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鸾的突然回府，让卫勇侯府的主子们都很是惊诧。
进府后，杨溯陪着林青鸾先到康安斋向霍老夫人请安，并且禀报了武璋帝赐婚一事。
“你是说，陛下下旨降肃王妃为侧妃，而你为庶妃？”
霍老夫人拨弄念珠的手顿了顿，而后狐疑的看向了杨溯。
“肃王殿下还准备三日后迎鸾姐儿入门？”
杨溯微微躬身，对于霍老夫人还是较为尊重的：“正是。”
霍老夫人摇了摇头：“此举不妥。若肃王殿下愿听老妇一劝，便莫要此时迎娶，待到日后储位明朗之时，再娶不迟。”
杨溯闻言蹙眉：“安国夫人此话何意？”
他好不容易终于经过武璋帝的首肯，能够和鸾儿在一起了，怎想着安国夫人居然会跳出来表示了不赞成，这让杨溯脸上隐隐带了些不满。
霍老夫人看着杨溯面上的不悦，转眼去看林青鸾，见她却是略带犹疑，知道自家的丫头是猜到了。
微笑着对林青鸾点了点头，霍老夫人手中拨动着念珠：
“鸾姐儿，将你想到的事情告诉肃王殿下吧，免得他以为老妇是个棒打鸳鸯的老糊涂。”
语气中略带调侃，霍老夫人对林青鸾笑道。
林青鸾暗中扯了扯杨溯的衣袖：
“哥哥，祖母是为了哥哥和鸾儿好，才如此提意的。”
见杨溯眼中有疑惑，林青鸾笑着解释道：
“哥哥想，今日陛下如此盛怒，但仍是未将赐婚旨意扣下，莫非陛下害怕哥哥和鸾儿会不交出手中的兵权和财物？
想来，陛下与祖母一般，都是考虑到了哥哥和鸾儿的清名。
今日许瑾怡席蒿待罪一事，想必明日便会被张扬出来。她失了亲王妃之位，被贬为侧妃，陛下却又同时赐婚予哥哥和鸾儿……
若是按照哥哥说的，三日后便迎娶鸾儿入府，无异于打脸了忠国公和姜夫人。
再怎么说，他们夫妇都是大乾第一功臣！
之前陛下忠国公以爵赎许瑾萱违旨抗婚之罪，前几天许恭茗被削去锦衣卫副指挥使职务，今日又贬了许瑾怡，怎么看都是太过针对忠国公府上了。
朝中余下勋贵会如何想？大乾百姓会如何想？
他们不去想，那哥哥的兄弟子侄们，以及暗中窥测着我们的人，也会引导他们去想！
那到时候，若是有人伺机再将双凤预言重提，怕是鸾儿这‘凶凤’的名头就会被坐实了，哥哥也会被当成那让大乾三世而亡的昏主。
而卫勇侯府，也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怕是倒是祖母要面临被逼迫着‘清理门户’了吧？”
说着，林青鸾一脸好笑的看向了霍老夫人，见到她满脸赞许的颔首。
“鸾姐儿的思虑甚是周全。”霍老夫人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可……”杨溯还是有些不满：“可就算如此，将婚期稍稍延后些许便是，怎得还要等到储位定下？
这储位到底归谁，不是短时间可以定下的，依照父皇的脾性，或许再过上个三年五载也不一定！”
不得不说，杨溯作为武璋帝的亲儿，对武璋帝的性子知之甚详。
上辈子，可不是以皇位做“萝卜”，勾着他这群儿孙争了个你死我活，拼杀不断？
结果，他忽然病情恶化，早已立下的遗旨送至杨溯的手上时，却是被他付之一炬，只为成全她母仪天下之尊……
每每想到此事，林青鸾都感到怅然。
她欠杨溯太多太多，爱情、皇位、十八年守疆、死后被诬声名……
可他……
看向杨溯的眼中，林青鸾眼里闪过一抹柔色。
她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得此人如此眷顾，真心相待？
感受到林青鸾看向自己目光里的柔情，杨溯不知她脑中所想，但是下意识微扬起唇角，眼中多了丝宠溺。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对鸾儿如此在意，似乎从初见时，心底就有个声音告诉他，她是他的至宝，要攥紧她的手，绝不再让她遗失……
正说着正事儿，这少男少女却旁若无人的相视起来，周身洋溢着暖意。
霍老夫人别过眼去，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咳咳。”
假意咳嗽了两声，将这一双眼里只有彼此的小情人唤回神，霍老夫人面上又露出了慈爱的笑意。
“陛下虽是让肃王殿下立了誓，绝不觊觎皇位。
但……鸾姐儿，你会同意吗？”
霍老夫人的慈爱笑容只是流于面上，却不达眼底。她看向林青鸾的眼睛，虽然因着年迈稍显浑浊，但眼中的睿智之光却不减分毫。
老夫人深切的明白，这皇位之争到底入不入场，决定权并不在杨溯身上，而是取决于自家这个孙女。
她也希望杨溯不去争抢皇位，若是能成为杨炯助力，那么……
也只是她的异想天开，杨溯怎么会不去争呢？
她一早就明白，林青鸾并非常人，又岂会甘于平凡？
林青鸾听到霍老夫人的问题，回眸看向霍老夫人，笑道：
“鸾儿的心思，祖母再是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果然，林青鸾的回答从未出乎霍老夫人意料，她就知道这鸾姐儿是个有野心的！
“祖母自然明白鸾姐儿的心思，但祖母想告诉你们的是，肃王殿下那誓言不必甚是挂怀。
陛下从不是个拘泥于誓言之人，若重诺守信，也就没有这大乾的天下了。”
霍老夫人这话，却是让杨溯怔然。
虽然，他本也没想信守那誓言，但是却是觉得他爹是在同他“玩笑”？
看到杨溯这般反应，霍老夫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肃王殿下，请恕老妇无状。
敢问肃王殿下，陛下让你立誓之时，可有人为之见证？”
杨溯下意识的看向了林青鸾，霍老夫人补充道：“除却鸾姐儿以外，陛下可有请朝中重臣，或陛下亲信作为见证？”
这点，真的没有。
当时在场的，只有武璋帝、杨溯和林青鸾三人，暗中潜藏着的夜枭和暗翼当是不算的。
杨溯摇了摇头，霍老夫人见状笑道：
“那便是了。
若是陛下当真希望肃王殿下信守誓言，又岂会不找亲信或朝中诤臣为之见证？那样若是肃王殿下来日违悖誓言，也好有人对肃王殿下口诛笔伐不是？
再者，说句大不敬之语，当年大乾初立，陛下与众开国功勋有约，同享富贵，爵传三代。可现如今武璋一朝不过二十年，九十九位开国功勋，还有几个爵位仍在？
陛下以免死铁券换取了武将们手中的掌兵之权，可那免死铁券护住了谁的命？
肃王殿下曾指掌过锦衣亲卫都指挥使司，终结了陛下第一道【杀贪令】，其中不为人所知的辛秘，殿下当是一清二楚的吧！”
霍老夫人提及开国功勋的免死铁券，让杨溯顿时豁然开朗。
没错，当初武璋帝以免死铁券换取了功勋们手中的兵权，集中到了忠国公许睿和义国公唐炳辰，及一些武璋帝“信任”武将之手。
可是，第一场杀贪令下，那些手握免死铁券的功勋们，先是要面临一块免死铁券仅能免一人死罪的艰难选择，而后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遭受百杖重责。
有人挨不过百杖便断了气，有些勉强挨过了，却是因“犯国法受责不予医治”而死于伤重。
那些那兵权换了免死铁券的功勋们，只要武璋帝决定了他们“必死”，他们便绝无活路！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免死铁券，也不过是一块“破铜烂铁”，徒增笑话罢了！
“可……”杨溯还是不舍与林青鸾还要如此之久后才能相守，儿女情长自来便是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烈焰。
“请恕老妇僭越，敢问殿下，可曾想过予我这孙女明媒正娶，让她风光大嫁？”
“这是自然！”
杨溯回答的很爽利，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这‘正妃’和‘庶妃’，一字之差，却是妻妾之别，殿下可是只想鸾姐儿做妾？”
霍老夫人此言一出，却是直戳人心窝子！
当初，武璋帝让杨溯娶忠国公长女许瑾怡，他之所以反抗，就是不想林青鸾为妾，怎得现下却是将此事忘却了？
许瑾怡现下已经被贬为侧妃，那么他的正妃之位便已空置出来。
眼中精光闪现，杨溯忽而朝霍老夫人躬身行了个晚辈礼，霍老夫人也不避让，生受了他这一礼。
“谢安国夫人提醒，是雁北着相了！”
礼毕后，他挺直了身板，目光柔和的看向林青鸾：
“鸾儿，在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以江山为聘，定要娶你为妻！”
一个“妻”字，杨溯咬得很重，表示了他的决心。
林青鸾笑着颔首，眼中隐有水光泛起。
做他的妻子吗？
本想着，这一生可与他相守便好，待他大事功成，她便暗中处理了许瑾怡，自然也当得皇后母仪天下之尊。
却未曾想，他愿娶她为妻！
上辈子，他为她付出良多，甚至终生未娶！
这辈子，他被迫另娶他人，她以为自己需要走一条极其艰辛之路，才能成为他的妻。却不想……他愿为她扫平前途阻碍，只为她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
雁北，蒙君不弃，妾当生死相依！
这辈子，前途纵有刀山火海，青鸾与你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