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韵立在这两个人身旁，一边听着海禹娓娓道来，一边凝视着“叶九歌”。他的视线中难得的浮出一丝柔情，这份柔情也只有在面对叶九歌时才会出现。

他到现在依旧对那个老和尚的话深信不疑，那个老和尚说他与叶九歌是命定的天命相系，缘劫共生。他与叶九歌之间的联系自然不用那老和尚说，他自己就能够肯定。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他就笃定了这一点。

从他们相识到现在，已经几千年过去了。几千年来，他始终追随着她，无论她是清醒是沉睡，无论她在前世在今生，他都有把握能够找到她。

至于老和尚所说的劫数，自他横空出世以来，已经历劫无数。在他看来，他的这一整个人生与一场浩劫没什么二样，所以但凭何种劫数来临，他绝不会惧缩半分。

只是……

温景韵眼睛中的坚定微微闪动了一下，与刚才相比明显多了些踌躇不定。他考虑到叶九歌，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连同叶九歌的身份、他二人的旧交向叶九歌坦白，所以他也不敢确信叶九歌知道这些之后，依旧会初心不移地愿意同他共担劫难。

温景韵明白，他心中的迫切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等下去。海禹能够这么直接找到叶九歌的位置，这代表着那个人已经完全掌握了叶九歌的情况，他不能够再让叶九歌身陷囹圄。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向叶九歌坦白一切的准备，若是叶九歌在知晓一切前因后果之后，不再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么他也甘愿成全。

若是叶九歌依旧不改心意，他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莫要说追逐她的这几千年，就算是要他再如此曲折几番，他也不会有分秒迟疑。

温景韵的心坚若磐石，不移不折。

他身边的白启、海禹确实越说越欢，完全没有注意到温景韵的情绪变化。

“要说血煞，这玩意儿可太邪乎了。身负血煞之人定然是在发作前就被种下了煞根，煞根会逐渐在人的身体中扎根落户，将它的根须延伸到宿主的每一支血脉中。”

海禹口中描述的画面让白启不禁头皮发麻，他回忆起叶九歌身上布满红线的那个场面，突然生出一种好像自己的身体中也有这些触须的错觉。

“煞根会从宿主身体的每一角落吸收他成长所需要的养分，由此日益壮大，在这个阶段，宿主并不会感受到什么异样，只是身体会非常虚弱。等到一个特定的时间，煞根由虚化实，开始逐渐影响到宿主的血气和修为的时候，血煞也接近成熟了。这个时候，宿主的修为会变得极不稳定，可能会一瞬间修为尽失，也有可能不减反增，修为出现异常突破的情况。”

白启想到叶九歌为自己洗去魔性的时候，修为便是像海禹所说的这样，极不稳定。他到现在还忘不了叶九歌单枪匹马挡住整个天罚的场面。天道盛怒降罪，是为天罚。天罚对地面上的绝大多数生灵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所以，叶九歌在那样猛烈的攻击下，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可她偏偏做到了，并且狠狠地打了天道一巴掌，这带给白启的震撼可想而知。

“血煞成熟之后，便会释放它内部积蓄的所有煞气来吞噬控制宿主，在这之前，它会利用煞根搅乱宿主的血气，吸收宿主的精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看到一条一条的”红“线在小灵主身上游窜，那些”红线“其实就是小灵主的精血。”

海禹说到这里，情难自控地紧咬牙关。他还记得小灵主在魂散之前的模样，说到底他与小灵主本来年龄相差无几，幼时他就经常跟随在小灵主的身边，陪同玩耍。可就在小灵主成礼临近之际，一场屠魔之变竟就此折去了小灵主的花般年华。

小灵主魂散之后，面庞就被永远冻在了那里，海禹当时想着，若是小灵主能永远保持着炫目地面容，也让人多少能够感到一丝安慰。可在那之后，脂纡族母为了让小灵主活过来，不惜悖逆世道为小灵主聚魂。但聚魂之术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禁术这么简单，相比血煞，聚魂之术更为可怕。

脂纡族母因此失去了所有修为，就连仙寿也被折去了大半。但就算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小灵主的灵魂也未能完全聚成，只有一半原本的灵魂，还有一半是二代魔尊消散的魔魂。

因为灵魂不全，小灵主的身体便缩小成了婴儿的模样，从那时开始陷入了沉睡。

海禹每每守着冰中的小灵主发愣，都会回忆起她之前的嫣然冰颜，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小灵主是世上最好看的，直到成年他也没有改变这个看法。直到他后来看到坤境中人学习的雅诗，才知道这种美就是：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佳人难再得。”海禹不信，他始终觉得小灵主一定会醒过来，而且他坚信自己的直觉是最准的，就像他觉得小灵主是最美的一样，这么几千年过去了，他都还未能见到有哪一位女子的容颜能胜过小灵主。

所以他请缨而来，还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小灵主，想见到那一张最美的容颜。可是，美貌依旧，唯独满身红线扎得海禹眼睛生疼。就好像是自己最珍爱的纯美无瑕的宝物，就在自己面前被人抹上了污渍，这种恨不得捏死对方的冲动一直左右着海禹，就算不是现在，总有一天，他也一定要徒手捏死让小灵主变成这幅模样的那个混蛋！

海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竟然把自己的牙齿磨得“嘎吱”直响。他自己没有警觉，反倒惊到了一直侧耳聆听他讲故事的白启。

海禹发泄情绪片刻，继续说道。

“宿主被吸收的精血一旦与血煞本体完全结合，血煞就有了绝对的力量来释放煞气，此时便是原宿主的意识彻底崩塌的时刻。煞气会将这具身体完全控制，之后这具身体做什么事，完全由它的喜恶决定。不仅是对宿主，血煞成熟之后，对其他生灵的控制力也是极强，你之前险些被吸入那堵墙，正是由于你的意识被血煞的力量侵入了。”

海禹满不在意的冲着白启努嘴，让白启的脸瞬间变得红一阵白一阵。

“血煞的能力大小完全取决于原宿主，也就是坤境中人常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放在血煞这里来看，其实就是什么样的养料铸就什么样的力量。小灵主是五行灵主后人，五行修炼者，不管是她的精血、灵力还是身体，都是绝佳。”

海禹轻轻咳嗽一声，惹得白启朝他看过去，他又继续说道。

“方才我有心试探小灵主体内的血煞成长到了什么程度，结果反而险些被血煞控制住，可见小灵主身体中的血煞已经完全超出我的预计，它马上就要形成煞灵了！”

海禹眉头一皱，预示着情况不容乐观。

白启一听就更急了，连声追问道。

“那怎么办，赶紧想办法破解才行啊！”

海禹摆摆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个时候着急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血煞并不是说除就能除，更别说咱小灵主这个都已经快成精了！”

他的话冲着白启直泼冷水，一副悠然的模样更是惹得白启想挥他一拳。

“哪你有何办法？”

一直没有做声的温景韵冷不防冒出来一句话，吓得海禹猛地一哆嗦。

缓过神来，海禹才意识到温景韵这是在询问自己，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猛地咳嗽一声，双手后背，只差下巴上多出一撮胡子来，能让他捋上一捋。

“莫急，莫急，要先解决血煞，还得从根本入手。当初狃尨族成为众矢之的直至被绞杀灭族，就是因为在狃尨族中有一些心思不纯的恶人，这些人利用血煞残害其他氏族中人，手段毒辣到无法想象，可以说是泯灭人性。但狃尨族却一再纵容这些恶人，不顾其他氏族日渐激愤的情绪，终究招来灭顶之灾。”

海禹一提到血煞，情绪就明显激动了几分，完全忘记了自己开口讲故事的初衷，也不着急着去扳回一成。

白启算是明白温景韵为什么可以放任海禹在他面前胡作非为，大放厥词还装腔作势了，感情海禹根本就是个一根筋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缺心眼儿。

他只管自己越说越投入，越说越激愤，压根儿将其他的事完全抛之脑后。像他这样的人难有恶毒心肠，若是温景韵同他计较，反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了。

海禹偶尔发出的高亢的声音让白启都忍不住皱眉，白启一边竖着耳朵听海禹“讲故事”，一边分出心神抬眼观察海禹。只见被包裹在玄紫色“蚕蛹”中的海禹手脚并用地边说边比划，一头银发被他的动作带得四下摆动。海禹的表情更是尤为夸张，让白启难以相信海禹竟然是从那么高深的乾境中来的人，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唾沫横飞的人竟然是已经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了。

白启从海禹的口中知晓了乾境的存在，在这之前，白启只是觉得那个空间无比高深，但他却不能想象出那个地方的模样，甚至连它的名字都不知晓。但从现在开始，白启总算可以在脑海中刻画出乾境的大致样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