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梓晨难以置信的紧盯着台上的叶晟，户官的宣辞和身旁他人的祝贺声、掌声都绝于脑后，此刻他的脑中犹如炸雷落定，爆炸轰鸣。一个大胆而又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叶晟同样观察着宣布成绩之后呆若木鸡的陌梓晨，他过度错愕的表情让叶宸渐渐产生了疑虑。

叶晟心中暗暗揣测，高乘国皇子的格局并不在在场任何人之下，也算是青年才俊中少有的贤德善知。可他现在这副表情和举措，显然惊诧过了头，仅仅凭一个小小的比赛胜出，怎么可能令一个皇子露出这般表情。

莫非还有其他隐情？

叶晟眯着眼睛，开始正色打量陌梓晨。

他审视的目光让陌梓晨当即反应过来，也暗悔自己过激的反应。不过常年的经历已经让他练就了收缩自如的应变能力。他立刻压制住内心的紧张，摆上温润而又疏离的笑容回应着身旁人的祝贺，自嘲比赛结果太出乎意料，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拙技能够得到大家的抬爱，纷纷相让，所以一时失了态。

冠冕堂皇的敷衍辞令说得太多也听得太多，信手拈来几句，恰如其分而又不失风趣。

众人面上表情不变，随声附和着，依旧谈笑祝贺他。

在人群中含笑致谢的陌梓晨完全没有了一丝异样，可叶晟依旧在心中留了个心眼，对他来乾情国出使联姻的真正目的更是怀疑。

秋猎彻底划上了句号，做好收尾工作之后，所有人都在叶晟带领的国都军队的护送中返回国都。

此时大殿之中的朝臣宫人都各自散去，为之后的各种仪式规程做准备，这大殿又恢复了宁静。

叶九歌屈身一跃，远离了高台。那地方确实比旁人站得高出一截，视线也要开阔一些，可是若待的太久，反而易被障目。

小白也从角落里慢慢走了出来，停停靠靠，试探着来到叶九歌脚边。它快速瞄了温景韵一眼，发现他视线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时，松了口气。

“这人你要如何处置？”温景韵看着只剩一口气的幽凰问道。

“你的地界跑出来的人，自然由你处置。”叶九歌挑眉说道。

“你不再多问他些别的东西？”温景韵故作讶异的逗她。

“我对他不感兴趣，不过说到问题，我确实还有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

叶九歌嘴角只是微微的弯着，可眉眼中雀跃的色彩太过耀眼，衬得她笑容可掬。

“那你可急着找答案？”温景韵被她的笑容感染，相貌本就生得冷峻的他也好似有了一丝的暖意。

叶九歌两手在身前随意的交缠，低眉沉默不回答他。

温景韵往她放在身前翻转把玩的手给了一个眼神，脸上的笑意更深。

估计所有人都想不到，如此心思缜密、谋算周全的叶九歌，有太多不可察觉的习惯，而且总是在不经意中毫无防备的显示出来。

就如她现在，看似沉默不语、冷清不近人，其实她只是放空了在盘算思索。每次在她独自思索问题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被时间冻结了一般，唯独这双小手，无论如何都闲不下来。

或是敲着桌面清脆作响，看似是在计算时间。或像现在这般，十只玉指盘扣交缠，就如她脑中的脉络，若是她思索完了，这时间也就此停止，脉络也互不纠缠，手指也随之解开。

恐怕这些习惯，就算是这丫头自己也未曾发觉。但是这一切都令他移不开眼，俏皮的小动作、无害的面容，加上娇小的个子，总会让人觉得面前这个不过还是单纯的孩童。

叶九歌放开了自己的手，全然背在身后，十分正式的回答道。

“如今我有太多疑问无法解开，有一些我正在寻找答案，有一些我已经将答案攥于手中只待拆开，还有……我相信答案只会浮出水面。”

温景韵没想到自己随意嬉闹她的问题，她竟这般认真对待，而且她的答案，也给了温景韵安心的理由，至少这代表着，不管是魂殿殿主还是百年国师，叶九歌都无所谓，对他背后依旧隐藏的秘密也不会那般的去纠结。

“那我若是助你找到答案，可有奖励？”温景韵突然狡猾的凑近叶九歌的脸，不怀好意的笑挂起来。

叶九歌眸子中的温度一降，背在后背的手往前一伸就直接覆在了他的脸上，五指分开搭在他的额头、眉眼。

温景韵微怔，脸上突然出现的冰凉触感让他心中一震。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个动作，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做出这般礼节尽失的举动。

她的手充当着面具的身份，让他的五官看不完全，但还是能够感受到他刚毅的轮廓。

叶九歌将他的这副模样看在眼中，心中又想到他原本高高在上的身份，配上现在的模样好不滑稽。

“你原本便败了一次，我还没找你讨要，你还敢开口？”叶九歌忍着笑意说道，一边挪开了自己的手。若是让他的贴身护卫看见这模样，想这一世的威名也会受损了。

“败了什么？”温景韵抓住叶九歌刚退到一半的手，追问道。

叶九歌只是笑，也并不回答他，转身就要往殿外走。温景韵没有得到回答，也拗着不放手，收到她警告的眼神之后，手虽然没有放开，可脚步随着她迈了出去。

叶九歌在大殿中虽然说了很多，但还有更多的，她并未说出口。而且，她还有问题需要慕容博回答。

可若是等他的罪名已经钉死，她也不再有盘问核实的权利，想问两个问题可能还要花些力气避开耳目。

所以趁着此番他刚入了狱，叶九歌也有合情合理的身份和理由入狱见他，她便打发了小白回府，自己拖了温景韵，去了后狱。

后狱处在国都中心，是用来关押国中重犯的一座塔楼。这塔楼的名字并不叫后狱，而叫‘后阁’，原是乾清国首任国君亲笔题下，本意是避讳阁中罪犯的特殊身份，保存国家颜面。

可后来，百姓们也许是对达官显贵的恶劣罪行被遮掩的用意不满，也可能是不愿意自欺欺人，所以改口叫了后狱。

二人来后狱并没有走寻常路，到了狱门，还是按照规矩给掌事的官员打了招呼。

官员见一白衣女子从天而降，牵着一紫衣男子朝后狱走来，铁青着脸出来查探。走进了才看清来人竟然是叶小姐和温国师，一下子吓破了胆。

这二人中任何一个他也招惹不起，赶紧行了礼打算带路。

叶九歌谢绝，说明来由后就拉着温景韵擅自进了门。官员后背发凉，今日送来一个难以置信的犯人已经让他心绪不宁，现在这出了名的叶小姐和地位非常的国师竟然邀约前来，他不敢猜想今后的变数。而二人紧牵的手也让他触目惊心。

他抖了抖身子，回了个神，赶紧回了岗位。

后狱有三层，每一层关押的犯人都不同。第一层关押的是犯有重罪的平民，第二层关押的是犯事的朝臣，第三层关押的则是皇室中人。狱房数量从下至上依次递减，因为犯罪的百姓远远要比臣子甚至皇室要多得多。

这些年反而变了，百姓的数量还如以往的规律变化不大。可第二层中关押的人数是越来越多，犯下重罪的官员层出不穷，后狱的犯人也进了一波又一波，往往入了狱再能出去的寥寥无几，所以朝廷中的面孔更是每日一新。

他二人进来之后直接奔向了最高层，这一层狱房相对宽敞数量也少。叶九歌大致扫视了一遍，奔着一个方向就去了。

温景韵跟过来一看，竟然找的不偏不倚，狱房中关着的正是慕容博。

拿着钥匙打开了狱房，发现这里的环境还不差，也还比较干净。她抬脚往里走，温景韵并不跟上去，倚着门看她。

慕容博听见了声响，慌忙抬起头，看见来人的面目之后突然激动起来，面部变得狰狞，长大了嘴冲她吼。

叶九歌看着蓬头垢面、拷架加身的慕容博毫不动容，她清了清自己的耳朵，静静地等着慕容博吼叫不动的那一刻。

慕容博双眼猩红，恨海难填，只想将叶九歌挫骨扬灰。一天之内从天堂跌落到地狱，这样的变数几乎让他崩溃。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他眼前这个人。

他的身体原本就已经被毒药侵蚀得外实内虚，之前又受了伤，不出一会儿的时间，他就已经头昏脑胀，气息凌乱。

叶九歌听没了声音，这才半蹲下来与地上的慕容博平视，勾唇一笑。

“还挺有力气的，想翻身不成？”

慕容博呼吸微弱，可眼神依旧不改锋利，想用这在她身上戳出洞来。

“叶九歌，莫得意，因果循环，你的还在后面！”慕容博咬牙切齿，声音嘶哑地咒道。

“的确，种因得果，如今你应当得偿所愿了吧。”叶九歌丝毫没有动容，反倒借着话讽刺他。

慕容博被气得满脸通红，本就微弱的呼吸更是不畅。温景韵倚着门笑，这丫头嘴太毒，再这么下去恐怕还没问出答案，就把慕容博给气死了。

“知道自己输在何处吗？”叶九歌依旧冷眼看他，对慕容博的将死模样毫不动容。她在此处，就算是他一心求死，也得看她是否答应。

“时不与我，功败垂成。”慕容博自顺自气，缓了缓后说道。

叶九歌登时笑了，此人太不要面皮，如此境地还想着往脸上贴金。

“是我问错了问题，像你这般包装了自己一辈子的人，找起理由肯定也不含糊。”叶九歌笑够了，与他说的话也要比旁人平易直接得多，句句诛心。

“我来此处不是与你谈心论道的，我有两个问题。”叶九歌进入了主题。

慕容博冷笑一声，面带嘲讽的看着她。

“我落得这步田地全是出自你手，你觉得我会回答？”

叶九歌也不以为意。“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