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杨溯，林青鸾回到康安斋。
只剩祖孙二人时，林青鸾诚心诚意的向霍老夫人磕了个头。
“谢祖母为鸾儿筹谋。”
霍老夫人将手中的念珠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冲林青鸾招了招手。
林青鸾起身上前，像幼时般坐到了霍老夫人的身侧，抱着她的手臂，乖巧温顺。
祖孙之间已经多年未曾如此亲昵过，先前因着霍老夫人心中长房为重所置下的心结，如今竟似当然无存一般。
伸手抚摸着林青鸾的发，看着她梳得齐整的发髻，霍老夫人轻叹了一声。
“你及笄时，祖母因着身子不好，未曾入宫为你亲自加笄，你可怨祖母？”
林青雀及笄时已经从凤阳还京，卫勇侯府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及笄礼；林凤瑶及笄时，丞相府也专程将霍老夫人接去，为她加笄。
唯独林青鸾，她与林凤瑶同日生辰，却是只能留于宫中。
武璋帝让舒妃李沁嘉为她操办及笄之事，却是被李沁嘉以要参加林凤瑶及笄礼而推却了。最后只得由良嫔和几个小妃为她置办了个简单的及笄礼，甚是不走心。
霍老夫人之前便因长子林雍骢之死，而有些卒中，虽然救治及时，但仍留下了轻微跛足遗症。
随着孙辈男女的长大，霍老夫人也已经老态显露，那一头花白的发丝也已经莹白如雪。
“鸾儿本是一介庶女，能得祖母庇佑，过继三房为嗣女，得了嫡女的名头，享有嫡女的待遇。
能在祖母心中占据一方位置，鸾儿理应知足，先前是鸾儿执拗了。”
在霍老夫人的心里，林青鸾或许比不上长房林鹏霄和林青雀兄妹两个，但是比起其他的兄弟姊妹，譬如二房一众庶子女来，她应当知足的。
老夫人本就是那种趋于理智的执拗之人，从某些方面来说，林青鸾的性格肖似极了祖母——
对在意之人可倾心相付，对不在意之人寡淡凉薄。
霍老夫人对于庶出的孙辈从不愿付出多少精力，出生时见一面，每年年节允许她们到康安斋院中给老夫人磕个头，领上些许赏便离开。
而嫡出的孙辈却是可以时长伴于膝下，若是有何不解，老夫人也是愿意指点一二。
两相对比，差距不可谓不大，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霍老夫人就是这样的人，她又是府中的最年长者，谁也不能强迫她去做什么，否则就是大不孝！
但这样大不孝的事情，林雍骕做过，林青鸾也做过。
林雍骕迫霍老夫人为他官途顺通，“牺牲”长子长孙林鹏霄承爵之权；林青鸾为将长房当作枪杠上二房，逼霍老夫人“舍”二房、保长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祖孙三人，都是一个脾性，自私的紧。
当林青鸾认清楚这点后，心中对霍老夫人的结，也就没有了。
既然只是相互利用，又何必强求感情至上？
但今日霍老夫人在杨溯面前，为林青鸾争取正室之位，确实让她心中有些许感动。
只是，她心里也明白，霍老夫人此举，为的是施恩于她，更是为林家争取。
毕竟，一个亲王正妃，一个亲王庶妃，是完全不同的两极。亲王正妃可带给娘家的，定是侧妃、庶妃所不能比的！
霍老夫人与林青鸾续了一段祖孙情后，又着人请了长房和三房两位夫人，又让人传话厨房，晚间都在康安斋用膳，庆祝四小姐回府。
大夫人江氏从正房来东苑，虽然路程稍远些，却是要比三夫人刘氏来的更快些。
身后还跟着五岁的林家长孙林衡垣，一进门就亲热的上前拉住林青鸾的手。
“鸾姐儿这入宫数年不见，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大伯母险些不敢认你了！”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林青鸾武璋十六年第二次入宫，至今已有近四年的时间。
卫勇侯府里长房和三房都是女眷，唯一成年的男丁林鹏霄又远赴北疆追随肃王杨溯，宫中逢年过节的宴席，这一府的女眷自然不好去参加的。
及时偶有入宫，却是见不着整日多半在坤宁宫忙碌的林青鸾。
所以，“多年不见”倒不是江夫人夸张，而事实就是如此。
林青鸾瞧见大伯母的态度，便盈盈起身与江夫人见礼，举手投足间优雅得宜。
“数年未见，大伯母容颜依旧，气色倒是较之从前更佳。想必是大哥建功立业，大伯母也宽心不少，故而才日渐容光焕发吧？”
这次杨溯回京，将“大舅子”许恭盛带了回来，却将林鹏霄留在了北疆。看似“重亲”，实属是更看重林鹏霄，所以才能将自己的“家当”托付。
围剿元牧齐王哈丹巴特尔大军、攻下挹娄大片国土，林鹏霄因此等卓著功绩，被武璋帝下旨褒奖，晋封从二品定国将军，任顺天府总兵之职。
有爵位，有实权，有兵力，有封号，现下的林鹏霄已经彻底腾飞，京中再无人说林鹏霄不如林鹤霄这样的话语。
而因此受益的还有林家的姑娘，即使只是庶女林晴鹂，也是被不少府上当家夫人想要聘下做儿媳。就连早已嫁人生子的林晴鸽，也是被婆家高看了一眼。
“瞧瞧，多年不见，还是一张巧嘴儿，一张嘴就哄得你大伯娘找不着北了！
对了，垣哥儿，快来给你四姑姑见礼。你不一直心心念念你四姑姑嘛，这下她回府了，你可要多与你四姑姑亲香亲香，她那可还有副琉璃玉棋子呢！”
听了江夫人的话，林青鸾哭笑不得，赶忙叫过茯苓：
“茯苓，你着人去看一下咱们的行李送回府中了没。若是送来了，就赶紧喊上两个丫鬟拆了包袱，将那琉璃玉棋子寻了来。”
霍老夫人闻言略带责怪的瞥了江夫人一眼。
时隔多年，江夫人这眼皮子还是有些太浅，却是改不掉的老毛病，让霍老夫人也拿她没辙。
那琉璃玉棋子，倒不是多稀罕的物件儿，万两银子便能买上一副，只是江夫人抠搜惯了，即使林衡垣喜欢的紧，她仍是没能舍得买下一副。
倒是林青雀曾回娘家时提上过一嘴，说是林青鸾有一副，不过她平日里只爱用杨溯送的那副冷暖玉棋子，并不常拿出来把玩。
在宫里时，林青雀曾见林青鸾拿出来玩过一次，所以知道。
江夫人就记在了心上，早就惦记上了。
琉璃在大乾还属于较为高端的物件儿，精通琉璃炼造技术的匠人还是少，所以使得琉璃多流于达官显贵之家。
不过江夫人却是不知，这琉璃玉棋子便是林青鸾手下琉璃锻造匠人研究出来的。所以别说是一副，要个十副八副都不成问题。
茯苓自然不可能当真拆了林青鸾的行李，将她那副琉璃玉棋子拿来送人，毕竟林青鸾那副是特制的，上面的嵌纹都是林青鸾亲自绘制样本制作的。
她速度极快的出府去珍宝阁寻了掌柜的，在店中取了一副琉璃玉棋子，并挑拣了些其他琉璃物件做礼送来了康安斋。
这些生意不久之后都要上缴给武璋帝，林青鸾不能私藏，但是取用一些倒是无妨。
茯苓跟着林青鸾日久，对于自家小姐的意思倒是可以领悟到的。
她挑拣的礼物都不是最贵的，却是最迎合府中众女眷心意的。
林青鸾将一串琉璃福寿手串刚给霍老夫人戴上的时候，三夫人刘氏，也就是林青鸾名义上的“娘”便带着刚刚下学的林鹯霄来了。
“鸾儿！”
刘夫人一进康安斋，看到霍老夫人身边已经亭亭玉立、妍姿艳质的林青鸾，就激动得唤了声。
“娘！”
林青鸾闻声回眸，看到眼中泪光盈盈的刘氏，就扬起了一抹笑容。娉婷袅娜的走上前去，对着刘夫人福了福身，而后挽住了她的手。
“经年未见，娘可是想煞女儿了？”
略带些俏皮，林青鸾有意迎合着长辈们喜欢的样子，像小时候那般乖顺带着些精灵。
“你这丫头，在宫中训导多年，仍是这般爱撒娇。”
刘夫人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发现林青鸾有意所为，心头紧了紧。
虽然不明白，为何林青鸾回府后有意迎合长辈们，但是深知她这般做定是有原因，也不询问缘由，便主动配合着林青鸾。
“鹯霄见过姐姐。”已经九岁大的林鹯霄，现在已经长成了小大人一般。
一身儒雅的书生袍服，巾布裹髻，身子抽条一般，已经到了林青鸾肩膀的位置。
“适才娘等鹯霄下学，这才晚到，还请姐姐莫要见怪。”
林青鸾看着眼前这个老八股一般考究守礼的弟弟，忍不住扶额——怎得才几年未见，这个弟弟却是读书读傻了吗？
伸手探向林鹯霄的额头，却是被他闪躲开了。
“姐姐这是作甚？男女授受不亲……”
话音未落，林青鸾直接一个脑瓜崩敲在了他的额头：“我倒不知，读书识理还能将人读成了个呆子。鹯哥儿长大竟变成这般酸儒，当真让人受不了。”
说着，林青鸾笑眯着眼，余光瞥向了霍老夫人，而后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江夫人闻言也笑道：
“就是，我也说，鹯哥儿幼时调皮可爱，怎得上了学馆后越加守礼知规矩。想当初鹏霄入学馆，也未见他如此啊！”
刘夫人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向林青鸾解释道：
“本来鹯哥儿入学馆便较之同龄人晚了一年，又被我惯的有些骄纵，刚入学馆时不服管教。
好在，学馆里的夫子倒是尽心，对鹯哥儿做学甚是上心，常有指点。”
林青鸾不露痕迹的伸手去抓林鹯霄的手腕，林鹯霄反应倒是有些大了。
“姐姐这是作甚？鹯霄身体康健，姐姐为何要为鹯霄诊脉？”
屋里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愣：
哪有刚见自己亲弟就要诊脉的，鸾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茯苓。”
林青鸾没有理会林鹯霄，反倒唤了茯苓。
林鹯霄刚想躲开，却是被茯苓直接制住了。
茯苓强行将林鹯霄按住，将他的手递向了林青鸾。
刘夫人赶忙想要问林青鸾为何如此对待林鹯霄，可是话未出口，却见林青鸾脸色大变。
“找曲颖桓来，他这是作甚，竟让鹯哥儿被人下了蛊虫！”
林青鸾此言一出，霍老夫人和江夫人等人立下脸色变得甚是难看。
刘夫人赶忙阻拦：
“鸾儿莫要惊慌，曲先生说这是特意寻来的护身蛊，对鹯哥儿并无坏处。”
“护身蛊？”林青鸾蹙紧了眉头。
她倒是听说过这护身蛊，即使身受重伤也能护住心脉为人拖延时间，紧急时刻可以救人一命的存在。
她对蛊虫的学习，还是在知道武璋帝曾被绛珠施蛊之后。虽然谈不上精通，但是也略懂一些。
“娘，鹯哥儿体内压根不是什么护身蛊，而是傀儡蛊！”
林青鸾很确定，这傀儡蛊看似与护身蛊很像，却并非什么好东西，而是十足的恶意！
身中傀儡蛊之人，不但受制于身负母蛊之人，更是会在身负母蛊之人受重伤时，代那人殒命！
此种恶蛊，怎可当什么护身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