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从春梦见过柳霁婴，不止一次。

最开始，她只当是梦，后来有一次，她醒来后，还记得梦里小婴对她说的话。

小婴说，她已经长大了，不会成为妈妈的负担，也不想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希望再遇到一个对她好的人，重新拥有一个新的家庭。将她忘了，过上好的生活。

梦里的话那么清晰，让姜从春恍惚觉得，小婴就在她身边。

“所以，当我听说，在那里，如果幸运的话，可以见到梦里的人时，我相信了。”

姜从春轻声说：“我走过那条路，到了黑色的井口，对着井口往下望，说出了我的愿望。”

“然后呢？”

“什么也没发生。”姜从春说，“没两天，我就生病了。后来，我病得迷迷糊糊，看新闻上说，这是很严重的流感。”

叶声听完，照顾着姜从春，直到她睡着，给她盖上被子，将药留在了桌子上，走了出去。

原先她还考虑，要将姜从春送去医院，但她的情况并不是单纯的生病发烧，恐怕送到医院也无济于事。

柳霁婴的表情变得恐怖起来，笼罩在低气压之下，抿着嘴，一语不发。

叶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晚我们就过去，一探究竟。”

“要是被我知道谁盯上了妈妈，我一定要将它碎尸万段！”柳霁婴从来不是什么“别人扇我一巴掌，我将另一边脸转过去给他扇”的人，别人如何待她，她便会如何对待对方。姜从春是这世上对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人，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鬼也不行。

叶声说：“说不定人家已经没有尸给你碎了。”

“那我就将它一切都吃了。”柳霁婴一向说到做到。

夜幕降临。

叶声换上了一身利落衣裤，背着大包，走过叶片凋零的梧桐道，来到了人迹少至的水井前。

说起来，要找到这个地方还真不容易，叶声是按照姜从春的说法找来的，从她顺着那条街、那个路口行走，到看见了有蓝色垃圾桶的地方转弯，然后走偏门的小路，绕了好几圈才发现这里。

这井大约已经很久没人用了，不过，还能打出水来。

柳霁婴飘了下去，又飘了上来，闷声说：“里头没有奇怪的东西。”

“我来试试。”

叶声让柳霁婴后退，她探头看着井里，井里幽暗深深，沁出一股寒气，还有水井独特的潮湿清凉味道，她清了清嗓子，说：“我想见到我的父母。”

周围静静的。

寒冷的风刮过脸颊。

叶声听见声音，在井中回荡：“我想见到我的父母。”

没有怪事发生。

叶声再一次说：“我想见到我的爷爷。”

回声传来，变了形的声音在水波间飘荡。直至听不见。

叶声的腰越来越往下，脑袋几乎伸了进去，她用了【食发瞳】，她发现，在自己说完话之后，井底的水面，好像浮起了一个脸朝上的人。

于是，她再次说：“我想见到我的父母。”

水面的女人随着水纹荡漾，模样看不清，她没有说话，只有回声一遍遍传来。

“难道只是我的倒影？”叶声不解，“可是不对呀，没有光，哪里来的倒影？”

井底的水，好像往上涨了起来，水面那张脸距离她越来越近。

越近，叶声就越能认识到，那绝不是什么倒影。

而且——不是水面上涨，而是井口变低了。

“你看见什么了？”叶声听见柳霁婴的声音，飘飘忽忽，“为什么你看了十几分钟也不说话？”

十几分钟？

叶声一惊，她前前后后只说了几句话，怎么可能耗费十几分钟？

“扑”地一声，井里的女人自水面一跃而起，叶声伸出手，想要抓住这女人，可抓了个空，然后，她重重的呛了一口水，被井水淹没。

这井狭窄，叶声伸开双臂，就能抵住两边，她没用力挣扎，镇静地撑着两边井壁，一点点的爬了上来。

从井口出来之后，叶声发现柳霁婴不见了。

“柳霁婴被女鬼带走了？”叶声最开始是做了这个设想，然而她很快推翻了这个设想，柳霁婴很强，在她吞噬了曲腾杰之后，她变得无比的强，那女鬼如果与她正面对上，绝对吃不了好。

叶声撑着井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正常人，在被拖进井中后，一定不会再往井里看去，恐惧不安会驱使他们远离危险的地方，这是正确的，当一个人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选择远离危险，选择逃避，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

但对于叶声而言，有时直面恐惧，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法子。

她再度往井中看去。

看见的不是那张女人的脸，而是沉在水里焦急大喊的柳霁婴。

很快，叶声就发现，不是小婴沉在水里，而是——这是景象，就像是小婴的影像被人投放在井中，无比真实的掀起涟漪，平静的水面与满是涟漪的水面重叠在一起，汇聚成了叶声此刻看到的画面，奇诡虚幻，又扭曲真实。

“难道说，井只是一个通道？”

如果是这样，想要离开，恐怕还得通过通道。

叶声跃入井中，再度爬出，所看见的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连柳霁婴的影像都看不见了。

“这是我回来了正常的世界，还是我仍在井中，只是小婴已经离开了？”

叶声无法确定，除了柳霁婴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让她辨别。

喊了好几声柳霁婴的名字，惊飞了一群鸦鸟，除了感觉温度变冷之外，叶声没有另外的发现。

“姜姐说，她听到这里可以见到梦中人是从路边人那里听说的，如果只是偶然，可以想象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了。”

难道，流感的起因就是因为这井？

叶声井里、井外找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似乎在七院的北面，就在上次她没有来过的地方。

“七院，七院北面无人地里的井，井里的女人，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现在是深夜，一般来说，七院应该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可当叶声走到的时候，靠东的地方，还亮着灯。

灯影憧憧，人影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