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鸾幽幽转醒，看着眼前满脸哀怨的曲颖桓，微微扬了扬唇角。
“还笑！”
曲颖桓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语带责怪的斥责林青鸾：
“你倒是说说，是不是趁我不在时偷窥了我的毒经？不然你怎能调配出‘九生一死’这般糊弄人的毒药？这分明是我仿着‘九死一生’自己研配出的方子……”
林青鸾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因着睡了许久，喉咙有些干哑：
“你那毒经又不是药王谷的传承，都是你自己编撰的。当初可说好的，不是药王谷的传承我便可以学的。
再者，你那毒经鹯哥儿太小还不能学，与其放在那里落尘，不若我先参详参详。”
没错，林青鸾服下的毒药并不是什么剧毒“九死一生”，而是曲颖桓自己根据“九死一生”特性仿制出来的“九生一死”。
虽然服下此两种毒药后，所表现出来的脉象和体貌反应如出一辙，但是所造成的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九死一生”，顾名思义，药性极其霸道属剧毒。中毒后，口鼻流出乌血，若不得解药及时救治，很有可能当即殒命，相当危险。可就算侥幸解毒，身子骨也会因毒药的侵蚀，身体孱弱易染病，整个如同琉璃般脆弱。若是不注意，很有可能一场风寒便能要了命！
而“九生一死”，它的毒性很小，更是可以将它当作安眠药一般的存在。毒性只在刚开始服下后起作用，会造成和中了“九死一生”一样的反应和效果，而后便会使人陷入沉睡中。唯一的“一死”，便是没有解药的话，人就会一直沉睡不醒，会被活活饿死。仅此而已！
林青鸾只是想摆脱“嫌疑”，并没有“自虐”的倾向，她自然不会当真给自己下什么剧毒。她的剧毒从来都是留给旁人的，比如说那个被常林有意叫去送她回房的宫女。
林青鸾记得那是晟王杨澄的人，当初杨澄为了陷害杨溯，可是让她趁着杨溯宫宴醉酒去爬床来着。不过被杨溯一脚给踹飞了，后来被武璋帝定性为“刁奸罪”。
大乾律规定：通奸者，无夫奸杖八十，有夫奸杖九十……其妇人犯罪，应决杖者，奸罪去衣受刑。
而“刁奸罪”属于诱奸，大乾律明文规定：刁奸者，杖一百，去衣受刑。
“去衣受刑”便是扒光了衣服当众受刑，与当初那吕梅芳吕宫正想要对林青鸾所行的“去衣”不同。犯奸者的“去衣受刑”但真是会扒光了衣服，整体一丝不挂的受刑。不但残其身，还要凌虐其心！
反正都是死，林青鸾感觉自己这般“成全”她一死，还是“日行一善”了！
曲颖桓倒了杯水递给林青鸾，让她润喉。
而后轻声问她：“太子和太子妃当真是你给毒害的？是用的混合毒？
毒源之一，我若没猜错的话，是在种禧公公身上的吧。太子一接触到他，便忽然吐血暴毙。
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这宫闱之中，你怎么敢……而且那是国之储君！”
林青鸾却是不以为然：“他若不死，死的便有可能是我和雁北，我为何要保他而舍己？换个角度来说，我还是保了已经被陛下印上卫勇侯府一党的你，曲太医的小命。”
曲颖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不了我便带着鹯哥儿躲回药王谷，反正陛下也不知药王谷在何处……”
林青鸾撇了撇嘴：“那可未必吧，听闻节国公府四公子李炆邶便是师从药王谷，估摸是曲先生师侄亦或是徒孙。旁的人不知药王谷在何处，他未必不知晓。曲先生以为在节国公眼里，你们药王谷还能重于陛下？”
曲颖桓闻言哽住了，这……
李炆邶他知道，正是他二师兄独子的徒弟，也要叫他一声师叔祖的。当年二师兄还真带着他去过药王谷，虽然只有一趟，虽然那时的李炆邶尚且年幼。但是节国公那“老阴逼”养出的孙儿……他还真不敢保证是否记不得药王谷所在！
“老阴逼”这一“爱称”，还是曲颖桓偶然一次听林青鸾失口叫出的。
初听时，他还感觉林青鸾有些太“恶毒”，怎得人家节国公也曾是她名义上的“外祖父”，如此称呼实在是太……不拘小节了。但私心里，听了林青鸾与他分析李载垕所作所为后，曲颖桓倒是觉得这“爱称”实在太适合节国公了！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嘛！
“你啊你，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那如今怎么办？锦衣卫和御龙卫也不是吃素的，你觉得你当真能躲得过去？”
曲颖桓虽然嘴上总是责怪林青鸾莽撞，但是实际上还是很关心她的。
为医者，要有医德，要知天下医者父母心。
可是曲颖桓却不是普通的医，他是“毒医”。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将“毒疗”发扬光大！
但世俗接受不了这样的他，总是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待他。唯有林青鸾不同，她第一次与他“谈判”时，她说他是“医毒双修”，可“化医为毒”，亦可“化毒为医”。
什么医者父母心，惩恶扬善不是医者所为之？皆是谬论！
救人是积德行善，可也要看所救何人！若救恶人，那么恶人病愈后再度为恶，祸患苍生，还不如一剂毒药下去，让他也解脱，也解救了之后会被他所害之人。
这番言论，或许让太医院乃至民间其他医者听去，都会觉得心肠太过歹毒。可是却合了曲颖桓的胃口！
他也不喜被世俗所约束，做事皆有自己准则。何事该做，何事不当做，他更愿自己做出决断，而不愿屈服。
林青鸾挑眉：“太子妃的命可怨不得我，我已经给她服下了特地提纯后的益气补血丹，按道理来说她应该能够顺利生下两个皇孙的。
身边那么多经验老道的医官女医，没道理她会血崩的。
还是说……你那春风化雨散的方子出了错？”
曲颖桓被质疑，哪里能忍？
“哪里会有错？春风化雨散可是我精心研制的方子，对促使产妇快速进入产程，以及产后伤口修复都是有着极大益处的。你可莫要浑说！”
林青鸾耸肩：“那便不对了，我离开前可是还为太子妃号过脉，此次生产只是有惊而无险。说是听天由命，但是单这两样其中一样，都是保命的良方，她怎就血崩而亡了呢？”
曲颖桓也不是很清楚，他这两天留在宫里只听了一耳朵，没敢多打听，生怕惹祸上身。
“春风化雨散与藏红花相克，但太子妃生产之时，谁会给她服用这活血之物啊……”
林青鸾却是猛然一惊：“有！而且那人绝对不会被怀疑！”
曲颖桓一怔，疑惑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人是谁。
林青鸾想了想，问他：“吴良娣可否顺利诞下孩子了？”
曲颖桓颔首：“虽说她生产之时也颇为惊险，好似孩子先出了一手，且羊水殆尽。但是幸而太子带医官女医们及时赶到，也只是有惊无险。太子还不顾一众人阻拦，入得产室与她一见……”
林青鸾听到杨淙进了产室，当即面色有异。曲颖桓见状，忙问她：
“怎得？你在吴良娣产室也动了手脚？”
林青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曲颖桓不解：“你这是何意？”
林青鸾抿了抿唇：“这便不对了，你方才说太子是见到种禧时忽而暴毙的，可是若是太子入得了吴良娣产室，怎么会无事呢？
她产室的驱除血腥的香分明已经被加了一味药粉，已然变成活血的药香了，作用与种禧身上香囊中的香料雷同的啊！”
曲颖桓大惊：“你当真可以确定？”
林青鸾颔首，曲颖桓蹙起了眉头：“不对，这事儿不对！
我听闻种禧公公赶到时，吴良娣已入产程。而在此之前，太子在产室里还亲自喂了良娣进了些汤水。这般长的时间里怎得没有发作？”
林青鸾也意识到了此事有异，莫非她疏漏了些什么，让人“渔翁得利”了？
她可不愿做这“代罪的羔羊”！八壹中文網
现下她手里还剩下的人是决计不能再动了，此事若想知道其中来龙去脉，看来只得……
“曲先生，你去寻常林，他定有法子能够探出其中细节。若他不从，你便直接喂了毒药于他。
我还本想着慢慢将其收复，但现下已由不得徐徐图之了。他态度暧昧已久，当下势必要让他做出选择了！”
“那你这里……”
曲颖桓还是担心林青鸾，毕竟她睡着与醒着可是不同，这乾清宫中又遍布暗卫，他怕她被发觉。
可若是用银针将她给扎昏过去，他离开了，又怕她再有危险。
“放心吧，我无碍的。”
林青鸾反转了手，将指尖亮给曲颖桓看了一眼。
她十指的指尖中藏着细小的粉末，指缝里还夹着寒光闪闪的银针……
咳咳咳……这样的林青鸾，让曲颖桓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遇见的那苗裔姑娘——
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