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丛林之中,几道人影掩藏在树木草丛之间,一身的褐色,几与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到了跟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藏着人。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日了,他真的会出现在这里吗?”
一道沙哑的嗓音传来。
“这是前去边关的必经之路,百里家的余孽只要想活下去,想报复,便必然要走这条道的。再者说,不是收到信息说他一路向着这边而来吗?”
另外一个人回答道:“好了,耐心等着,若是事情办成了,回去之后有重赏。”
“不指望重赏,只希望真的能够截住人,离开这个破地方就成。”
话音未落,嘶的一声,那说话的人又在自己身上拍死了一只虫子,那虫子拇指肚大小,拍烂了之后,腥臭的鲜血刺的一声溅出。
让人恶心的很。
“该死的,这里怎么这么多虫蚁!”
又被吸了一次血的人再也耐不住性子在这个角落里窝着,气的咬牙骂了一声便要起身。
“老四,小声些。多撒上一些防虫粉不就好了。”
最后一道声音响起。
“只是几只虫蚁罢了,别大惊小怪的惊动了目标,若是因为你坏了大事,到时候可没有人能够保的住你。”
“目标人都没有出现,怕惊动个什么!而且这防虫粉好像对这些虫子不大管用,算了,我多用些吧。”
抱怨了一声,那老四到底还是继续窝在了自己原来的地方。
林子中重新恢复了静默。
除了飞虫爬过,落叶拂动的悉梭声音之外,便再也没有旁的声音了。
远处似乎有隐隐的马蹄声传来,几个人各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身子更加伏低,只待百里峰出现,便能够将其迅速杀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除了这四个人之外,还有其他的同僚,四人四人一组,分散在这林子周围。
只待百里峰深入林间,便会迅速将包围合拢,然后将之斩杀。
齐王将皇帝死前留给他的隐卫全都派了来。
对百里峰的那颗项上人头,齐王是势在必得的。
杀机弥漫整个林子,这一组人看到一人一马从密林中逆着阳光出现。
一时间看不清马上那人面容,但是那匹马。大多数人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分明便是百里峰的坐骑。
一支支尖锐的黑色弩箭从一叶叶绿色林木间探出,一张张面上全都是紧张又有些期待兴奋的杀机。
不需要提前打信号,进入隐卫的人都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同一时刻,做出同一件事情。
那就是杀人。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半个树林。
惊起林总无数声音,而那将将要彻底跨入林中的身影,蓦然后退。
“谁刚刚动手了!”
怒呵声随之而起。
弩箭纷飞,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有时间去追究谁私自动手,谁惊动目标,谁先死了,在场每一个隐卫共同的目标,所有的希望只有杀死百里峰一道。
这是他们从新帝登基之后,接到的来自齐王的第一道命令。
杀死百里家的所有人,不得有幸存之人。
半个月前在大庆皇宫中围杀百里父子,走脱了一个百里峰,半个月之后,若是再让百里峰走脱,他们所有人都无颜再回去了。
隐卫若是不能够完成任务,便只有死亡一途。
百里峰不断的躲闪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弩箭,那一道道能够穿透铁木的弩箭全都如同催命厉鬼一般,向着他周身每一个角落射去。
身下的马早就被他一掌拍走了。
百里峰的状况实在是不好,任凭是谁半个月里没有一天松懈,坚持过了十几场围杀,状况都不会多好。
肩膀上,大腿上全都中了一箭,百里峰的武艺高强,却是更多从战场上历练来的大开大合的招数,面对这层出不迭的暗杀,却是有些捉襟见肘。
只是百里峰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惊惧为那,若是此刻有人在他的面前细看的话,会发现百里峰的唇角甚至是微微勾起的。
弩箭射过一波,百里峰已经受伤中箭,下一刻,人影攒动,已经有隐卫想要从自己藏身之处跃出……
“虫子!”
“啊,怎么这么多虫子!”
“该死的!防虫粉怎么全都没用了!”
第一声惨叫传出,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每一声惨叫都代表一个人身死,隐卫是直属于皇帝的隐秘力量。
他们从来没有损失这么惨重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可怕的事情。
本来只是有些麻烦的各种小虫子,突然间便变成了最可怕的存在,当戏血的虫子从一只变成了几百只,当啃噬人的虫子从几只变成百十只,丛林变成了最恐怖的陷阱之地。
不再是隐卫给百里峰准备的葬身之地,不再是志在必得的杀人之地。
而是他们给自己挑选的葬身之地。
百里峰站在一棵树后,面上也有些惊色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些隐卫的身手,他们的可怕之处,没有人比他还清楚。
皇宫中那一场皇帝身死之时的狰狞惊变,齐王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命令这些隐卫将自己父子二人还有跟着他们父子二人入宫的几个亲兵全都杀死。
若不是他的父亲还有那些忠心于百里家的亲兵以命相护的话,他根本便没有机会从隐卫的手中逃脱。
而现在,这些曾经杀死了自己父亲,自己亲近手下的冷血杀手,一个个的身死,被虫子包围啃噬,杀死。
百里峰眼中的惊色慢慢的消失,变成了丝丝黯淡。
若是那一日在大庆皇宫中他有这般的手段,若是那一日,他和自己的父亲对皇室的人多存点儿戒心,对他们的无耻认知的更加清楚一些,也许,他的父亲能够活下去……
惨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大多数的隐卫都死了,便是侥幸没死的,身上也全都被虫子包围着,生不如死。
百里峰拔出了腰间的剑,走到那几个没有死的人跟前,在对方痛苦绝望的目光下,一剑斩下。
他们都露出了解脱的眼神。
“你倒是心善。”
踩着落叶,秦铮慢慢的从密林中走出。
比之那些隐卫更早埋伏在这片密林中的人,是秦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人者人恒杀之。
秦铮有些讶异百里峰会在最后给这些人一个痛快。
有时候,死亡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百里峰慢慢的坐下,倚靠在一棵巨树之上:“战场上见到的死人太多,能够给人一个痛快,便给人一个痛快,更何况,我真正应该仇恨的不是这些听命行事的杀人工具,而是给他们下命令的人。”
百里峰坐在那里,眼中带着深沉的仇恨。
他说起齐王,说起大庆的新帝,没有用多么仇恨激烈的语气,可是那双眼中的仇恨之火,却是再也无法熄灭的。
“我挺后悔自己没有坚持让父亲留在边关,也挺后悔,没有再多做些准备。幸好,我让郑先生将绣儿提前带走了,幸好……”
百里峰的声音中带着些沙哑。
百里峰一个人逃出了宫,整个百里家,除了他先前有些不放心,提前拜托郑千秋带走的百里绣之外,都已经被齐王斩杀殆尽了。
诺大的百里家,存在了那么久的将军世家,只剩下了他和百里绣两个人。
家破人亡,只在转瞬之间。
秦铮看着他,走到他身边同样坐下,望着那一堆的尸体:“他不会得意太久的。”
百里峰的遭遇对秦铮来说是有利的,可是秦铮此刻却没有感到什么高兴的情绪。
帝王猜忌,无端杀戮功臣,那些在战场上拼杀搏命的将军士兵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没有马革裹尸,却死在帝王的一个可笑构陷,一句功高震主上,可笑又可悲。
他有野心,因为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再伤害他和自己心爱的人,能够给予自己最在乎的人最好的保护。
秦铮能够理解齐王和大庆先帝的那种猜忌的心思,却永远也做不出那样无耻的事情。
百里峰沉默着,半晌,他转头:“你能够帮我百里家报仇吗?”
“……能!”
秦铮嘴里吐出了这个字。
坚定,果决。
百里峰笑了,笑容中带着冷,他对着秦铮竖起了自己的手掌:“你帮我百里家报仇,我今后听从你差遣!”
秦铮伸出了手,与百里峰的手交握。
两个人正式结盟。
——
谢谨画被秦铮安置在边城一处隐秘的地方,夜半突然惊醒,看到了小心往里走的秦铮。
谢谨画眼睛发亮,顾不得自己只穿着里衣,匆忙下床向着秦铮奔来。
“有没有受伤?”
谢谨画走到秦铮的面前,第一句开口先问的是这个。
隐卫的难缠她见识过一次,秦铮不带任何人,孤身一人前去接应百里峰,她怎么能够放心。
秦铮看着谢谨画担心的在自己身上四处探看,唇角勾了勾,捉住谢谨画的手,送到唇边,轻轻的吻落她细腻白皙带着幽幽香气的指尖:“有你在,我不舍得受伤的。”
谢谨画看秦铮还有心思说这个,面上虽然染了风霜,精气神却还不错,松了一口气:“事情办成了?”
“百里峰去了该去的地方,百里家在边关的经营绝对不是旁的人一朝一夕能够替代的,他已经暂时不需要我的帮忙了,我们在这边的事情也算是完成了,明日便随我回黎城,好吗?”
秦铮低声询问。
“好。”
秦铮去救百里峰,谢谨画知道自己去了也是拖后腿的,只能够在原地担心的等待,而现在,秦铮回黎城,便是他不问,她也要跟上的。
“回去我们便成亲,好吗?”
秦铮有些紧张。
“……好。”
谢谨画踮起脚尖,唇落在了秦铮的唇角。
“我们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