朕昏睡了多久?”
方茨垂手躬身道:“一天一夜。”
武璋帝眼神森寒:“咱昏迷中时发生了什么,宫中有何异动,都讲讲!”
御龙卫分为明卫和暗卫两种,分别由两个首领统率。不同于明卫,暗卫只盯在暗处,除非武璋帝有性命有关之事,否则他们轻易不出手。正是因为他们隐蔽性比明卫和锦衣卫更好,所以探知的秘密也更多。
方茨如实的当着孔德彰的面儿,将暗卫们所发现的情况汇报给了武璋帝。
“常林公公按照陛下的吩咐,着人给林四小姐安排了住处,而后又打了盆水给青鸾小姐擦拭伤口。林四小姐回去的时候,还有意将额间的伤口遮掩了,并未让人看到。
回到房间后,林四小姐让那宫女为她沏茶,宫女走后不久,林四小姐房中便传出了异响,经查验后得知,那茶水中被下了名为‘九死一生’的剧毒。而那名宫女于昨晚被发现死在了房里,死状与之前一系列宫女內监一样。
曲太医被御龙卫请来后,便为林四小姐服了解毒丹续命。待陛下病情好转后,这才去为林四小姐驱毒。据说毒性颇为霸道,纵使解毒后也会伤及林四小姐的身子骨,日后便也怕是须得精心调养,尤其是在气候变换时,需要格外小心注意。
常林公公在得知陛下昏厥之时,因走得匆忙,不当心失足落下阶梯,撞到了云石宫灯一角,当场昏厥,血流不止。便是被一众小太监给抬了回去……”
方茨“据实以告”,武璋帝等他汇报完后,瞥向了孔德彰:“这些,可是对你破案有用?”
孔德彰赶忙跪地,叩谢武璋帝。而后又将方才不便在外人面前说的事情禀报了武璋帝:
“太子妃和吴良娣生产时,曾有形迹可疑的待选女医装扮之人潜入东宫。
但据卑职调查,那待选女医先是进到的太子妃娘娘的产房,而后又去了吴良娣的产室。可是按照两边侍候內监宫女描述所绘出的人像,却是查无此人。
另外,卑职在太子妃娘娘产房里发现了藏红花的粉末。因此可以怀疑,太子妃娘娘的血崩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那太子呢?太子怎会误食大寒之物?又怎会暴毙而亡?”
武璋帝满眼的痛惜,追问道。
孔德彰垂首:“还请陛下再多给些时日,卑职定会查明真相,将真相调查出来!”
武璋帝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不可。”
孔德彰疑惑抬眼看向武璋帝,不明白,他方才还要他定要查明真相,怎得忽而却又说不可调查,这……
武璋帝摆了摆手,方茨便又退回了暗处。
武璋帝这才嘱咐孔德彰道:“查是定要查的,还必须大张旗鼓的查。但是无论你查到了什么,除了你与咱二人,万不能再传第三人耳中!
咱大乾的太子,只能是为天下黎民百姓操劳过甚染疾不治,决不能是因为后宫的阴谋算计被暗害的,明白吗?”
孔德彰心下一凛,瞬间懂了武璋帝的意思——
陛下这是要给太子殿下做脸,不愿太子殿下清誉蒙尘啊!
可刚刚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说了,太子不是偶染风寒,而是……
思及如此,孔德彰抬眼看向武璋帝,犹豫的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武璋帝眼中暗茫闪过:
“敌冗原先怎么做的,还用朕教你?敌冗原先留在锦衣卫里的桩子,留上一两个,余下的便一并处置了。
老三既然这般爱表现,就让他来为你背锅吧。”
孔德彰身子一震,立马叩拜:
“谢陛下隆恩!”
让堂堂一个亲王替自己“背锅”,孔德彰自问何德何能!
“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将你对老大的忠诚,贯彻到底!老大不在了,但老大的子嗣还在!明白吗?”
“是,谨遵陛下教诲!”
若是说方才武璋帝让他感觉受宠若惊,那么此刻,孔德彰明白,他这是被武璋帝给归了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