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伊始,万象更新。
此时正值晌午,骄阳犹如龙宫耀阳火珠一般赤明透亮。一群群驯鸽不知疲惫,在湛蓝的天空中肆意飞翔着,自万丈高空传来阵阵鸣声。
有温热的风吹来,熏得空气又干又燥,四周愈显安静,整个周朝皇城都在炎热下昏然入睡。
紫宸殿内极为肃静,蟠龙金鼎内焚着龙涎香,一缕一缕白烟袅绕逸出,弥漫着柔软舒缓的淡幽香气。
内殿愈深,光线愈加幽暗不明,文景帝南宫凌沣正坐在御案前批复奏章,御案右侧一摞黄皮折子,堆放很是随意,显然已被朱笔御批过。
听得有脚步声也不抬头,手上的玉狼毫朱笔亦未停顿,直到撂下最后一本奏折,方才问道:“徐致,朕让你去慈宁宫看望太后,太医那边到底怎么说?”
徐致本来是皇帝还是齐王时的亲信内侍,他侍奉御驾二十余年,忠心有嘉、功劳良多,如今已升至宫内大总管,私下最会体察圣意,闻言忙道:“皇上莫急,几位太医刚刚赶到殿外,老奴去叫他们进来。”
文景帝点点头,道:“去吧!”
不一会,几位太医便鱼贯而入。见到甫登基不到半年的新帝时,自然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紧张。事关皇帝的生母,亦是先帝的梅妃,如今的和太后前几日开始身体不适,慈宁宫那边频频告急,连带着他们太医院的这些太医们也跟着着急上火。只是和太后的病情却十分的反复,太医们心里清楚,只怕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但病人不配合吃药休息,他们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始终是无可奈何。
只是这一层隐情,却万万不能在皇帝面前说起。果然,一听到太医们对自己母后的病情吞吞吐吐的时候,文景帝便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道:“究竟如何?吾等怎么如此这般卖弄玄关?莫非是要朕拿着一本医书,一一来比对你们的言辞结论么?”
众人听着皇帝这口气不善,都是吓的冷汗,连忙齐声道:“微臣等不敢。”
“那就有话直说!便是有什么,朕也不怪你们便是了。”
得了皇帝这句话,太医们才直言不讳的开始称述,待皇帝听到有可能是自己的母后没有按照医嘱准时服药,以至于药效不足时,不由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母亲,是因为思念父皇,所以,自从父皇过世之后,整个人便精神恍惚,茶饭不思-----饶是自己千方百计的宽慰她,又按着她的心意,迎娶了来自母亲家族的两位女子为妃,并给与她们十分的尊荣之后,母后还是终日难见一丝笑颜。
果真是情到深处人孤独么?文景帝坐在幽深的大殿之中,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时,只听到自己内心,其实也如这空而幽深的大殿一般,寂寞如斯。
他将自己的身子重重的扔进舒适宽大的龙椅之中,一手无力的扶住前额,思绪已经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身上…….
文景帝渐渐沉入了往事的回忆当中,他一直都竭力回避去想一个可能----若当初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如今还在身边的话,自己此时此刻会是何等心情?或者,是真的娇妻佳儿环绕膝下,那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幸福无双?
只是人生并没有什么可以假设,失去的也不能够重来,譬如她离去之后的十几年,自己一直绳营狗苟的活着,终日忙碌,却不知到底所忙为何------而在自己登基之后,更是愈发的觉得父皇临终时的嘱托十分的在理,身为帝王能自在的时候实在太少。而身不由己的时候,却是太多。
做了皇帝之后,他就连在梦中都很少见到她的倩影。或者,她是还怨恨自己吧?怨恨自己昔年的无情,更怨恨自己如今的花心薄幸,美人成群?
曾记得有一次,半夜从梦中醒来,只觉得思念之情犹甚。而爬起身之后,自踱步到书房,摊开她的画像来看,却觉得那眉眼身形都渐渐从记忆中疏远了去,再也找不到半分熟悉的模样。
那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悲凉涌上心头,才知道,原来自己所为的情深,亦不过如此。抵不过时间,亦抵不过流年变换,心境迁移。
但在他心里,一直还记得,十几年前,有人对自己说过,她终会再度回来的。会回来自己身边,抚慰那些错失的人生温暖。
所以他一直在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从未放弃过,只是这念头如今已经越来越摇摆,最初坚不可摧的心意,如今也变得濒临绝望了……
正在皇帝凝神之间,只见徐致匆匆进来,低声回禀道:“皇上,西太后那边又闹了起来,只说内务府克扣她的份例,且宫里服侍的奴才也轻视她,才刚还和内侍们起了冲突呢!奴才们不敢擅权,还请皇上示下才好…….”。
西太后------便是先帝的正宫皇后曹氏,先帝在位时,她便已经失宠十几年。待太子过世之后,便被幽禁在上林宫中,连中宫皇后应有的凤仪宫都不给她居住了。
偏是这老妇人,心智还十分的坚定,原本以为丧子之后她会精神崩溃,谁知道,她居然只是难过了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便又再度鲜活了过来。
文景帝登基之后,作为新帝,自然要在天下人面前树立起一个仁孝明君的形象。所以,之将曹后册封为西太后,并仍旧准许她住在上林宫里养老。但私底下,对于这个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的毒妇,南宫凌沣的心里自然是有满腹的怨恨的。
可是他也不甘心让她痛快赴死,除了担心外界的流言蜚语之外,更多的,是他想要看着她日渐迟暮,却终日活在痛苦之中的情形。
于是,他暗地里派人清洗朝中的曹氏一族,将他们家族的子弟一个个的从京中的贵族圈子里铲除掉。但是,明面上还维持着西太后最基本的尊严,当然,这日常起居用度上面,这西太后跟身为皇帝生母的和太后,那就是无法相提并论了。
章节目录760.番外:再遇佳人1
而西太后曹氏一向就惯会为难身边的宫人,这些年以来,就连她最是信任的几个侍女都被她罚得最终离开了她的身边,此时文景帝一听她又是滋事,便摇头道:“由得她去闹,叫人把她架回去,传朕的旨意,上林宫的待遇一应不变,朕是皇帝,就算明面上要供着她做太后,可没说过要保她荣华富贵长宠不衰。”
徐致得了吩咐,便连忙应道:“是,奴才知道了,这就下去办。”
说完之后又道:“对了皇上,有件事,奴才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是这样的,过几日是曹公六十大寿,奴才得了暗卫的回报,说那日曹家的几个人都借着过寿的名义,召集了不少以往的人脉,就连京中前去赴宴受邀的也不在少数,奴才以为,此事皇上是不是要…….”。
见徐致流露出等待自己示下的表情,南宫凌沣便沉吟了一会,继而冷笑着开口道:“好啊,过了六十大寿,也能折腾出这些事情来,果真长大能耐了!”
南宫凌沣心中对曹氏还有最后一丝忌惮,因着先帝临终时告诉过他,当年自己的祖母盛太后为了保住太子的性命,曾在自己病重时给过一道密旨给曹后。而今曹后之所以还敢这般嚣张,就是凭的手里那道密旨。
而今自己虽然多方设法想要尽早铲除曹氏,但只要那道密旨还在曹后手中,他便无法将其彻底斩草除根。
可这种恨在他的心里却已经种下了那么多年,
再忆起先前自己的爱妻爱子双双殒命于曹后之手,自己种种部署亦随之落空,更致身心皆损。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这个歹毒妇人引起时,心里更绞得似要滴血,忍不住迸出一连串的大声呛咳。
徐致慌忙跑近侯着,劝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南宫凌沣摆手叹道:“没事,朕想自己静一会。”
待在殿中闭目沉思了片刻之后,他便道:“徐致,曹府寿诞那晚,你随朕出宫一趟。朕,想要亲自看看如今曹氏到底还有多大的势力。”
徐致闻言心里就是一惊,继而也明白了过来。皇帝亲自出宫驾临曹府,此事必然要做的绝密。且不说到时候曹氏会如何惊慌失措,就单以那些受邀前去参加宴会的京中达官贵族来说,若到时候见到了皇帝亲临,指不定要惶恐成什么模样呢!
三日后,南宫凌沣果然是在晚膳的时分悄悄带着十个个隐卫出了宫,待来到曹府门口的时候,见到曹府已经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眼下正是秋菊当季,而京中素来又以黄色为贵,因着门口迎客的小厮们忙的不可开交,南宫凌沣便索性带着人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们,就见里头的壁照后面摆有数百盆金菊,齐头并放、争奇斗艳,一地黄亮夺目的灿灿金色,在灯笼的照耀下十分的醒目。
而再往前走,更见里头摆设的更加别有洞天。有别于院子内的大片金黄,台阶两旁摆着数盆“凤凰飞羽”,橘红色的硕大花形,一根根细柔的管瓣向外舒展开去,顶头微卷,恰似那凌空云飞的展翅凤凰之尾。
章节目录761.番外:再遇佳人2
文景帝在清雅花香中凝气呼吸,心绪逐渐舒缓下来。
晚宴开的颇为盛大壮观,席设府中正厅前的花园里,流水一般的红色礼单,伴随着许多献媚的声音,递进今晚设宴的家主的手里。
南宫凌沣在前院转了一圈,见天色昏暗之下居然没有人认出自己来,便也索性乐得不动声色,在这曹府上下四处随意转悠了起来。
徐致跟着皇帝,见其没有意思表露身份,便也只得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而就在皇帝来到曹府后院的时候,正好见着一个身段玲珑的少女,低垂着头从自己跟前不远处侧身走过。
那身影叫他心头一惊,仿佛颇有几分故人的回忆一般,连忙快步追上。
南宫凌沣不知道,适才从后院女眷席位上离席的,其实是曹府庶出的一个小姐。
她叫曹子静。
十四岁之前,她都随着自己出身卑微的母亲居住在离京城有几百路路程之外的一个镇上,虽然在那里她的生活也是衣食无忧,但自从曹府将她接回来之后,她心里就对生父和继母充满了怨恨。
她是被生父接回来,安排给自己因病过世的嫡女姐姐做继室的。因着那个女儿留下了三个孩子,担心自己死后丈夫另娶的话会对自己的儿女不好,这才想起了那个一直被家族遗忘流落在外的庶女。
今晚的寿诞上,那嫡女姐姐留下的几个孩子也被带了过来,就在刚才的酒席之中,他们坐在她的身侧,用一种满怀敌意的眼神打量着这位显得十分年轻而有些少不更事的继母。
曹子静心中烦恼,借着回去更衣,这才悄然离席。
虽然身遭的人都是欢声笑语的,眼前的一切都是极尽繁华,但她却一直隐忍的直想哭。
她想念自己病中的母亲,也不知道,自己走后母亲的病势如何了?虽然生父一再保证,只要她乖乖的听话,就会为她的母亲延请最好的名医,用最珍贵的药材为她治病。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她发觉,所谓的生父,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真小人。
她不明白为何清丽玲珑的母亲会爱上这么一个男人,甘愿为了他无名无分的做了十几年的外室。而从前自己觉得富足的生活,而今跟眼前真正的富贵场面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她心中觉得憋屈,难受,这里的一切,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谈笑风生的声音,喜庆委婉悠扬的乐曲,都让她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月色极好,顶着这样的清辉,她走到离着后院最近的一处醉心斋,在园中的一处无人的台阶上。隔着重重的花木遮掩,她静静的坐了下来。
身后,是歌台舞榭,一片笙歌燕舞。
她凝视着薄云之后的隐隐明月,那种沉静,使她看起来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而就在皇帝凝视间,又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身旁,她听到轻轻的叹息声,于是回头,一个翩翩少年的身影就在片刻恍然中映入眼帘,刻入心间。
章节目录762.番外:再遇佳人3
白衣锦袍,长带当风,风姿绝美的少年,锦绣如花的少女,在月下安然对视。
这情景,骤然间刺痛帝王心中的隐痛。
他闭上眼,仿佛看见昔日的邢素兰,她的巧笑倩兮,青梅竹马,若张千不死,只怕自己是永远也没有那个机会能够得到她?
那么,这眼前在花前月下相会的少男少女,必然是一对情侣吧?
曹子静转头看了少年一眼,目光久久的定住在那里,有些意外,却不觉得惊慌。
刚刚充斥着心头的那种无可言说的悲愤与寂寞和哀伤,已经渐渐的隐去。
曹子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无助的寂寞,还是突然而来的爱慕,反正,此时的少年在她眼中,所有的不是都被隐淡了去,只有,只有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细腻,他深切的眼神,他俊美的脸庞……在她眼前无限的放大。
少年对她轻声道:“怎的独自一个人离席?也不见你带个丫鬟出来,可是才刚在席上受了什么委屈了?”
曹子静摇摇头,垂眸下来,伸手将脚下的绣鞋除了下来,伸出一双小巧如玉般洁白美好的玉足来。素色罗袜,脚踝处绣有几支挺拔的鲜艳梅花,一任夜露丝丝渗透。
而待她脱下罗袜之后,却能清晰看见,右脚的脚踝到脚背上,都有被滚烫的茶水烫过的痕迹。
有些地方甚至还起了一串的水泡。
显然,她是被人用刚刚沏出来的茶水烫到了脚。
那少年见状似乎很是吃了一惊,旋即沉默着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撩开华贵的锦袍,就地拣了个地方坐下。
他看了看少女脚上的烫伤,望着默不作声的曹子静,温言问道:“是不是大姐姐的那几个孩子太调皮?还是旁人……..”。
这语气,即使是南宫凌沣作为旁听者,也听的出来那话语中的关切和几缕淡淡的心疼。
看他的年纪,与那少女相仿,也不过十几岁罢。但以他周身的气度而言,南宫凌沣却觉得,他应该不是曹氏子弟。
但这少女却一定是曹家的人,而以两人之间如此亲密的程度来看,这少年------或者是曹家的亲戚?
便是以文景帝南宫凌沣来说,这样的少年,于自己来说平生少见,沉稳,安静,内敛,少年睿智。
兼且还有一颗自己所早就没有了的纯净之心。
心中一动,南宫凌沣旋即向身边的徐致低声吩咐了一句:“去查一下这两人的身份,要快。”
徐致领命而去。
再看那园中的人,少女已经将罗袜再度穿好,只是摇头道:“表哥你说的对,只是小孩子顽皮罢了,不算什么的。我之所以忽然离席,也是觉得四周都这么热闹,可我心里就记挂着娘亲,我-----我很孤独。”
少年似乎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惊怔住,然后,轻轻地笑了,坐在她身旁,褪下长衣,细心地将她的脚包住。如此细致的动作,如此屈尊的体贴,他却做得很自然。
少顷,只见那少年闻着少女头上发丝的幽幽暗香,闭目又开时,他才温言说道:“子静,以后不要这样想自己。你知道吗?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天上的明月一般美丽,你的这一生,定然不会孤独的。”
暗哑的声调,带着些许的嘶哑,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不是逢场作戏般的轻言恭维奉承,想来是这少年依旧拼尽全部的勇气,才能艰难的将这些话送出口。
眼前的这一副情景,美的如诗如画,叫人叹为观止。
曹子静羞涩的低下头去,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的耳畔的树丛中莎莎作响。一抬首,才见身边的少年已经迅速的站了起来。
“何人?”他一面示意少女将鞋子穿好,一面挽起散落在地的长衫,环顾四周的环境。
南宫凌沣有些恼怒的看着匆匆归来的徐致,徐致也是被他的脸色给吓了一跳,连带着喉咙里的话语也只能咽下去了。
无人应答,晚风吹动树叶,依旧“”作响。秋夜里,桂花送来暖暖清香。
南宫凌沣居然为了不打扰这两人的交谈,而闪身避在了一丛树影之中。
少女回头伸手将女子搀扶起来,凝视了片刻她红粉菲菲的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道:“出来久了不好,毕竟席上还没有散呢,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南宫凌沣看见,少年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少女明显有些顿时失望起来,或者,她原以为会听到他向自己告白。
若没有刚才那个被打断的动作,他也许会温柔的说:“我喜欢你……”。他说她像明月一般美丽,那么,她的美丽想来已经真正打动了他的心扉?若他愿意,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摆脱为人继母的命运,拥有美满幸福的人生?
美丽的少女失望的垂下眼帘,原本狂喜的心,忽然间变得苦涩起来。
月色下,只见她嚼着泪花,雪白的贝齿死死的咬住下唇,她甩开他的手,想要快步回到席中坐定。
而少年却快步追上去,有些急切的解释道:“子静,你听我说,你的婚事姨母已经定了下来,就算我此时再去求她,也不可能改变什么。我知道大姐姐那几个孩子都有些调皮,可你毕竟是他们的亲姨母,到时候若朝夕相处的话,想来也会渐渐乖巧起来的。我……我跟你之间也许今生有缘无分,不敢奢求什么,但我会永远默默的守护着你,若你今后有了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我定然不会不帮你的!”
南宫凌沣闻言有些讶然的看向徐致,徐致这才得了机会,连忙低声回道:“陛下,这姑娘是曹府一直养在外面的庶女,叫做曹子静。这少年,是曹大夫人娘家的侄儿,叫霍丛烨。两人算是------表兄妹的关系。不过,曹大夫人接这庶女回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病逝的嫡女的几个孩子做继母的,所以…….”。
徐致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但他的眼神已经明白无误的表达了他的想法,那就是,这眼前如璧人一般般配的一对,其实是绝无可能走到一起的。
不知为何,待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之后,南宫凌沣忽然间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情愫,正在翻滚游离,渐渐挣脱他的掌控之外。
而少女听完那少年的话之后,便不再说话。
她转过身,纤手握着裙裾的长长摆尾,心中犹如被万根针扎般的难受。失望、深深的失望,让她不顾一切的奋力离开此处。
这是花园的一处偏僻之角落,花影扶疏的小径上,响着一个少女心碎的步伐。她的步子走的杂乱无章,流露出心尖的疼痛与无助。
这情景看在南宫凌沣的心中,只是莫名的一阵怜爱。
他忽然心有所动,于是,便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这一走,也就改变了三个人一生的命运。
曹子静正匆忙走着,不想在转弯处迎面撞上一个巨大的阴影。“嗳!”她捂住被撞痛的额头,不由的痛呼出声。
“大胆!怎的这般无礼?”对方一声暴喝,嗓音里有尖锐的破音相伴,有些似男非男的感觉。难道是宫中前来贺礼的公公?
吓得曹子静赶忙低下头,躬身一福道:“对不起,小女刚刚只顾着匆忙赶路,实在不是有心冒犯贵客您的。”
这就是曹子静,骨子里有坚持的倔强,外在却是如此的柔美和温顺。两个完全不同的长相,却有十分类似的心灵。
难怪,南宫凌沣越看越觉得,她身上有邢素兰的影子。不,她简直就是从前的邢素兰。
他觉得,自己或者已经等到那一天了。有人说过,她一定会再度回到自己身边的,一定。
“你是何人?”嗓音换成了一个深沉的男音,略微沙哑,又带有几分磁性。曹子静日常练琴抚乐,她忽然觉得这样的声音,此时里面隐隐带有几分伤感悲凉的内涵。
抬起眼,她望了望对方。一身玄色的长袍,隐隐的云纹以极其细密的针脚绣在衣服的前襟和边角处,只这一身装扮,就昭显了他尊贵的身份。
健硕的身材,迎着晚风在月下站的笔挺,面容却是冷峻的,眉眼菱角有型,双唇抿的很紧,显示了主人内心的封闭。
看来不像是宫中的太监,也许是父亲朝中的同僚吧!曹子静暗暗吐了吐舌头,一时忘记了刚才的紧张。
“小女是曹府的庶女,刚才不慎冒犯,还请大人见谅海涵!”她有些侥幸的心想,道出自己的身份,应该他就会放自己走了吧?毕竟他只是来曹府做客,难不成还要为难主人家的庶女?
不想,她刚刚说完,就被一双大手托起了下巴。男子双眼微微眯着,借着月光细细的打量一下她的长相:“你就是曹子静?”
被男子这般的举动弄得有些恼怒,曹子静很快挣脱了南宫凌沣的手掌。她后退两步,垂下眼帘,用长长的睫毛挡住涧水一般的眼睛,一面暗恨对方定是喝多了,一面带了几分生硬道:“是,小女正是曹府庶女子静。”
为怕对方听不清,她特意咬重了语气。
章节目录765.番外:怜爱之心3
“长的还不错!”颇有几分玩味的声音,在她耳中听来极具侮辱性质。
对来者的无礼,她心中愤怒,却也不想跟一个陌生男子纠缠,于是挺直了腰板,她便要快步离去。
“子静小姐,我是你父母请来的贵客,你这样离去,似乎不懂待客之道了吧?”男子说话间不紧不慢,身后迅速闪出两个身穿褐色金边内监服的太监,躬身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曹子静才刚在霍丛烨那里受了莫大的委屈,此时又眼见对方有意为难自己,心中如何不气?
只是,今晚是父亲的寿筵,她不想破坏了眼前的气氛。于是,咬了咬嘴唇,慢慢回转身,委婉道:“来者是客,身为主人自然应该殷勤相待。只是,小女刚刚离席只是为了回去更衣。出来得久了,难免父母会担心。这位大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不如就请回去宴席继续饮宴可好?”
不远处的花园中灯火通明,这边却是树荫浓密,花草繁茂。本朝男女从来不同席而坐,曹子静更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想吃了眼前亏,只有委婉的和对方周旋。
玄衣男子听了她的回话,眉间一挑,轻轻道了句:“哦?小姐刚刚回去只是为了更衣么?”
那声音里有了若洞察的嘲讽。仿佛被人拆穿了谎言一般,曹子静心中发虚,顿时就连耳根都发起烧来。她旋即低下头,心中盼望着有人出来解救自己。或者,是有人前来,将这男子惊醒,好放自己离开。
但是,很显然,她的愿望最终只能落了空。
男子向前走近几步,走近了曹子静的眼前。他鼻间轻轻嗅着,最后终于确认了那幽然花香的来源。
猝不及防的,陌生男子伸手握住了她的发丝,少女的身体自然惊恐的发抖,曹子静抬起头,紧张的想要呼救。她清澈的眼中有点点泪光浮现,正好对上男子冷峻如冰的一双眸子。
那是怎样冰冷的一双眼睛呢?黑白分明的眼珠界限,暗藏着隐隐待发的傲视与桀骜。双唇依旧紧紧抿着,剑眉似颦非颦,神色中有淡淡的赞赏与更多的不屑和鄙夷。
曹子静被这双眸子里的冷光吓住,不敢出声呼叫。她正要环顾四周时,对方却已经松开了她的发丝。
“曹小姐,听说你父母为你请了京中名师前来教习歌舞琴棋,想来你必定是从小就擅长于歌舞技艺,今晚月色正好,不知本人是否有幸,能观赏一二?”
玄衣男子,挺立在月色之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向她吩咐道。
他的话,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正在此时,霍丛也也匆匆从树后走了出来。曹子静一见他的身影就觉得有些黯然,她更不知道他究竟是刚好走到这里,还是一直隐匿在暗处观察这一切。
或者,他只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和他在一起独处过,所以,特地避嫌的在里面坐了半天才出来吧!
看到他一身雪白的锦衣,带着潇洒的俊秀,曹子静心中涌起淡淡的酸楚。原来,自己并非倾国色,像明月一般美丽又如何?终究还是折服不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