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营,程琦正对着军报干瞪眼。副将进来,就看到自家将军满脸苦大仇深。
“将军,您这是看什么呢?”好奇啊,程将军脸上这种表情可不多见。
程琦放下军报,瞥了副将一眼。副将登时嘴巴一闭,讨好地笑笑,假装自己啥都没问。
“什么事?”程琦问,声音意外地低沉。
副将挠挠头,朗声答道:“哦,京里的粮草送过来了,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高亢洪亮的大嗓门跟程琦的低嗓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琦把军报合上,放在一旁,起身边走边问:“运粮官是哪个?”
“是个户部来的官儿,看着眼生,说是姓罗。”副将答道。
姓罗?
程琦把脑子里姓罗的翻了一个遍也没对上号,不禁皱眉:户部来的,殿下怎么没派个自己人?
沐庞氏训完了话,心中那口气就出去了不少,但是,她最近心气实在是不顺,话说完了以后还不忘吩咐张嬷嬷:“去开我的库房,董氏还年轻,以前也没生养过,屋子里怕是没准备合用的东西。你是有经验的老人了,去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不必给我俭省,都挑了出来送过去。”
张嬷嬷应是,在徐氏恨得咬牙的目光里退出屋子亲自带着人开库房去了。老夫人既然吩咐,不管缘由是什么,她办起来是不会打折扣的。
沐庞氏这才觉得气顺了一点,问起徐氏的来意。
徐氏低着头,脸上的狰狞还没退去,狠狠地压了压才把胸口那股子郁气压下去,跟毫不在乎似地说道:“妾身原也是想来跟老夫人说说董氏这一胎的……”
“哦?你要说什么?”沐庞氏奇怪了,徐氏能有这种好心?
徐氏道:“妾身看董氏身子弱,该好好补补才是。老夫人也知道,女子怀孕,口味多半会变得刁钻古怪,又或是大半夜的想要吃些什么。董氏那院子里以前也没个小厨房,妾身想着,不如趁此机会给她单独辟一个,只管紧着她的。孩子金贵,可委屈不得。”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徐氏这番话说的漂亮,沐庞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遂点点头,“你说的是,紫翎替我吩咐下去吧,一个小厨房也不值什么。”
徐氏攥着帕子的手一紧,她这番话原是故意说给老夫人听的,原以为老夫人肯定不会听。以前府里老侯爷的罗姨娘是个什么情形她清楚得很,那是该得的一分不少,不该得的一点也别想要,多要一点老夫人就能拿着规矩往死里治。万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答应了,她不最讨厌姨娘没规矩吗!
眼睁睁地看着紫翎出去吩咐人,徐氏悔得什么似的,她现在是完全猜不透老夫人在想什么了!
“祖母,董氏虽说有了身孕,可她一个姨娘如何能有小厨房?娘虽然是一番好意,可那岂不是坏了规矩?”沐清菀不忍心见母亲吃气,连忙站出来说话。
沐庞氏正厌烦她,哪里想听她说话,冷眼看着她,道:“你竟然也知道规矩?你娘真是教的不错!”
任谁也能听出这是反话,沐清菀这下也不敢说话了。她悄悄看了徐氏一眼,以目相询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徐氏更想不通,若是想得通她也不至于说错话,白白叫董氏那个贱人得了好处。八壹中文網
“那你也该知道什么叫孝悌!董氏肚子里是你的弟弟妹妹,你的仁义礼都学到哪里了?”沐庞氏冷声说道,“还有,董氏也是你能叫的!”
沐清菀顿时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徐氏忙打圆场,“老夫人说的是,都是儿媳教导的不好,姐儿还小,儿媳以后一定好好教导,您别气伤了身子。”
徐氏今儿自打进来,句句都是顺着沐庞氏的话往下说,就是存着别的心思没办成,也没反着来。说教了这么一会儿,沐庞氏总算是气平了,不再追着沐清菀的错处不放,转而问起徐氏的来意,“你今儿有什么事?”
心气顺了,可不代表傻了,按着徐氏的性子,能这么忍气吞声无非是有所求。
徐氏赔着笑脸,“姐儿前些日子离家,府里正乱着,就没来打扰您。儿媳带她过来跟您请罪。”
沐清菀连忙请罪,“还请祖母恕罪,都是孙女的不是,怕打扰了您将养。”
若说刚回来就来她这里请罪还有几分可信,这会儿再来,她能信才是傻子,沐庞氏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直说什么事吧。”
徐氏脸色微僵,到底还是惦记着心里的事,顺着说了下去,“儿媳想着,溪姐儿去宝严寺久了,要不要派人接她回来?”
沐庞氏抬眼看她,徐氏接着道:“毕竟家里也没个陪着去的,她一个人实在叫人不放心。”
沐庞氏依旧不说话看着她,只看她打的什么主意。老夫人不搭话,徐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好说明白些。
“大伯去得早,溪姐儿的婚事没人张罗可不行,儿媳想着,溪姐儿年纪也不小,该好好相看个人家了。”
沐庞氏眸中划过一丝嘲讽,“看来你是有主意了,是哪家?”
徐氏没注意打沐庞氏话里的冷淡,继续说:“儿媳也是今日才想到的。溪姐儿的命格实在是……若是嫁到别人家里,难免会被婆母不喜受了委屈。”
“所以呢?”
“儿媳的妹妹嫁到了严家,育有一子,那日老夫人也见过的。章儿那孩子实在是个极出色的,人也知礼孝顺,不知老夫人觉得如何?”徐氏故作轻松地说道。
沐庞氏此时算是看透徐氏的打算了,恐怕从那天请严家的过来就在打这个主意。她倒是盘算的好,沐清溪进了严家的门,还不是任她们姐妹俩磋磨。
若是放在之前,沐清溪身上没那桩婚约的话,说不得她也就答应了。可是,有那桩婚约在身,沐清溪现在的价值可就大多了,岂能让徐氏这么随意处置了。
徐氏等了半晌才等到老夫人的答复,沐庞氏的声音不疾不徐,称得上温和,“溪姐儿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必操心了,有这心思不如多为菀姐儿相看相看,她年长,总要先把她定下了再提溪姐儿。何况,比起溪姐儿,菀姐儿跟严家那个小子岂不更亲近,你若想结这门亲我看也使得。”
那怎么行!严章那样子怎么配得上她的菀姐儿!
不等徐氏开口,沐庞氏又道:“何况,那日溪姐儿正是见了严家的才昏倒,说不得是跟他们犯冲,你竟没想到?”话到最后已经有几分责怪之意了。
徐氏顾不得内心反驳,忙道:“是儿媳考虑的不周,原以为亲上加亲是好事。”
好事你不留给沐清菀?
沐庞氏心道,面上却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日后溪姐儿的婚事不必你操心。”
徐氏铩羽而归,离开双鹤堂没几步,沐清菀就皱着眉问:“娘,我看老夫人的意思,怎么像是已经给沐清溪定了人家?”而且这人家还不错。
怎么可能!沐清溪那样的命格,哪家会那么想不开!
徐氏安抚住她,“先别急,娘会派人打听清楚。这事你别再插手,这些日子好好跟着先生上课才是正理。”
沐清菀撇撇嘴,跟着先生上课有什么好玩的,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就算不上身边的婆子嬷嬷也要教她。
客儿答应暂住宝严寺之后,沐清溪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这几日殷茵忙着在佛前供奉诵经,晚上才来看她,时不时对着她叹气:“要不你还是早早回家吧,吃什么补什么,你伤了骨头,这寺里可没有骨头汤给你补。”
被沐清溪一句“你念着经还想着骨头汤,也不怕佛祖觉得你心不诚”给还了回去,从此以后,便安分了许多,不过真如她所说的,念经的时候多为沐清溪念了一卷。
牵着客儿走到广陵禅房,门外静悄悄地无人守着,沐清溪便以为智空无客。谁知敲了门进去才发现,景王竟然也在。沐清溪站在门口看着那道修长挺拔的背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璟丢下手中的棋子施施然起身,醇厚的声音仿佛古琴的琴音,“杵在那儿等本王请你进来?”
这下子再犹豫也不行了,沐清溪走到景王身边,恭敬地行礼。
赵璟看着小姑娘头顶的发旋儿和那截雪白温润的颈项,再看看被夹板固定住的手臂,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沐清溪不知道该怎么答,这话似乎太过亲近了。
“那药可还管用?”赵璟似乎也发现了,及时改口。
“谢殿下赐药,药效极佳。”沐清溪依然规规矩矩地答话。
看着她这副跟别人一般无二恭敬的样子,赵璟没来由地有点烦躁。他并不喜欢小姑娘也这么……这么规行矩步,他更想看她放肆一点,哪怕想吃“龙肉”也没什么。
“不是白给的,记得拿一坛子冰焰酒抵药钱。”鬼使神差的,赵璟说了这么一句。
沐清溪猛然抬头,控诉地看着他。
他还有脸提!
她只有三坛子冰焰酒,最后一坛子都被他讹走了,现在还想来要,没门!
赵璟就看到,小姑娘的眉眼陡然间鲜活了起来,柳眉倒竖,跟当年在淮安渡口见到时的样子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