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得圣驾出去,殿中的宫人们四下忙活着打扫方才的污秽和血腥之物。玉梅扶着子静缓缓走进了寝殿,心中兀自想着后怕的拍着胸口道:“小姐,您不知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这宫里头,哪有这么多的是非啊……好在,陛下来的及时,要不,我真是担心您也被牵扯了进去。好在,陛下还是一心护着您的。”
玉梅扶了她靠在床上,笑着做了一个鬼脸,转身便去外面吩咐打水进来给子静擦脸。这才掀开珠帘,便见乐昌笑着扑了进来。
玉梅一见乐昌,赶忙一把搂住她在寝殿外,一面以手按住嘴唇示意乐昌不要大声喧哗,一面将她往大殿中赶去。
乐昌一时不解,好在她身后跟着的芳如这会也挪了小脚急急赶了上来,一进来就朝玉梅道:“给姑娘添麻烦了,公主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睡醒午觉起来就要过来找贵妃娘娘。我听说这边今儿出了事,这会不知娘娘可好?”
玉梅将她们往偏殿里领了坐下,这面才叹息道:“姑姑说的是,今儿个湘云殿里,险些出了大事。这不,淑妃娘娘在这里滑了胎,真是不知道,偏生就这么巧……好在陛下来的及时。我家主子,这会儿,正在寝殿里头一人发怔呢!”
芳如姑姑赶紧哄了乐昌说道:“公主,老奴先前就不叫你来,说了你贵母妃必然有事不一定有空见你。这会巴巴的来了,也听了玉梅姑娘说道了,你该满意了吧?”
乐昌在芳如的怀里弩着小嘴,只是不满意。顿了一下才说道:“那是我子静姐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叫她贵母妃。”说罢,只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往那边寝殿。
芳如一时失笑,不住掩面道:“公主,你听听陛下往日是如何教导你的?贵妃娘娘是你父皇的妃子,你怎能叫了姐姐?这不是乱了辈分了吗?这要传出去,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乐昌颦了眉头,只是回头来瞪着自己的教引嬷嬷。因为没见到子静,所以她的心情有些烦闷的焦躁。
才一回头,却见子静挑起了偏殿的湘竹帘子,温热含笑看向乐昌,口中道:“我说是谁呢?大老远的就闻见一股子奶声奶气。原来是乐昌来了啊……”。话音未落,乐昌便娇呼了一声,旋即像只蝴蝶一般扑向子静的双腿。
“你这是怎么了?我今儿可没精力再陪你去御花园放风筝了啊!”子静拢了乐昌在怀里,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这粉嫩的小公主,对子静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愫。也许是因为那次初遇?抑或者是子静对柳妃那种发自内心的同情。总之,两人之间的感情不知因何掺进了一种浓浓的温馨,那感觉,让子静觉得有些类似于亲情。
芳如姑姑见子静走了过来,赶忙俯身下去行礼,子静微笑着叫起,一面叫人进来上茶坐下了。
乐昌拉着她的手,拣了偏殿的主位坐下。子静喝了一口茶水,这才问道:“你今儿个不去书房习字,怎么这会眼巴巴的跑到我这里来了?”
乐昌最听不得人叫她去读书的,这会小嘴巴厥了老高,只是撒娇的往她怀里钻来:“人家今天上午已经做了课业了,子静姐姐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说会话?”
芳如见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子静脸上却有几分疲惫之色,这才出面说开了:“贵妃娘娘,公主是想请您帮着想想,看陛下的万盛节,送点什么寿礼才好?”
子静这才抬起头,原来,过不了几日就是他的生辰了!这样一想,那涨冷峻而又夹带着温柔的脸庞便在自己跟前分明的显了出来。那浓郁到极致的龙麝之香瞬间将自己整个吞没,耳畔还荣绕着那一句:“子静……朕在这里……”。
心中一慌一乱,那种犹如害病一般的忽冷忽热的感觉又不可控制的涌了上来,胸口顿时如小鹿一般跳了老高。手指上端着的茶杯差点拿捏不住,险些晃了下来。玉梅在一旁看着手快,这才接了杯子过去放好。
这面玉梅看着子静的脸色,嘴上已经问了出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子静顿一顿神,只得勉强收拾了心情道:“无妨。我只是一时有些气闷而已,这天气,可是真热啊!”
玉梅见她这样一说,便要去后殿取了水来给她擦脸,子静点点头,这面才觉得稍稍好了些。
芳如姑姑一旁瞧着,心中有了几分明白。想来是皇上和贵妃之间起了些争执吧,究其原因,应该是为了淑妃的那一胎。看来贵妃心里还有些余悸未消呢。
见乐昌歪在贵妃身边,便招了跟来的宫女道:“去,把公主带到后殿去洗个脸,顺便去看一下贵妃主养的那几只雀儿今日可还欢欣?公主,可拿些吃的鸟食喂那几只小雀儿,高不高兴?”
乐昌这时听着提起了后殿的那几只小雀,稚嫩天真的脸庞上才绽放出了笑容。不待子静做声,已经连连点头,连蹦带跳的走了去后殿。
芳如一个眼色,不需言语交代,跟来的宫女和嬷嬷已经提了裙裾追了出去。
子静微一摇头,心想这丫头还真是贪玩。恰巧玉梅拧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她擦脸拭手,子静莞尔笑了一下也懒得动弹,便由着玉梅去弄了。
坐的位置离偏殿宽大的窗棂不远,时已午后,斜阳渐近。有轻微的风声在耳畔吹过,极远处响起宫女们谨慎的步声。
脑中突然忆起,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家乡永嘉县的苏府中,玉梅与她在桃花树下打秋千,那古藤秋千高高的荡起,仰面看见灼灼花枝在头顶盛放。仿佛是最绚烂的晚霞,无数的花瓣纷纷跌下,落在她的发间衣上,像是一场最绚烂最绮丽的花雨,玉梅咯咯笑着,用力将自己推向更高更远的天空……
一会玉梅擦拭罢了,见子静脸上带着笑,于是便侧头问道:“小姐,有什么事这么高兴的啊?”
子静但笑不语,手上却指了乐昌公主欢快四处走动的身影道:“你且过去看着点,别叫公主把咱那几只鸟笼给拆了。”
这面说完,已经起了身,长长的裙裾无声曳过平滑如镜的地面,先前跪的有些久了,脚步有些虚浮,但她走得极稳。窗棂旁的紫檀木高几上摆着一只雨过天青色的花瓶,内中插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玉兰。
子静看着眼前觉得喜欢,只觉那花的容色与这瓶子匹配的恰到好处,真正是清丽压人。心中一动,脚上便走近了去,想要细细观赏一二。
午后的夕阳从窗棂透进来,细密的一束一束,每束里头无数细小的金尘,打着旋转着圈。窗扇上镂雕着梅花鹿与仙鹤,团团祥云瑞草绕缠,细密的雕边上涂着金泥,富贵华丽,那是极好的口采“六和同春”的样式。
芳如躬身站在一旁,这会儿侧了脸过来望着子静的身影,见其一袭淡青色刺金绡纱宫装,云髻上缀着几点零星珠花,脸上妆容素净,更衬得她肤色略显苍白,但那份气度与从容却是难得一见的,心下微微一阵叹息,便道:“贵妃娘娘福泽深厚,将来必是富贵无极之人。”八壹中文網
子静早先就听她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初见,一时以为是她有意奉承,原也不以为意。这时又听,便不由的留了心,而暗暗辗转时,却突然明白她必定是有话要与自己说。
一时怔住,少顷便回头对她说道:“姑姑既然愿意亲近我,又何必藏着掖着话头?我虽然年轻,但自顾并非什么心存野心之人。姑姑若有良言,不如直言相告。”
芳如料不到她如此直接,一时有些意外。但正眼看去,子静的神色却是如常,并未有丝毫的见责之意,心下这才稍稍平稳了些。这面朝子静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贵妃娘娘,容老奴僭越了。”
子静垂目看着那案几上的花儿,并不抬头,心中转了几回,那原先的疑团在眼前越来越大。但南宫凌沣的话亦言犹在耳,他捧着自己的脸庞说:“只要你要的不是朕给与不了的,朕都可以满足你。”
那么,如果自己真的背弃了他的忠告,这面偷偷问了,不知他知晓了会如何?这么一想,那落在花瓣上的尖细手指便轻轻抖了一抖。
一错眼,便见一片雪白的香肌在这微微的颤抖中飘落下来,那细腻温润的触感还停留在自己的指尖,但花瓣却已经荼蘼凋零了。
一出神,便呆呆停在那里。芳如侧眼瞧着,只见贵妃身形娇小瘦削,雪白的锁骨露在外面,也不戴什么首饰点缀。领口绣着一小朵小朵浅绯的花瓣,堆堆簇簇精绣繁巧,仿佛呵口气,便会是落英缤纷,繁乱如雨零落衣裾。
那原本如花的容颜,眉目之间浮上了一层忧伤与落寞。
再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芳如不禁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扶了子静坐下道:“娘娘,不是老奴有意在您面前故弄玄虚,而是这宫里……历来就有许多要避讳的。”
子静木然的点头,而后才轻轻问道:“姑姑,能不能告诉我,我与元皇后-----我们,真的有什么地方相似吗?”
芳如这才肯定了一点,与元后相似,对于贵妃来说,这是一个解不开的结。而原因只怕还是在于元后的死因,以及再加上这些日子在宫中目睹的一切,她已经不敢再相信天子会给与自己幸福了。
见芳如十分谨慎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子静旋即会意的点头道:“到我寝殿里小坐一会吧。”说罢,一手打了帘子,人已经走了出去。
芳如跟在后头,见得那一头瀑布般的青丝迤逦拖行在她身上,长及脚踝处的发尾隐隐带着阵阵清香拂来。娇小的身躯往前走着,步子倒是端正的纹丝不乱----难怪,这心性与这份傲骨,想来是陛下所爱又不得不加以引导的根源,只是不知,这样的爱恋缱绻,是否能给她一个圆满的结果?
但皇帝的话她不敢不尊,亦不得不尊。天子的意思,便是叫她寻机会为贵妃解开这令他无法言说的心结。想来,自是爱极了,情深到了就要溢满偏生对方又不予理会时,才会令天子如此费煞心思吧?
子静自己进了寝殿,便往窗前一坐。窗下本有软榻,子静此时仿佛累了,微露疲态,伏在榻上已经阖起眼睛,只伸手往旁边一指,便叫芳如坐了下来。
殿中错金大鼎里焚着夏日适宜的薄荷香和苏合香,淡白轻烟如缕,暮春迟迟,丽阳西斜,美人窗下春睡,这情景,精妙如同一卷工笔重彩的图画。
玉梅自后殿回来,掀开帘子看见子静这样一副情态,以为是要睡了。正要出声唤了芳如出来,却见子静眯了眯眼睛,慵懒道:“我请芳如姑姑给我讲讲宫里的趣事,你且沏两杯茶进来放着,叫殿里的宫人下去歇息吧!看好乐昌,不要乱跑给摔倒了。”
玉梅应了一声,便出去泡了茶进来。她素知子静有时喜好清静,加上这是夏日,茶水凉了也无妨,于是便自作主张泡了一整壶拿进来。
子静扫了一眼,不由的取笑她道:“你如今是越发的聪明了,怕是叫我总是唤你,竟然连这巧心思也想得出来。”
玉梅一时怔住,少顷才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轻声说道:“小姐,你就会取笑人……”。子静见她这样,于是也不再多说,只叫去后殿看着乐昌就好,旁人不要靠近寝殿。
芳如起身给子静倒了茶水,又恭敬的递了过去。子静接了,却并无意品饮。她目光涣散的盯着自己平日睡的那张雕花大床,清风吹进来,将那原本垂着的银钩晃的一闪一闪。白色的绣花纱帐被吹了开来,床上铺着的冰玉簟子露出了那粉白的象牙色。
芳如顺着她的眼光一直看着,心内暗暗琢磨自己该如何开口。子静却一点也不急,只是捧了茶杯在手,静静的等着。
好大一会儿,芳如才斟酌着开口道:“贵妃娘娘,这后宫中多是非,后宫各妃嫔都不是好相与的……”子静转开脸去,恍若未闻。
芳如这才压低了声音:“恕老奴僭越一句,娘娘,您如今身在宫中,名义上也是陛下的妃子,今儿的事情,料想您也看的明白。陛下若是迟了一步,这火很有可能烧到您身上,若是如此,您待如何?”
子静嘴角微抿,终于开口:“我只是不明白,作为女子,为何一定要如此这般?”芳如目光如炬,直直的望向她,直言不讳道:“如果您是她们,如果陛下待您视而不见,一辈子只能老死宫中,默默无闻,奴婢料想您也不会如此甘心待毙的。”
子静闻言这才正了身子坐起来,手中的茶杯一晃,便滴了一些茶水出来。自己取了丝巾擦拭了,这才接言:“但我自问从未有想过与她们争什么?再说,其实这世间许多东西,争也争不来的。不是吗?”
芳如想不到她竟然如此通透,心里一惊,这面已经跪了下去:“娘娘睿智,与元皇后的确有着七成的相似,难怪陛下对您青眼相加。老奴总算没有看走眼,他日您入主中宫之时,请勿要忘记照拂乐昌公主才是。老奴在这里,先给您叩谢恩德了。”
子静只是看着,并不叫起,两眼盯着芳如的身影,而后突然问了一句:“姑姑与柳妃之间交情不浅?”
芳如听得此言才抬起头,这时天色突然变得黯淡了下来。红霞漫天的夕阳悄然隐退,青灰色的天际上风起云涌时,暮色便已经夹杂了阵阵燥热的风,卷着酝酿已久的夏雨铺天盖地袭来。
子静站起身,立在窗棂旁边。但见暮色四起,雨气苍茫,深宫无数精美的楼台殿阁,尽融入迷的烟水间。
好一副:烟雨蒙蒙暮色昏,为见玉人近妆台。京城虽无江南那边的绚丽美景,但禁宫中自有妙手名师云集。长住于此,子静有时会惊觉自己对故乡的思念愈发淡了,那些昔年美景,渐渐变成了一副淡墨清雅的山水画,只可遥思,不能直面矣!
芳如在子静的身后回言道:“娘娘好眼力。奴婢与柳妃娘娘,确实渊源不浅。说起来,当日她入宫为婢,还是我亲自向先帝爷的主事内侍省统领推荐的。柳妃通晓音律,自己作了不少的曲谱,这也是她与陛下结缘的根基所在。”
想到那些被火光吞噬掉的曲谱,那些纸笺,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对爱人所有的眷恋吟诵。那是心曲,亦是不朽的心血凝结而成。只是可惜了.....那些火光,那残余的灰烬......子静心中一痛,颦眉不回头,依旧是望着窗外的细雨飘摇,淡淡道:“那么,你们是亲戚?”
这面想来,才回过头打量了一下芳如。见她大约三十几岁的年纪,很是干净利落的样子,一身周正的云烟色宫装,身上戴着几样金首饰,头上插着一支玉色尚算通透的钗子,乍眼看来,在后宫云集的美人堆里,还真是并不显眼。
便是淑妃身边的金蝶,打扮的都叫嫔妃侧目。似她这样内敛朴素的品级宫女,倒真是不少见。
除了一个,兰慕心之外。
“回娘娘的话,奴婢与柳妃娘娘并非亲戚,只是同宗里的熟人而已。”芳如低声说来,一面打量着窗外的雨丝稠廖。
子静不语,耳听雨声萧索,窗外芭蕉淋漓有音,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陛下待柳妃,亦不算无情。早些年的时候,陛下还是皇子,柳妃在曲苑里做打杂的宫人,后来误打误撞的,被如今的曹太后送到了陛下的王府里。柳妃年轻时自然貌美,又精通音律,温婉可人,那时陛下也曾表示过,将来一定要纳她为自己的妃子。”
“后来陛下得了先帝和朝臣的扶持,得以荣登大宝。那个时候,柳妃欢喜的难以自禁,但她的身份卑微,只是王府里的一个侍妾,按照祖制,陛下登基时也只能封了一个才人的名位。再后来,柳妃就有了乐昌,这才晋了贵人的位子。”
子静点了点头,心中想来这柳妃到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而自己,冥冥之中,因为回到了京城,竟然又做回了自己世家千金的身份。陛下,给了自己贵妃的名分,这个名分,却是多少红颜一生也渴求不来的恩德啊!
眼中一阵氤氲,子静暗地里叹了口气。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本就并无与他置气的资本,眼下自己的这一切,名分与地位,甚至于母亲在曹府的当家主母的地位,都是他所赐予自己的。
芳如看不清子静脸上的表情,仍旧继续说着:“本来陛下晋了柳妃的名位,也是想她能好好跟着自己。只是可惜,柳妃自己未能惜福,怀孕的那些日子,仗着陛下对她的恩宠,总与后宫的几位主子娘娘过不去,这才惹下了祸端----唉!”
子静这才顺手关上了窗棂,回转身问道:“即便如此,陛下又怎会将她关在了广陵殿里数年不见?”
“唉!娘娘您有所不知,这其中的细节缘由,只怕说起来一时也讲不清。但最后,柳妃之所以开罪陛下,却是因为,她犯了陛下的大忌,因为自己遇到嫔妃们的集体刁难,所以就转向曹太后求情。而曹太后更是趁机让她在陛下的茶水中加了一味慢性毒药,并哄她说,只要陛下喝下了那东西,以后就会对她百依百顺,再不会有人敢为难她了。这种事情,历来就为后宫之大忌,你说,她犯了这样的罪过,陛下难道还能宽恕她么?”
“原来是这样?“子静侧了头,伸手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捧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细瓷玉杯的温润光滑,一面问。
“嗯,奴婢不敢欺瞒贵妃娘娘,其实此事也是后宫不允许被谈及的一件事。只是娘娘既然问起,那奴婢就斗胆一回。总之,柳妃之获罪,已经是陛下法外施恩了。否则,真要按着律制的话,只怕柳妃当时就已经被赐死了。”
芳如的声音高低起伏,往事的画卷亦随着她飘走游离的思绪再次展开。
“原来是这样,多谢姑姑,我明白了。”
子静听完芳如的话,倒忽然间觉得南宫凌沣其实也殊为不易。是啊,他是天子,不单是宫中嫔妃的丈夫,不单是柳妃之夫君,更是天下万民之君他的身上,系着万千百姓的祸福生死,这是伦常,亦是任谁也无法改写的人之共识。
听完芳如的话,子静沉默了许久。她知道,自己若注定走不出这个后宫,那么,从今往后,也绝不能再重蹈柳妃的覆辙。她不能有任何独占君心的念头,否则,便是天下之罪人。
正沉吟间,忽然听得外头有人急匆匆地走到门外,跪下启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慈宁宫问话。”
此言一出,不但子静讶然,就连芳如也是十分诧异的模样。
这宫人口中的太后,自然不会是曹太后。她早已被皇帝软禁于后宫慈安殿,无事无旨意,均不得外出半步。
而当今天下的生母孝端太后的确是住慈宁宫,却是早已明言不过问后宫诸事,每日只在慈宁宫内吃斋念佛,过的是不问世事的方外生活。可以说,除了皇帝南宫凌沣之外,其余的人,她一概不见。
可为何她会在此时召见自己?
不但子静心中忐忑,就连湘云殿的诸人闻言都是愣住了。
但事不宜迟,孝端太后的人还在外头等着,更何况无论的身份还是辈分,她都是后宫中身份最高的那位主子。于是,子静不敢大意,连忙叫人进来给自己梳妆,并准备前往慈宁宫拜见。
午后的清风蕴着几许清凉兜卷过来,八宝鎏金青鸾车内层层宫缎垂坠,随着车行清风泛出轻微的波澜盈动,几缕丝带无骨的拖曳下来。玉梅低头替束着虹影茜纱披风,一面整理着,一面说道:“皇上临走还吩咐过,让娘娘好生休养着。这会儿却一定要去慈宁宫请安,去就去吧,只是去会就早些回宫,不然一会儿皇上来时,又该让人四处找寻了。”
子静知道这是玉梅担心自己会被太后责罚,所以才专门说这些话给慈宁宫的人听的。只是孝端太后可是皇帝的生母,说到底,南宫凌沣肯定也不会为了自己而去得罪自己的母后的,于是心下一阵默然,贴着车帘朝外道:“起驾,慈宁宫!”
小太监得令一声吆喝,软鞭轻抽马臀,车角宫缎下摆坠的金铃铛“铃铃”作响,青鸾车便在晨光的映射下缓缓沿着宫道远去。
到了慈宁宫的宫们前,果然见得门前寥落冷清,零星几个职位底下的宫人闲散角落,廊下绿肥红瘦却格外精神惹人喜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透着一股子尘世之外的安详。
子静到了宫门口便下车,不多时,便见里头走出来两个侍女,对她说道:“贵妃娘娘,请进去,太后正在里头等着。”
子静对着两人点点头,道:“有劳两位姐姐了。”
“不敢当,贵妃娘娘客气了。”
一路无话,随着侍女行进慈宁宫内院,又七拐八弯的,终于来到了一处十分安静的佛堂前。
午后的阳光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这佛堂的里里外外却都是以青色的石砖砌成的。远远看的一个身着素服的背影,正坐在蒲团上面,背对着自己。子静知道那便是孝端太后,连忙上前跪倒:“拜见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