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菲斯阁下、加雷伊文阁下,如不介意,我想让你们看看某样东西。”
蒙着面的平慎渡为了避免他摸索衣内的动作,可能会造成的守城军的过激反应,于是提前知会对方。
“可以。”
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在斟酌了一下之后,对平慎渡的请求表示应允。
如此,平慎渡动作缓慢地拨开外裹衣,将手伸进自己的衣甲里,从中摸出一颗‘东西’,然后再向两位精灵贵族军官伸了过去,但没有打开他虚握着的拳头。
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互相交换了眼神,由尤利菲斯去查看平慎渡手上的物品。
凯伊萨拉的脚步往旁边移了移,一副不想被连累的样子,但现在她又不可能从平慎渡身边逃走,总之不论如何,就算是极想落井下石的她,都得祈求他不要出什么事。
尤利菲斯摊开手掌,让平慎渡把‘物品’交到他的手中,在确凿是收到了某样东西之后,没有当即回覆,而是退了回去,与加雷伊文一起看看。
两位精灵贵族高大俊逸的身形凑得很近,当尤利菲斯打开手掌,他们见到了一枚熟悉的环戒,只一眼,尤利菲斯的手迅速阖起,与加雷伊文一样在一下秒挺直身体,深吸一口气。
“安全。”
加雷伊文最后‘宣判’了平慎渡他们的正直‘属性’。
那枚环戒,也就是「留斯拉的凭证」,直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平慎渡他们有从尤利菲斯那里获得过而已。
然则因为绮兹梅尔护送「圣堂秘钥」任务的失利罪责,她最终还是被监禁起来,拘束在「王都」不知道哪个地方里。
作为协助绮兹梅尔的人族,亦即平慎渡他们,也因此而被列入了暗黑精灵的‘通缉名单’里。
是故,对这一点有所预料的平慎渡,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人族在远古时代残留下来的魔法——「幻书之术」将它取出来,也是避免在其他暗黑精灵贵族面前暴露身份的举措。
在被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认定为‘安全分子’之后,精灵白骑士们这才收起了业已出鞘的军刀,然后散去。
见一众白骑士离开,加雷伊文转过头来对这位回归的前军团长问道:“拉维克,需要我安排你觐见女王陛下么?”
拉维克只是长出一口气,“多谢了伊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回来的事,女王知道就行。”
“女王陛下终究会召见你的拉维克,现在的「王都」也需要你。”
“让我先见见一些故人。”
“我命人带你去吧,二十余年过去,虽然对于我们精灵族来说并不长久,但他们若是换了居所,你不一定找得着。”
加雷伊文这番安排,可能也带着点监视的意味,不过拉维克没有介怀的点了点头。
而尤利菲斯则是更为小心谨慎的,在屏退左右之后,才走向平慎渡。
“你是慎渡君吧?”
平慎渡只以他的声音回答,“尤利菲斯城主阁下,好久不见。”
听到这副熟悉的声线,尤利菲斯略显愧疚地说,“皇家骑士绮兹梅尔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抱歉,我亲爱的人族朋友,我没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不用这样尤利菲斯阁下,你刚才没有戳穿我们的身份,就已经帮上大忙了。”平慎渡对此只是毫无波动的摇了下头。
加雷伊文也走了过来,显然耳闻到了他们的对话。
“抱歉人类,虽然我和大贤者布乎鲁姆曾为绮兹梅尔,向女王陛下多番澄清解释过,但那些「王都」里的那些旧贵族并不买账。
迫于压力,女王陛下只能下令将她拘禁起来,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尽量给她安排一个不太简陋的环境而已。”
“少年,你们应该没有必须来到这里的理由吧?那么现在冒着巨大风险前来,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想要救出绮兹梅尔小姐的话,出于我们之间的友谊和没能实现承诺的亏欠,我和尤利菲斯会尽力为你们创造一個良好机会的。”
平慎渡微微颔首,向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致谢。
“感谢侯爵阁下和子爵阁下为绮兹梅尔小姐做出的努力,我并未盲目乐观到奢望那些固步自封的「留斯拉」祭司和旧贵族,会认清这些责任真正该归咎于谁,只要绮兹梅尔小姐平安无事,这样便足够了。”
“慎渡君,还恕我们无法接受你的‘谢意’,说回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本都是我们暗黑精灵族内的事,受你们多次救助已是不该,我们也自知没能实现承诺的耻辱,仅止能通过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弥补而已。”
尤利菲斯倒反过来向平慎渡回以颔首礼,加雷伊文也一起向他致意。
“我明白了……”
好一阵子之后,平慎渡才作出回话。
两位精灵贵族这才直起身体,并诚恳地提议道:
“我带你们去与她见上一面吧,有我和尤利菲斯一同开路的话,守卫也会通融的。”
在一旁抱着手臂的凯伊萨拉,则惊讶于两个爵位不低的暗黑精灵贵族竟会在平慎渡面前‘低声下气’。
也许她现在暴露身份,倒是可以拖着平慎渡与他‘同归于尽’,可这到底是不到最后不愿使用的手段。
拉维克虽和他有嫌隙,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离间计难以奏效,而且成为「夜之居民」的自己还需要平慎渡后续提供「龙血」来维系生命……
短时间根本拿他没有办法,这样想来凯伊萨拉便尤为挂心,难不成她以后都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拉维克看了眼平慎渡,与他做了下眼神交流,在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的‘监视’中,不好多说什么。
“跟上来。”
见凯伊萨拉呆滞似的留在原地胡思乱想,平慎渡对她发出了命令,如此,凯伊萨拉才随之开始机械式的一步步移动她的身体。
出了角楼,拉维克在一队皇家骑士的带领下,跟平慎渡他们暂时分开;平慎渡和凯伊萨拉两人则跟随两位精灵贵族,往看押绮兹梅尔小姐的地方去。
穿行于「王都」城墙壁垒间的阶梯与通道,可见城中的布置与军备防守,平慎渡没做过多关注,草草略过一遍,至少不能让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生出什么疑心。
经连接着内外城的长甬道一路向「王都」内部进去,与外城临战时冷清肃穆的空气不同,往里退开的数重门的缝隙,透露出一线明媚的光色和和乐的歌。
随着他们逐渐进入,灰白的世界转而成了访花寻芳、流光溢彩之所,各式各样的人与物,经由中暖色系绘满了这初始一面的场景。
花圃开遍,草甸青鲜,围绕着富丽堂皇的宫阁,有精灵拨动竖琴的弦,小流淌动其间,充斥溢脂流香,大可称做是处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安乐所’。
平慎渡和凯伊萨拉以不尽相同的心境经行而过,一个冷漠;另一个则期待着毁灭来临的那一刻……
……
「暗黑精灵女王城堡」的西侧,座落着女王王宫,也富聚着不可胜数的建筑群落。
在王宫内的一处高塔,加雷伊文和尤利菲斯以他们各自家族的威望和人脉,让看守着这里的皇家骑士放开了不可通行的禁制。
之后,平慎渡才能与绮兹梅尔见上一面,当然,他并不关心这个,所有的意识、视线和目光,都有了它必要的去处……
侧身静坐在圆矮的小桌边,英伦风的瓷壶与碟杯,有红茶轻烟袅娜。
精灵可爱的尖耳,紫色长发如春来的紫藤萝披落;琥珀色的眼眸,细长的眉睫颤动着;娇嫩的双颊与瑶鼻下,薄唇是淡雅的樱色。
双手交叠于小腹处,淡紫色礼服的胸前、腰际及裙摆,铺缀着星群般分散的莹白落点着色。
双臂紧夹着,身背笔直,姣好的曲线直到腰腹方见收束,会与其饱满的臀股,再度顺延开;圆润修长的双腿下,配着一对半是高跟的皮靴。
绮兹梅尔小姐对他们的到来一无所知,是同「约斐尔」的庭院见着她时一般,专陷入沉思的模样。
“绮兹梅尔小姐。”
平慎渡轻轻唤出她的名字。
方知方觉似的,绮兹梅尔略微低着的甄首循声抬起,又寻声而来……
入眼的客人,是一副怪样子,但那人的声音,却怎样都能记住的。
“是你么,慎渡?”
隔着一重无法跨越的秘银横竖监栏,绮兹梅尔自它们分割出的空格间,与他说话。
“等了很久么?”平慎渡有些莫名地问,又自问自答似的补上一句:“几天而已,不算久。”
“可是在我看来,却仿佛过了很久。”绮兹梅尔说着从椅上站起身,“慎渡,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绮兹梅尔小姐还没看够吗……”
“想把对慎渡的印象变得再深刻一些。”
“可能…有很大不同……”
而今的平慎渡可是「夜之主」,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人族了,这一改变可大可小,所以他有些犹豫。
可绮兹梅尔并不知晓此事,倒为他的迟疑而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呢,慎渡一直是慎渡,外表再怎么变都是慎渡,难道会因为身上围上了厚厚几层布,便变得全然不是了么?”
“那些守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而且有自然光……”
平慎渡没有隐瞒的打算。
“嗯。”绮兹梅尔也不怀疑,转身走到落窗边,遮过帘幕,再回到平慎渡面前。
平慎渡掀开帽子,把覆面的遮蔽物一层层揭下,将他现在这个样子,全然毫无遗漏的出示予她。
“呵哼——”
绮兹梅尔小姐却掩唇倩笑着。
这倒让平慎渡想不明白了,明明他换了外表——皮肤惨白、瞳孔泛红、耳朵尖锐,她应该会有些不习惯才对。
“很…很难看吗……?”
精灵小姐娇俏地回了句:“不难看呀——”
平慎渡只好直接问了,“那绮兹梅尔小姐为什么…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慎渡现在…好像变得跟莪一样了……”美丽的精灵小姐看穿了一切,“慎渡这个样子,应该是变成了「夜之主」或者「夜之居民」对吧?”
平慎渡不清楚她是如何知晓,又是从何得来的这个讯息,“你知道?”
不过很显然的,平慎渡忘了一些事,还需要绮兹梅尔为他解释一下才明白。
“我们暗黑精灵一族与大都会「窝鲁布达」的「那库特伊」家,长年有着来往。
自然也就知晓一些关于他们的英雄先祖哈鲁法利,以及现任家主妮露妮尔小姐的秘辛。”
“慎渡,这样我们应该就不会为彼此而感到悲伤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平慎渡本以为他、他们和她的交往,决然不会存在悲伤这个词眼才是,“坦白说的话,和绮兹梅尔小姐相识以来,我们之间的交往怎样都不会有悲伤的情绪存在。”
“因为时间,慎渡。”
“时间?”
平慎渡似乎有了些头绪,但还只是在脑海里寻找合适的词语描绘,而绮兹梅尔则直接说了出来。
“我们精灵都是一些生命悠久到看不见尽头的存在,人类的话,据说最长最长不过百余年时光……
每每想到慎渡终有一天会老去,甚至会在突然的某一天永远的离开,心里总会有些难以抚慰的痛楚。
只是现在——慎渡成为了不会因生命走到尽头而离去的存在,这样心中就平白少了个足令人悲伤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慎渡是怎么想的,但我是喜悦的。”
清冷的精灵小姐的眸子里,有流动着的、仿佛水下清亮的浅光,并随着她对眼前人的注视,晕晕而开。
平慎渡因此嘴角微扬,脸上是生动的、由衷的微笑。
“绮兹梅尔小姐……”
“嗯——”
是美丽的精灵小姐惯常式的应答。
“我会救你出来。”
“嗯,我知道,自「加雷城」分别后,慎渡是一直在担忧我对吧?!”
绮兹梅尔小姐伸出手来,细指轻轻的捏住平慎渡的衣摆,尽管隔着无法跨越的银槛,却仿佛读懂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