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帝和自己也是有些茫然站在这座浮桥中,周围空荡荡的,那些喧嚣的喜庆声仿佛都离的远去了,而皇帝更只觉心比天空更加寥落空旷,恍然有些孤身一人的意味。
长福悄声立在旁边,也是不敢出声。忽而一阵清风掠过,有舒缓琴声自东面的某处传出,似珠似玉、如歌如泣,恍若站在春日绿柳湖畔,聆听一泓清澈碧水的汩汩之音。
皇帝忽然来了兴致一般的,拂袖道:“走,咱们去紫苑飞瀑那里瞧瞧。”
仙卉躬身道了一个是,刚要迈动步子,却见远处有过内侍飞奔而来,道:“皇上,太后娘娘派奴才来寻您,说是婚礼就要开始了,请您过去主持大局。”
仙卉闻言似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个内侍,这时候出现可真是太及时了。老实说,继续跟这阴阳莫测的皇帝呆下去,她可真是难以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来。
好在皇帝似乎对太后也极为尊重,最起码,在人前他的表现是如此的。当下就道:“好,那朕现在就过去。”
说完又对仙卉说了一句:“太后来了,你也随朕一起过去。”
仙卉无法,心中哀叹一声,但好在总算不必陪皇帝共赏母亲设计的紫苑飞瀑了,她便跟在后头,身后跟着紫萱等几人,一行人迤逦向婚礼所设的如意阁而去了。
到了如意阁前一看,只见日头西坠,暮色霞光映满整幅天空。天地间飞鸟盘旋、没入山林,仿佛也感应到和平意味似的,悠缓从容,轻轻划过五彩斑斓的万丈苍穹。
而清华苑中早已响起的喜乐,则将这一种平和的霞光,带入了一抹吉祥的意味。
仙卉看着天边的绚烂,她此时觉得,或者,母亲的在天之灵看见这一幕,也是有些喜悦的吧?尽管抱憾,但爱一个人,不正是希望看见他笑,看见他生活的幸福?
而太后和安贵妃等人远远看着皇帝与仙卉先后走进来,都是禁不住眼前一亮。
太后是颔首微笑,眼眸中流露出一种莫测的笑意。而安贵妃呢,则是惊讶到差点连手里的扇子都忘了捏住了,径直落到地上,还是身边的侍女将其捡起,这才回过神来。
“皇帝来的正好,哀家才刚听说,太子今日回京,得知是纳兰大人大婚的好日子之后,这也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算算时辰,此时也应该已经进府了。”
听太后这么一说,皇帝倒是依旧沉着个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但仙卉却在心里无声的撇撇嘴,心道,果然不是冤家不碰头。也罢,南宫凌渊,既然你这都上赶着来我家喝喜酒了,我没理由见到你绕道就走不是?
再说了,看看眼前的情形,仙卉便是再愚钝,也知道,这些人都不会让自己真的有机会绕道就走的。
进了如意阁之后,仙卉便上前去拜见了太后和安贵妃,还有已经到达的几位贵妇人。至于几位公主么?此时似乎已经去了屏风后休息,所以并未得见。
此时的如意阁中,早已被装点的花团锦簇,红色的上好稠花,连绵不断的铺满了整个视界。
而仙卉偷眼去看正在太后身后的兰慕心,只见她只垂着头,看来是自己来之前已经被太后发落一顿了,便不敢过去再说什么,只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行礼的时辰到。
而因为太后与皇帝的驾临,故而能得以进入内室中观礼的宾客们都是十分尊贵的身份,这些人也陆续进来,不断有人高呼万岁又行礼问安的,只把仙卉听的头晕脑胀。心里记挂着荆棘鸟怎么一去不复返,便索性瞧瞧的寻了个机会,走出来外面檐下观望。
这一观望不打紧,真是应了之前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瞧,这被一大堆人簇拥进来的翩翩华贵少年,不是太子南宫凌渊又是谁?
仙卉一眼就看清楚了他那张脸,登时心里就有些五味陈杂的滋味上来。但她也是依着礼节,上前躬身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吉祥!”
南宫凌渊显然也发现了站在檐下的仙卉,只见他生的有些阴冷的薄唇微微向上一翘,便带出了一股凉薄的笑容,又有些自得的意味,只看向身后仍保持原状的少女,不紧不慢的说道:“原来是纳兰小姐,请起。父皇和皇祖母都在里头吗?孤这是特地来拜见的。”
说完,又似十分随意而又带着几分亲热的朝身后的少女伸出手来,不无故意的说道:“绿衣,随孤一道进去,孤将你介绍与皇祖母和父皇认识。”
仙卉听见这话,自然明白,这回南宫凌渊带来的人是谁了。不过前世的时候,他们两人可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才第一次亮相的。也是,前世的许多事情,在这一世里已经得到了改变。而吴绿衣会在此时勾搭上南宫凌渊,也就没有什么可稀奇的了。
于是,就在这么一种类似于古怪的气氛里,这三人第一次面对面的彼此完成了相见的仪式。
仙卉有些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吴绿衣,要说,这一世里,吴绿衣的长相与气质,还是十分出挑的。此时虽不是花枝招展,却也显得清丽动人。这样的姿色,便是十分挑剔的男子见了都会心动,更何况是南宫凌渊这种原本就对女人有着说不出变态审美意味的所谓太子。
而就在她打量吴绿衣的时候,吴对方很显然,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
说来也不怪吴绿衣如此失态,事关如今的仙卉,早已不再是从前的那种风姿。虽然曹丽雯早已给女儿看过纳兰仙卉的画像,但在吴绿衣看来,那画像的画师肯定是无才庸碌之辈!
眼前的女子,哪里是用言语可以形容得尽那种极致瑰丽而又素雅的美!甚至不应该说是美,因为,那样的一种姿态,站在你的面前,只需要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足以逼迫到人胸口发紧,让人无法思考,更不敢将自己轻易与之相比拟分毫!
在仙卉这样的风华绝代的气度衬托之下,就连一向对她习惯于无视的太子南宫凌渊,此时也不禁有些讶然了。他不知道,这纳兰家的丫头,什么时候出落的这般美不可言了?这幅模样,倒真是难免叫人眼前一亮呢!
但他素来对女子毫无兴趣,故而这种讶然之情对于他来说显然只是瞬间视觉上面的惊艳,并没有丝毫感情上的波动。
而且,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身后还跟着的那个人,而眼前的一切,说来都不过是为了做戏给他看罢了。
于是南宫凌渊很快就收起脸上的变化,转为继续温柔体贴的对吴绿衣说道:“绿衣,咱们先进去吧,仔细这檐下太阳大,一会晒了头晕。”
吴绿衣这才从自己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一看,身侧俊美华贵的太子,可不是只对自己温柔小意吗?而眼前的纳兰仙卉,就算是长得再美,再不似人间女子,可终究不也被太子所无视吗?
想到这里,她那颗之前还感到些许自卑的心,瞬间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骄傲。对着仙卉,只是挑衅性的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就扶着太子的手,径直走进了人声喧哗的正堂内。
仙卉则是从头到尾保持了一抹事不关己的冷淡微笑,对于这凌渊,她心里可真正只有厌恶与鄙夷,甚至还有一种隐隐的呕心之感。而眼见他带着吴绿衣在自己面前招摇过市这样的愚蠢举动,她可就是抱了一种看好戏的心理。
眼见着两人双双走进正堂之后,仙卉便是不进去,也能在此感觉到,原本喜气洋洋的正堂内顿时气氛为之一肃。
而太后的声音,则是第一时间十分威严的传了出来。
“太子,你身侧这个是什么人?今日是纳兰府的大喜之日,等闲奴婢,你怎可带上哀家与你父皇的眼前?”
太子南宫凌渊显然有些没有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皇祖母会有这样的一句话责问下来,当即就心中一乱,而后,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回皇祖母,这是舅舅家新来的表妹,方才舅舅带入出城迎接孙儿,因这表妹十分的玲珑可爱,且又没有进过宫,孙儿便想着带到您和父皇面前来,让她拜见一下二位,来,绿衣表妹,上前来见过皇祖母和父皇。”
太子这心中一乱,嘴上也就一时失言了。
吴绿衣正不知是不是该依言上前去拜见的时候,只听太后以嚼着冷笑道:“太子,你方才让她叫哀家和皇上什么?皇祖母,父皇?她是个什么人,也有资格这样这样称呼哀家和皇帝?”
按理,就算是曹家的养女,也没有这样的优渥待遇。南宫凌渊被太后这么一句质问,当下就有些下不来台。但他心里仍惦记着自己的面子,便上前陪笑道:“是孙儿一时失言了,皇祖母,绿衣最善茶艺,能打出一手好的茶花来。左右此时婚礼还未开始,不如就让她先上前侍奉您和父皇喝杯好茶吧?”
太后这才又朝吴绿衣身上瞟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先入为主还是因为仙卉的形象实在的太深入人心了。总之,太后看着这眼前也是十分美丽的少女吴绿衣就是横竖看不惯。
但就在太子进来之后,曹后的哥哥曹元鸿和他那三个儿子,也随后就进了正堂。而太后考虑到曹后没有出席这等场合,而曹丽雯又被皇帝打发去了千佛山礼佛,如此这般,对曹家已是有些情面上过不去了,故而,多少还是要给曹家留几分颜面的。
这才勉强道:“好吧,既然太子如此说,那就传她上前来,正好,哀家这杯里的茶也凉了。”
仙卉站在檐下,也听得清楚无比。吴绿衣那一声恭敬的是,简直就是挡不住她欣喜若狂的情绪。而仙卉则扬扬眉,不动声色的划过一丝恶作剧般的微笑------
这一次,她可不会再给吴绿衣这个骗子以行骗的机会了。既然前世的时候,她就是用这样低劣的骗术得到了太后的喜欢,那么,这一次,她就让她自食其果,算是送她一份见面礼吧!
就在仙卉凝神间,远远听得檐下有人对自己说道:“可是见到你了,只是,这日头还不小呢,你怎么就这样站在这里晒着?仔细站久了,人有点见晕。”
仙卉一看,来人可不是章燕云与她的嫡母吗?但见两人手挽手而来,章夫人看着章燕云的时候,笑容里充满了溺爱与真心的怜惜,仙卉就知道,这章夫人是真心疼爱燕云的。
“章夫人好,燕云,我这不是专程在此等候你的大驾光临吗?来来来,赶快请进去,婚礼一会就要开始了呢!”
章夫人见纳兰家的小姐跟自己女儿一副感情甚笃的样子,立时也是笑的连连点头。而章燕云见面之后就夸奖仙卉今日的装扮十分的美而喜庆,仙卉却道:“还说我呢!你今日穿成这样,只怕就差要跟新娘子一争高下啊了。怎么,莫非今日你那未婚夫也会来?”
章燕云便低下头,含羞道:“瞎说什么呢?女孩家家的,亏你也好意思。”
仙卉便微微一笑,两人不再在这上面说笑。但她今日瞧着章燕云的气色的确很好,一袭雨后天晴色藻纹繁绣衣,衬得她肤光胜雪、眸色晶莹,更有束腰上几缕浅色流苏翩飞,恍有几分神仙般飘逸气韵。
而三人进了正堂之后不久,就见得那吴绿衣已经端了茶盘出来,恭敬优雅的跪在了太后面前的案几上,开始给众人表演自己拿独家绝活-------打茶花。
行礼之后,自有礼官给三人安排座位。章燕云听母亲说起说太子殿下也来了,便在行至席间的时候,偷空往皇帝和太后那边看了一眼。而后,自然是瞧见了吴绿衣这么一号人物,又觉出太子对吴绿衣颇有些不同之处,便在落座之后,悄悄拉了拉仙卉的衣衫,问道:“那身穿荷色衣衫的女子是谁?怎么就能在太后面前如此展脸?”
仙卉正在心里计算着自己派人前去请郭云曦需要多长的时间,见问,便笑道:“自然不是一般人,你等着看吧,一会可有好戏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