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刘氏进香回来了。
她一连求了几个平安福,将最大的那个塞王锦锦怀里,末了又让绿蓉往荣禄苑跑一趟,给老太太送一个去。
王锦锦不解:“难道三婶四婶她们没有给老祖宗求一个吗?”
刘氏柔柔一笑:“傻孩子,那是她们给老祖宗的,这是娘亲给老祖宗的,虽然都是一样的东西,可意义却不同。”
她如此一说,王锦锦也明白了。
这个娘亲,做事还真是面面俱到。
刘氏求来的平安福几乎给王家人都送了,就连周姨娘也有份儿。做事做到这个地步,王锦锦不得不佩服。
若是她与人共侍一夫,她不把对方掐死就算好了。
……不过她这辈子也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
王锦锦摸着手里的平安福,如此作想。
“爹爹今晚上会回来吗?”
刘氏坐在榻上,将王锦锦抱起来,问她:“怎么?又想下棋了?”
“只是想爹爹了。”
提起王文业,刘氏嘴角便漾开一抹笑。这些日子,因为王锦锦嚷着学下棋,只要王文业归家,都留宿在她房里,对她比平日里还要好上几倍。
刘氏道:“会回来,只不过很晚,那会儿你已经睡下了。”
王锦锦有些好奇,问:“爹爹每日在忙什么?”
她想通过王家人了解一下这世道的经济体质,以后要跑路,也不怕两眼一抹黑。
刘氏也没多想,闲聊般的给她说起:“直隶大大小小十三家珠宝行,全是你爹爹一个人打理。要谈生意,要应酬,还要核对账本,有时候从东跑西,天都黑了,忙得像个陀螺,饭都吃不上一口。这些日子要不是惦记着你学下棋,估摸着也不会落家的。”
“像三叔那样?”
三叔王文武才是整日不归家,基本上王锦锦都没有见过他。
刘氏点了点头:“你三叔要管的比你爹还多,茶叶丝绸,酒庄饭铺,从京城到保定、沧州、开封,几十间铺子呢。”说到此处她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也不知老太太大寿,他能不能从开封赶回来。”
王锦锦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大伯和四叔能帮忙分担就好了。”
刘氏点了下她脑门儿,低声说:“少在家里提你大伯。至于你四叔……他在京城做官,也不见得多轻松。”
要说王家能从一介商户混到这豪门大族的地步,也多亏出了个大官。这些年,要不是王文运靠着自己做官的人脉,替王家拉拢许多生意,否则仅仅商户人家,在天子脚下,谁又看得起呢?
说到这儿,刘氏也有些感慨。
她道:“也不知王家这么多孙儿,哪一个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王锦锦没由来脑子里便浮现萧秋年的名字。
就凭借他那满满一屋子的书,她都觉得对方是个可造之材。
王锦锦朝刘氏笑,没有回答。
刘氏让绿蓉抱来棋盘,与王锦锦弈了几盘,见王锦锦一个劲儿的打呵欠,便让嬷嬷将她抱回院子歇息。
……
日子转眼就到了老太太大寿的前夕。
王锦锦将那本《针砭录》给看完,结合那《黄帝内经》,偷偷捉了青蛙来做实验,结果却不如人意。
她也不气馁,隔日便借着向王听桃讨教刺绣功夫,偷偷摸摸溜去四叔的书房找医书来看。
王锦锦刚将一本医书塞进怀里,走到院外,就听不远处传来惊呼。
她好奇走了过去,见院子外的杏树上,王听桃正趴着树枝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糊的到处都是。
那树枝上已经结了一挂一挂的杏子,只是还没有成熟,才花椒大小。而就在王听桃小腿不远处的树枝上,盘着一条与杏子同色的蛇,三角的脑袋冰冷的眼,正“丝丝”的吐着猩红的信子。
王听芹与两个丫鬟在下面急的大叫:“姐姐,你别动!你千万别动!”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爬树上做什么?”
王听芹只咬着唇角哭,也不说话,一旁的丫鬟低声解释说:“三姑娘见树上结了杏子,便想摘一串来玩儿,奴婢们拦不住……她也不要奴婢们爬树,说她自己可以,然后刚爬上去,就发现那树枝上缠着一条蛇……”
那蛇看脑袋就知道有毒,只是不知道毒素强弱。
王听桃平日里倒是跋扈嘴巴毒,可这会儿也吓的够呛,身子已经开始发抖,那些个丫鬟也都怕的要命,不敢上前,生怕惊扰了毒蛇咬她一口。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蛇直起脑袋,离王听桃不过几寸距离。
王锦锦扬声道:“桃姐姐,你别动,婆子马上来,她用杆子将蛇挑走,你再慢慢下树!”
“我、我不敢……”王听桃吓的战战兢兢,看了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毒蛇,手腕一僵,“啊”的尖叫了一声,便从树上摔了下来。
“小心!”
“三姐!”
王锦锦与王听芹一块儿拥了上去,好在这杏树不高,下面又是茂密的青草,她人没摔痛,却哭的更惨了!
王听桃失声尖叫,眼泪横流:“我被蛇咬了——”
“快去请大夫!”王锦锦忙对蓝烟吩咐,蓝烟点了点头,拔腿便去。
她顺手撩开了王听桃的裤腿,却见小腿处有单排的牙印,已经乌紫了一大片,鲜血也止不住的流。
王听芹与一众丫鬟哪里见过这架势,都呆若木鸡,而王听桃虽然平日里凶,可毕竟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以为自己要死了,哭的撕心裂肺。
“别哭了!你这样血会流的更快,中毒也会更深!”王锦锦虽然也惊异,但基于职业关系,她立刻就镇定下来,对王听桃道:“别哭,别慌,没事的!”
王听桃这会儿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听王锦锦的话,哭的昏天黑地,浑身都在冒汗。
她这样子哪能呢?被蛇咬了应保持镇静,以兔加速毒液吸收和扩散。王锦锦也是急坏了,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不想死就给我安静!”
这一巴掌果然奏效,王听桃捂着脸已经呆滞了,颤声道:“你竟然敢打我?!”
本来呆滞着的王听芹也气的跳起来:“王锦锦,你这是做什么?她是你三姐!”
“闭嘴!”人命攸关,王锦锦也顾不得演不演戏了。
她朝王听芹狠狠剜了一眼,这眼神太有威慑力,王听桃登时便被骇住,嗫嚅着唇,没有说话。
王锦锦按了按王听桃的小腿,用力挤出乌黑的毒液,随即扯下绑发的丝带,在伤口上方扎紧。眼看王听桃已经身子无力,说话也迷迷糊糊,王锦锦想着人命关天,一咬牙,埋头吸吮王听桃的伤处,边吸边吐。
一旁的王听芹倒也反应过来了,看着地上帮着救助姐姐的女孩儿,心里五味杂陈。
她忙让丫鬟端来清水,王锦锦吸完了毒,立刻抢了清水漱口。
“让开!让开!”
蓝烟带了大夫赶来,那大夫忙给王听桃上药,随即又用金针放毒,王锦锦可不愿意放过实战教学,一边漱口一边看那大夫的操作。
王锦锦默默认出那是八邪穴与八风穴,记住了他的施针手法,想来下次谁再被毒蛇咬伤,她应该也能应付。
王听桃腿上的脓肿逐渐消除,她面色也有所好转,那大夫这才捋了捋胡须,问:“哪位给三姑娘包扎的丝带?”
王听芹以为那大夫在兴师问罪,忙指向王锦锦:“是不是处理不当?”
“没有没有。”那大夫明显惊讶极了,“没想到是五姑娘,年纪小小,这包扎的手法很熟练啊!”
王锦锦这会儿又恢复了演戏的状态,睁着一双明亮的眼说:“我想着那毒定然会游走身体,便顺手给包扎了一下,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弄对了?”
那大夫也没有怀疑,毕竟一个七岁的女娃,说她精通包扎、引毒也不太可能。内心不由自主便相信了王锦锦“碰巧”的说辞。
“不管怎么说,多亏了五姑娘,这蛇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但若没有及时包扎,很可能流入心肺,虽不致死,但很有可能落下病根儿。”
大夫说完,又夸奖王听桃:“三姑娘也是好镇定,若大哭大叫,这毒怕也是中深了。”
王听桃这会儿也回过神,她摸了摸还火辣辣的脸,心里却没有怨怼王锦锦的意思。
自己姨娘整日在她与四妹面前说各房的坏话,她心底与王听芹一样,都看其他的姊妹兄弟不顺眼,表面虚与委蛇,内心却都十分不屑。
上次与王听芹怂恿王锦锦坐秋千,只是想教训一下对方,并没有像要王锦锦的命。可后来她想,如果当时王锦锦被救的不及时,是不是已经死了呢?
幸好王锦锦没有死,不然梅姨娘可能也不止关禁闭了吧。
王听桃瘫坐在地胡思乱想,又来了两个婆子要将她抱进屋内休息,经过王锦锦身边,她突然低低的说道:“五妹……谢谢你。”
王锦锦还在想刚才那大夫施针手法,听见声如蚊呐的道谢还愣了愣。
她没听清,掏了掏耳朵:“啊?”
王听桃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扬声道:“我说谢谢你,笨死了!”
王锦锦闻言哭笑不得,这王家都是些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