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逗!
英俊挺拔的景王殿不自觉地下摸了摸下巴。
沐清溪这才发现自己又失礼了,不管景王殿下说什么,她都该恭恭敬敬地才对。偏偏她在所有人面前规矩都维持的一丝不错,到了景王这儿,总是不自觉地被他给带偏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
沐清溪愤愤地想。
“淹死?”客儿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姑娘又看看赵璟,仿佛在说“看我还记得呢”。
沐清溪惊得连忙去捂他的嘴,然后,尴尬地朝景王笑。
呵、呵呵……她也没想到当时无心的一句话,客儿竟然记了这么久。
“那什么……童言无忌……殿下您大人大量……”结结巴巴地求情。
赵璟眉梢轻挑,浓黑如墨的剑眉实在是跟和颜悦色联系不到一起,他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说:“恩,童言无忌。”双眸却紧紧盯住沐清溪。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有星光潋滟,深沉如海,漫天的星斗都被倒映了进去。沐清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在兰溪村时她也曾说过同样的话,还问“你父母是不是不喜欢你”,现在想起来,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一巴掌拍醒自己!
等等,景王不会是说她……童言无忌……吧……
沐清溪抬头看着景王殿下含笑的双眼,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又猜对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小姑娘气呼呼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跟旁边的白白软软的小团子更像了,活脱脱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儿。
“既然来了,陪我下盘棋。”赵璟随手指了指炕桌上的棋枰,也不问沐清溪乐意不乐意,便已经坐在了白子一边。
沐清溪还没从“童言无忌”的坑里爬出来,又被硬生生拎到了名为切磋棋艺的坑里,偏偏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吩咐的事她一样都不能反驳。
不情不愿地挪到炕桌另一侧,把客儿放在床榻里侧,又从一旁拿了碟素点心给他。客儿一向听话,倒是不用担心他捣乱。
小团子不知道姑娘要做什么,乖乖抱着点心吃,一边吃一边撅嘴,庙里的点心一点都不好吃!
沐清溪坐下来以后才发现这是一局残棋,围棋一道向来是执黑者先行,智空跟景王下棋竟然是执黑的一方?景王的棋艺比智空要高明?
棋盘上黑白二子各占半壁江山,不分伯仲,厮杀十分激烈。沐清溪不由得想起前日来时看到的那副残局,观望了一番,她从棋钵中取出一子,轻轻放下。
景王看着那颗棋子落处,眉心蹙了蹙,似乎有些为难,思索片刻后才执起一颗白子放下。
沐清溪想都不想,捏起一颗黑子顺手放下,干脆利落。景王蹙着眉看她,沐清溪无辜地回望过去,双眸清亮,目光似水般清澈。前者眼中竟然显出几分无奈,手中的白子落下,黑子好不容易建立的半壁江山竟然一线溃败,被白子拔起一大片。
沐清溪丝毫不心疼,执子落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景王眉心蹙得更深,却还是执起一颗白子稳稳地落下,插入黑子的阵营。
沐清溪似乎完全不管景王的棋路,起手,落子,一气呵成,又是一点犹豫都无,甚至不去看景王故意漏下的破绽。赵璟这次眼神里却多了点好笑,白子落处,又是一大片黑子被连根拔起。
就这么来来往往下了不多时,等智空从藏药阁回来,就见自己苦心经营的半壁江山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白子稳稳占据了主导地位,黑子只剩了为数不多的几颗,一望即知是在边角里苟延残喘,而且还是被猫捉耗子一样的苟延残喘……
登时脸色僵住,气的额头上的诫疤颜色都深了。
“你到底会不会下棋啊!”明明他走的时候平分秋色,黑子还隐约占了上风,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就输得快连袈裟都没了!
沐清溪见他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大有“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得救了”的心态,丢下棋子拍拍手大大方方地承认:“不会啊。”
智空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怎么会以为这是个机灵聪明才华无双的丫头的?
沐清溪若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大概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劝:那都是错觉,和尚,清醒清醒吧。
可惜她不知道,所以智空只能自己被自己坑了。
“你、你竟然能忍的下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璟,跟个完全不会下棋、瞎胡来的竟然还能下完,景王殿下脾气好的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景王苦笑着摇头,叹道:“与卿对弈之难,胜过对阵百万雄师!”
沐清溪根本就是完全不顾规则地胡来,想放哪儿就放哪儿,甚至根本不管那地方该不该下、能不能下、下了是不是自寻死路……
赵璟刚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兵行险着,胸有奇谋,胡作非为只不过是混淆视听。可是越往后下就越发现,那完全是他想多了,沐清溪根本不是有什么成算,而是她根本就不会下!
跟完全不懂规则的人讲规则何异于鸡同鸭讲?
他这一盘棋下的,比战场上对着十倍于己的敌军还累。
沐清溪才不管他累不累呢,智空终于回来了,她终于不用再对着景王那张冷脸了,简直开心地连客儿塞了一嘴的点心都可以不管了!
小团子鼓着腮帮子把最后一个点心嚼碎咽下去,完了舔舔嘴,唔,一点都不好吃。顶多再吃个三五盘他就不想吃了。
“大师可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沐清溪催促。
今天是他们约定好的第一次为客儿行针的日子,所以沐清溪才特地带着客儿过来。
智空顺势把话题接过来,“准备好了,药材都在了,劳烦景王回避一二,和尚要给小施主看病。”后半句是对赵璟说的。
赵璟自然不会有异议,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只是临出去之前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沐清溪身上放了放。
白色绷带缠住的手臂依然有些刺眼,不过小姑娘现在完全沉浸在为侄儿治病的欢喜中,就算是送他走也送的十分不走心。赵璟到底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等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沐清溪才一手抱过客儿,把“不会疼,不能乱动……”之类的话重复了一遍。
“要早点治好,客儿才能早点跟姑娘回家,所以客儿要听话对不对?”
小团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仿佛准备英勇奔赴战场的将士,“嗯!”
智空拿出随身的银针浸入酒中,手上不停,为客儿脱去衣衫。那块青紫的地方格外与众不同,与旁边白皙柔嫩的肌肤格格不入,一看便知不健康。
智空试探着按压,却发现客儿并没有惊叫,看来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好。
沐清溪在一旁熟练地打下手,前世她曾经随智空下山救治遭了瘟病的村子,这一手默契就是当时练出来的。
然后智空就发现,无论自己需要什么,沐清溪总能第一时间领会并精准地找到递给他。不禁心下感叹:这么好的徒弟,不收真是太可惜了啊!
陈相昀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在寺里晃悠,不由得苦笑连连,表妹去找智空大师,殷茵在佛前念经,殷兄则被无悲大师请去饮茶,明明是他们请他过来的,结果来了以后一个个都没了人影,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而宝严寺经过历代扩建,风景极好,认真逛起来,逛个三天三夜都未必重样。
广清禅房外这处就不错,院子里种了成片的木兰,叶子未长,花却开得正好。一朵朵白色的花瓣淡雅清幽,远远望去,成片的花海如云如雾。山上寒冷,花期要比山下晚了些时日,山下的木兰此时早已花瓣凋零枝叶成荫了。
信步走着,前方竟然传来一阵人声,陈相昀不欲听别人家的墙角,遂选了个岔路走过去。谁知,那声音竟然渐行渐近,竟是跟他走到一条路上来了。
陈相昀下意识地想往树丛后面躲,才要举步,忽觉好笑,他本是信信步闲游至此,若是躲了开去才显得刻意。于是,仍旧沿着原路走,不多时便跟前面的人打了照面。
两个人。一个小沙弥,穿着褐黄色的僧袍。另一个却脸戴面具,头戴兜帽,全身裹在一席玄色的披风中,看不清面貌。
“陈施主。”小沙弥见了陈相昀双手合十道。
这小沙弥是无悲大师身边的,他曾见过,还有印象。能让他引领的客人想来定是无悲大师的十分看重的客人。
陈相昀点点头,也不多问,主动让了一步,请对方先行。
等了一会儿面前的人却不动,小沙弥和陈相昀齐齐看过去,只见面具人看着陈相昀的方向似乎有些出神。待察觉了他们的目光才回过神,朝着陈相昀一点头,与他擦身而过。
陈相昀总觉得有什么自己错过了,走出去几步路又不自觉地回头朝那个面具人的背影看去。
那背影,为何看着有点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