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便将他拖上了舒服的马车。那是我提前雇好的马车,车夫。喻飞影扫了一下周围宽敞舒适的环境,疑惑不已:“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青峰山。”
我给他搭上薄毯,让他尽量舒服一些。他将手指探出窗外,指着竹屋,道:“无殇,无殇剑。”
我跳下马车,跑进屋里,无殇剑一袭清灵青光萦绕着剑身,倚靠在床头,熠熠生辉,毫无落魄颓败之色,还是一如往昔的霸气凛然。那种气势,和喻飞影如出一辙。即使主人奇毒在身,佩剑依然桀骜潇洒。这是不是说明,喻飞影终会躲过这一劫?我将无殇剑抱上马车,放在喻飞影身边。马车微动,车身跟着震颤起来,还携着丝丝颠簸。“你要去找女神算。”
喻飞影一针见血地盯着我说道。“是。”
他摇摇头,“没用的。她也解不了这毒,这世间没有人能解得了。你又何必为我浪费时间,耗费心力。”
我心头极度不爽,转过头去看他,“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已经坐了起来,伸手撩开窗帘,外面斑驳的竹影透过狭小的窗口,落在他的身上,映出一片祥和。他忽而唇角一提,笑了,回神看我:“自然是,留在竹屋,做你的新娘。”
“啊?你说什么?”
我压根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也根本不曾想他中毒已深,还会想着娶我。看我愕然的模样,他笑意未减,反问道:“怎么?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你以前总吵嚷着要嫁给我,现在反悔了?还是你看我半死不活的模样,不想再嫁给我了?我可是在家里一直等着你回来,圆你一个姻缘梦呢!尽管那梦,并不完美……”不等他说完,我凑到他身前,将自己包扎的粽子一般的手掌附在他的唇上,坚定地摇摇头:“别再说了。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会好起来的。这次,换我来等你。”
他笑了笑,尽管身体不好,没有力气,还是坚持把我抱在怀里,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聆听他的心跳。只是挨得他那么近,他身上的竹香已经很淡了,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到。我又开始胡思乱想,心慌的不得了。青峰山的石洞中,我千辛万苦的将喻飞影带来,却只看到了春华秋雨两人守在一扇石门外,说倾桐正在闭关。那怎么行?喻飞影已经毒发了几次,我看的出来,毒发时,他极力忍耐不让自己露出痛苦不堪的样子,可额上的汗珠,紧拧的双眉,已经出卖了他。我守在他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不想让我看到他脆弱不堪的样子,我只好忍住假装不注意他。到石洞中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倾桐却不肯见我。她从来没有闭过什么关,偏偏我一来,她便没了人影,还派春华秋雨来打发我。她就是故意的!气急窜起来就要去踹她的门,尽管那是石门,我也踹不动,可我就是要扰的她不得安生!春华秋雨却先一步将我挡在了石门前。春华还是如初见时那样一副十六岁少年的模样,拱手道:“孟姑娘,我家小姐的确在闭关。闭关之时,是无论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的。”
我扬起脸看他,“前几日,我才在京都长宁碰到她,她还说自己有事要办。今天,你告诉我,她在石门闭关!”
秋雨紧接话茬:“小姐的确是在几日前,去长宁办事回来之后,便随即入石门闭关了。我们二人也不敢欺瞒姑娘。”
“倒是真巧啊。”
我遥遥一指尚躺在身后的喻飞影,忍不住自己淌出没出息的泪,道,“你们看,那是一条人命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世界上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人命从来大如天,她倾桐闭关再重要,难道还能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嘛!”
春华秋雨垂目不言,思量半晌,春华抬头,抱拳道:“孟姑娘莫要误会,不是我家小姐不肯出手相救,而是,我家小姐也是无法啊。小姐虽可算尽天下事,但也未必事事皆能顺遂人意。小姐不是神,没有更改他人命数,起死回生的本事。”
几句话将我本来燃起的信心瞬间打落深渊,不见光明。“更改他人命数?”
我揪住他的衣服,“你的意思是说,喻飞影此生便该遭此一劫,注定无解,是么?”
春华再次垂下头去,不再言语,秋雨也将头埋的更低,生怕我揪住她再逼问一番。“倾桐,你救救喻飞影吧!”
我跪在石门外,凄凄然的喊着,寒凉的地面将我浑身最后一点热气逼退。我就像一个失去空气即将窒息的人,孤助无援,甚至连眼前的光明都要失去了。抓住一根稻草,便想尽一切可能将自己挽救,尽管在别人看来,是那么虚幻又可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倾桐被世人尊称女神算,有算尽天下的本事,肯定也有算出解救喻飞影的本事。就算这是他的命数,就算他不可更改,我孟芊遥也在此望女神算可怜可怜我,为我破一次例。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孟芊遥,在此相谢,永世不忘。”
对着石门重重地将头磕下,石门未开,再磕,石门仍未开,再磕,石门岿然不动……我不记得自己在她闭关的石门前跪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几天未进一滴水一粒米,昼夜未歇。喻飞影有几次毒发,不过幸好每次都被春华秋雨以内力暂时压制住了。我深知,压制不是办法,再有几次,就是神仙再世怕也救不了他了。其实,那时我便在想,如果倾桐真的到最后还是见死不救,我索性陪着喻飞影一起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最后自己实在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不知是做梦,还是太盼望倾桐能从石门中出来,朦朦胧胧之间,好像听到了石门轰隆而起的声音。再后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迷糊中,有人在说话。“她身上有伤,为何不报?”
“春华大意,未曾发觉。”
“秋雨也未能及时发觉。”
之前那人沉了口气,道:“出去领罚。”
二人异口同声:“是。”
“孟芊遥啊孟芊遥,你果然是个奇女子。”
我睁开疲累的双眼,倾桐一袭白衣负手站在我身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我一时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衣袖,气弱道:“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她瞟了一眼我的手,“不痛吗?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就只有孟芊遥能做的出来。”
“如果用我一双手,能换他平安无虞,那便废去我这双手,我绝无怨言。”
她将我的双手拿开,轻放在我身侧,答非所问道:“我本来是在闭关,奈何你每天都在门前不停地吵,吵的实在受不了了,便出来了,谁知道一出来,你便晕了。不过孟芊遥,我可以明明确确的告诉你,解喻飞影的毒,的确是有办法的。”
心头突然一阵狂喜,又听她说:“你先听我说完,我说他的毒有机会解除,但不一定会活下来。你懂我的意思吗?此毒异常烈性,解起来,若是运气好,自然万事大吉,若是运气不好,”她忽压低声色,将五官逼近,双眉轻挑,“你和他,都会死。”
“这……”说完,她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抬了抬手道:“你什么也不要问。我给你指条明路,带他去御风江边的河谷村的闻切医馆,去找一个名千胜的医者,此人是我的师兄。能说动他让他助你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闻切医馆?”
我独自喃喃道,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闻切医馆……?挠挠头,眉头骤然一挑,完蛋!那不是当初我和喻飞影从北晟回来,将几个渔夫老头扔进江里去,然后上岸找医馆给他胳膊治伤的那家医馆嘛!要死了要死了,曾经喻飞影还那样对人家医馆的人,这下还要去求人家救命!真是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栽在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