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待在小小的院子里,也并不枯燥。
王锦锦钻研医术,蓝烟精心伺候药圃,都自得其乐。
元宵过后,王锦锦又去了一趟镇上,找到那秀才,却并没有萧秋年的回信。但听说大元和突厥几次交战,都占了上风,军营里又有许多后起之秀声名鹊起。
比如有个名叫孙毅的,战场立下功劳,从一个小兵提升为六品营千总,若是从文考科举,指不定要熬多少年才能升六品官呢。还有几个今年招募的新兵,都凭借自己努力青云直上,其中有一个正是生擒了突厥大将阿史那的,年纪轻轻,已经破格提拔为四品参将,很受主将薛松的青睐。
王锦锦多方打听,也没打听到萧秋年,心情低落的同时,却也无法抽身前往凤阳关,看看他到底如何。
兰州到底离凤阳关还有些距离,许多消息并不能准确的传达。特别是京城,王锦锦拖了关系,才打听到京城如今也不太平。
老皇帝年老体弱,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紧急召三王入宫,具体说了什么旁人也无从知晓,只听说晋王当时离宫脸色十分难看,次日就驱车赶往凤阳关督战,不理会宫中事。
外忧内患,人心惶惶。
但只要回到山上,沉迷在医术炼药之中,世俗的一切又对她没太大影响了。
三月初。
岗什卡峰最后一场大雪初霁,暖阳悬在松树枝头,翠绿沾染着莹白,热气融融。
蓝烟将厚棉被挂在院子外晾晒,想着晒完了就存起来,等着下个冬天再拿出来使用,这天气,看样子也不会有多冷了。
这天,戚古教完王锦锦最后一套金针刺穴术,便对她说:“乖徒儿,为师除了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有医术天赋的人。”
戚古很少夸人的,所以王锦锦奇怪的看他一眼。
“师父,你要干嘛?”
戚古咧嘴一笑,指了指外面,说:“我要下山了。”
王锦锦一愣:“下山?你不教我了吗?”
戚古道:“能教的我都教了,别的东西你自己也能领悟。只要把另一间房的书籍看完,当今天下,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比你医术更高明。啊……当然,如果你真的能融会贯通,那以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锦锦有些着急的跟在他身后,说:“可是你又不用离开啊,你说过,江湖上有很多人都想抓你治病,万一你……”
“为师若是一直待在这里,才不安全呢。”戚古摆了摆手,“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王锦锦问:“我?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怎么没有?你还得留在这里三年,这三年内,你必须把我书房里的藏书全部倒背如流,还有,我下山游历也会为你物色那些得了奇怪症状的病人,你若是能治好十个,那你就可以出师离开此地,若你治不好,那这三年不够,你还得再待三年。”戚古说出来的话,从来不会收回。
王锦锦听到这儿还挺有挑战的,她搓了搓手,不觉得这三年宅在山峰上枯燥,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她问:“那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三年后才回来吗?”
戚古摇头:“那怎么行,留乖徒儿一个人在这里,为师也不放心。”
王锦锦呆了呆,指着自己鼻子,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蓝烟会陪着我啊……”
戚古闻言突然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泛着狡黠的光。
“蓝烟对我有用,我要把她带着一起游历。”
王锦锦目瞪口呆:“蓝烟不会同意的!”
戚古眉头一皱,神色纠结的说:“不同意不行啊,我这次准备去几个险要之地采摘珍稀药材,若能得俩仨种子,必然要找一个种植能手,就地栽种。思来想去,只有蓝烟最合适。这珍稀药材,比如秋莘,老灵芝,有多难得,不用师父再给你解释了吧?”
王锦锦自然知道这些药材的重要性,但是她这么多年从未和蓝烟分开过,突然要离开一段时间,她真的无所适从。
戚古又说:“你也这么大了,难道还不敢一个人住?你放心,我给你找来的重病之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者,你随便扔把毒药就能毒死他。而且上山的路上我会布置更多的障眼法,除了有毒的毒草毒花,光是白虫阵就没人过的了。”
“白虫阵我过了啊。”王锦锦说。
戚古笑了笑:“当时正遇上母虫蜕皮,而白虫十年才褪一次,除了用我秘制的秋菱散能驱走白虫,其它都是白搭。”
王锦锦对白虫阵的威力还心有余悸,她点了点头,道:“可是蓝烟愿不愿意跟师父你去,我也不知道。”
戚古眯了眯眼:“这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去给她说。”
王锦锦心里七上八下,但她知道戚古绝不会害她和蓝烟,于是就随他去了。
次日一早,蓝烟就来给王锦锦辞别。
王锦锦很讶异,问她:“你怎么就答应跟师父外出游历呢?”
蓝烟红了眼睛,对她说:“奴婢自然不肯离开姑娘,可是……可是戚神医说了,姑娘总得让人来保护,而我就是可以保护姑娘的人。他会教奴婢医术,也会请他的好友教奴婢拳脚功夫,奴婢若是学会了,以后就能保护姑娘,再也不怕山匪强盗了!”
“师父原来是这么给你说的……”王锦锦心里一阵感动,是了,也只有用她来做筹码,蓝烟才会妥协。
王锦锦叹了口气,拍了拍蓝烟的肩膀:“蓝烟,你若是个男子,这么掏心掏肺的对我,我肯定就嫁给你当老婆了。哎,不过这辈子咱们还能当姐妹,也是一种缘分。”
蓝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姑娘,你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二奶奶临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总得找个好归宿,也不用着急,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随缘吧。”
王锦锦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思想,与这些封建社会的人总有差别。
蓝烟又与王锦锦说了会儿贴己话,便被戚古叫走了。
两人收拾好了行囊准备下山,王锦锦送两人送到北面山坡,对戚古道:“师父,虽然你年长,见识多,但这一路上还请多听听蓝烟的意见。”
戚古回头看了眼蓝烟,笑眯眯道:“乖徒儿,放心好了,为师保证让蓝烟不少一根头发。”
蓝烟也走上前,一双眼红彤彤的,拉着王锦锦的双手,说:“姑娘好生照顾自己,奴婢和戚神医入冬就回来了,到那个时候,奴婢学得本事,绝不让姑娘受半点欺负。”
王锦锦感动的一笑:“我知道,你也照顾好自己。”
戚古在旁边咳嗽了两声:“再不走太阳就要落山了。”
王锦锦没奈何,嘱咐两人一路小心,目送二人离开,就转身回院子了。
回去的路上,皮靴踩着融化的雪,王锦锦低头看着脚尖,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仿佛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目送别人离开。
从王听荷,王听桃和南明,到送走萧秋年,到刘氏,到现在的蓝烟……似乎只有她一直在原地。
王锦锦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忍不住笑起来。
她回到院子里,先是将屋子前前后后打扫了一遍,蒸了蓝烟昨日做的枣泥糕,端上一杯热茶,回书房抱着一本没有看过的《伤寒杂病论》,悠哉悠哉的度过了一下午。到了夜里,吃了晚饭,又看了会儿书,困意来了,便熄灯入睡。
一个人过,到底有些寂寞。
王锦锦这样按部就班的度过了大半月,实在无聊了,便下山去找秀才,给萧秋年写信。
在永昌镇玩儿了几天,王锦锦又无趣了,准备回山上的时候,遇见一户农人在卖猫儿。
一只两个月大的奶猫,正喵喵喵的叫,通身雪白的毛,偏偏四个爪子是黑色,这让王锦锦想到了萧秋年那匹马,那匹叫“腾云”的马。
于是她忍不住顿住脚步。
王锦锦其实对宠物这些从来不感冒,但突然一个人居住,心灵总需要一些寄托,见猫儿可爱,王锦锦不禁上前询问:“老人家,这猫怎么卖?”
卖猫的农人七八十岁,看了眼王锦锦,说:“本来就是不值钱的东西,卖不掉我就扔了,你要买,五个铜板拿去吧!”
王锦锦一听这话,更坚定了买猫的决心,她将猫儿抱起来,递给老农五个铜板。
“猫猫,跟我回山上好么?”王锦锦摸着猫脑袋,问。
猫儿只“喵”的回应了一声,王锦锦笑了起来:“就当你答应了,今后你就叫……嗯,你就叫踏墨。”
她心里其实有自己的小九九,四哥的马浑身黝黑,四个蹄子却是白色,取名“腾云”,那她的猫儿浑身雪白,四个蹄子漆黑,叫“踏墨”再合适不过。
王锦锦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感到十分满意。
她一路抱着猫儿上山,才走到半山腰,就看到一个浑身皱巴巴的老妇,也在吭哧吭哧的爬山。
老妇一路上都在撒红色药粉,看这模样,很像是戚古找来的重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