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翎静看着我哭泣,直至良久,他低低一声轻叹,“朕并非不信,只是人证物证具在,你让朕如何相信?”
我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他,他眉头紧蹙,眉宇间似是透着一股纠结。
我不禁冷笑,“所以说,皇上宁愿相信他人,也不相信臣妾?”
齐玄翎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我却一挥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是如此,那臣妾无话可说,皇上且将臣妾方才的话忘掉吧,臣妾有些乏了,先告退了。”
说罢,我转过身,不去看他。
却不想,一转身,我便呆愣在了原地。
“政……政儿?”
只见政儿牵着云柔的手站在我的面前,小嘴微张,似是受到了打击。
我不禁慌了,政儿怎会在此处?
他不是正和云柔歇息去了么?
我勉强压制内心的慌乱,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政儿,你怎来了?不和妹妹……哎,政儿!”
我慌乱地望着政儿松开牵着云柔的手转身跑开的身影,想到他许是听到了方才那一番话,心中伤心,我不免焦躁难安,条件反射一般地追了过去。
可很快,我的视线中便没了他的身影。
我满是焦急的望着四周,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政儿跑了回来,心中一喜,然而一转头,却对上齐玄翎清冷的眸子,脸上的笑顿时便僵住了。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便跑,一炷香后,我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政儿。
他小小的身子坐在树下,脑袋埋在臂弯里,双肩轻颤,似是在哭泣,我呼吸蓦地一窒,心脏传来的疼让我几近落泪。
我吸了吸鼻子,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去,“政儿。”
他身子蓦然一震,我走到他的跟前蹲下,又轻唤了一下他的名字。
忽然,政儿猛地抬起头扎进我的怀里,哇哇大哭,“娘亲,政儿是不是没有爹爹?还是爹爹真的不想要政儿?爹爹是不是很讨厌政儿?”
听闻此话,我心底的那一丝希冀彻底破灭,政儿,终还是听到了方才我与齐玄翎的对话。
我看着政儿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心疼极了,只好用手轻抚着她的脑袋,柔声哄道,“怎么会呢,政儿有爹爹的,政儿的爹爹很爱政儿。”
“娘亲骗人,皇上分明就是讨厌政儿。宫里的人都说,政儿是皇上的耻辱,政儿没有爹爹,是皇上好心,不计前嫌收留政儿。可是……可是政儿不是皇上的儿子吗?皇上不是政儿的爹爹吗?为什么政儿不能喊皇上爹爹?”
政儿在我怀里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衫,我却满心愧疚与心疼。
我竟不知,原来在我看不到的时候,政儿还面对着宫人的指指点点。
想起见面时,政儿总懂事的模样,我心如刀割。
“政儿乖,爹爹只是被人骗了,你放心,爹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会好好疼爱政儿的,再说了,政儿不是还有娘亲吗?”
政儿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哭着,那一天,他哭了许久,直至哭累了,睡过去。
我抱着政儿回到宅子,齐玄翎正牵着云柔在宅子门口前等着。
一看见我,云柔立即便松开了齐玄翎的手跑了过来,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心,“娘亲,哥哥他……”
与政儿玩闹了一天,云柔也开始改口唤我为娘亲。
我勉强笑笑,“哥哥累了,睡着了,云柔乖,不要朝着哥哥哦。”
云柔闻言,忙抬手捂嘴,只瞪着一双大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政儿,点点头。
我很欣慰云柔的懂事。
我抬起眼皮,但见齐玄翎用着一种很是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我却面无表情,越过他,将政儿抱回房中。
之后的几天,我与齐玄翎虽仍有交流,却并不如从前一般亲密,彼此之间就像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墙壁一般,看似亲密,却又疏离。
离宫几日,朝中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开始动摇局势,使得一些大臣之间的矛盾加深,随即又扇风点火,导致争执不断。
齐玄翎别无他法,只好回宫。
回宫时,还带上了我,我并无异议,我知他是不放心我,担心我会毒发,可我心中却苦涩滋味难以言明。
在回宫那天,齐玄翎不顾我的反对,命人将政儿带走,望着政儿平静的脸庞,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我虽为政儿的娘亲,却从未为他做过一件事。
我并非一个称职的母亲。
袖子微微扯动几下,我低头一看,便见云柔扯着我的衣袖,仰头看着我,她问,“娘亲,云柔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哥哥玩呀?”
看来,云柔是真心喜欢政儿。
这让我稍稍感到一些安慰,只是就连云柔都能够喜欢政儿,那齐玄翎呢,他要何时才肯相信政儿的身世?
我暗叹口气,抱着云柔坐在马车一侧,齐玄翎坐在另外一边。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然而一双星眸却无意书中内容,只流连在我与云柔身上。
我扭头不去看他。
云柔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齐玄翎,突然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和齐玄翎齐齐一愣,瞧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我很是心疼,和着齐玄翎一同哄着。
“云柔,你这是怎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云柔摇着头,带着一股哭腔说道,“云柔很难过,云柔不想娘亲和父皇吵架,你们可不可以和好,如果不可以的话,云柔便继续哭着,你们也勿要管我了!”
闻言,我与齐玄翎面面相觑,我这才明白,这小丫头是想为我和齐玄翎之间创造一个台阶,好让我两能够顺利和好。
瞧着她鬼灵精的模样,一股复杂感涌上心头,我既开心于她的懂事,又感慨于她的懂事。
见我们不说话,云柔便又提高了音量,使得我和齐玄翎好一番不知所措。
“云柔乖,不哭了,父皇和娘亲不吵架了,你莫要再哭了。”齐玄翎柔声哄着。
“真的?”
小丫头抽抽搭搭的,狐疑地看了我与齐玄翎一眼。
“那是自然。”我连忙应道。
“既是如此,那父皇和娘亲亲一下,我怕方才相信你们。”
云柔此话一出,我不禁嘴角抽搐一下,还未反应过来,齐玄翎便将脑袋凑了过来,蜻蜓点水般地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
我一怔,耳畔响起云柔奸计得逞的笑声,我附和着笑,笑容里的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回到皇宫,我率先下了马车,带着云柔回到寝宫,齐玄翎则去了乾清殿处理今日来的纷争。
本以为齐玄翎这一忙,会忙好些天,却不曾想,傍晚晚膳时分他便过来了。
“武来与晋夙近日来因北城涝灾一事吵得甚是汹涌呢。”
齐玄翎坐在我的身侧逗着云柔玩,一双星眸状若随意地瞥了我一眼,似是无意提及朝中之事。
可我却知晓,他这是故意在我面前说的,为的,不过是让我给他出谋划策罢了。
虽是心中有气,但我却并未拒绝此举。
“哦?”我轻挑一下眉。
“武来主张治水,晋夙主张让百姓搬离北城,道是北城穷苦,气候多年干旱,偶尔的一次下雨却总会形成涝灾,已不适宜百姓居住,换个地方,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齐玄翎说着,又摇了摇头,颇为为难地道,“两人各执一词,主张亦是各有优缺,实在是难以抉择。”
“皇上又何必被两个臣子牵着鼻子走?”
我捏起一个果子,剥干净皮,便将之送到云柔的嘴边。
齐玄翎挑眉看我,“爱妃此话何意?”
“既是灾害,便总得想个完全的解决之策,治水之法虽花费巨大,可若是能够妥善处理,亦是好的,说不准,还能解决北城多年干旱的特性,而搬离居所,说实话,不切实际。那儿的百姓并非不知道北城的这一特性,可他们既然知道,却不搬离,便代表他们是不愿意的。所以此举,基本可以不必考虑,除非他们愿意。”
“那依爱妃之见,该是如何?”齐玄翎凑近了身子,模样看上去似是在认真听讲。
“一,趁着涝灾还不是特别严重,挖道疏通,以免洪水太过于泛滥,以至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二,兴建水库,将水储存起来,如此一来,北城的用水问题便也得到了解决……”
我缓缓的说着,尽可能地为齐玄翎的提供建议。
齐玄翎听得很是认真,偶尔点一下头,脸上尽显深思。
直至我将最后一个字讲完,房中安静下来,齐玄翎低头思索。
良久,他才猛地抬起头,脸上尽是欣喜,“好好好,此举甚好,就按爱妃说的办!”
说着,他又搓了搓手,道,“爱妃为朕解决了一个难题,此乃爱妃之功劳,不知爱妃想要些什么,朕命人给你寻来,以示奖赏。”
我听着他的话,摇着头,用着极其疏离的语气说道,“多谢皇上,不过,还是不用了。臣妾此处,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所以,便也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想要的?
我暗自摇头苦笑,我想要政儿与我一同生活,我想齐玄翎能够承认政儿。
可这能做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