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重生之奉旨为妃 > 第两百五十六章:孩子

第两百五十六章:孩子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说着又伸手过去,挑了一块甜瓜放入口中,脸上顽皮的笑了起来。南宫凌沣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一手将碗推开,随手交给一旁的宫人,说:“可不能再吃了,太医说过,你体虚不耐寒凉,这冰的吃多了不好,将来恐怕不利于生育的。”

这话惹了子静登时竖了眉头,手中将银勺重重一丢,便起身道:“原来陛下倒不是关心子静,关心的是那还没见影的儿女呢!我到是说,您有那么些嫔妃美人,若要生孩子,只怕早能生了一堆了,偏生就盯着我的肚子等。”

南宫凌沣一时沉了脸,也不说话,宫人呈上栀子花水供洗手,他也轻轻浣洗了一下,便取过巾子擦拭干净了水渍。

气氛一时压抑,殿中的宫人随即被他大手挥退了下去。玉梅朝子静担心的看了一眼,临出门槛前撩开珠帘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惹的子静险些顿足怒叱。

“你以为朕会随便让这后宫的嫔妃为朕生儿育女吗?朕自登基到现在,膝下也不过是两儿一女罢了。子静,朕自问爱你并非一时情动,但你怎么这样不理会朕对你的苦心?朕这叫不关心你吗?生儿育女总是女子的必经之事,再说,为朕生几个孩子,那孩子身上有你我共同的血液,如此不是很好吗?”

南宫凌沣走近了子静身边,一手抬起了她光洁小巧的下巴,将她抵在了椅子上,咬牙问道。

子静想不到他会忽然间没有征兆的发怒,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他问完了,才有些茫然的吸了吸鼻子道:“你说的这么突然,人家都觉得自己还小……这就要准备生孩子了吗?”

皇帝原本心情郁闷不爽,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之前子静被人下毒时,那香膏里的成分有可能会致使她将来难以受孕。但这件事他早已下令封口,自是无人敢吐露半分,因此便无人知道。这是一桩隐忧,此时被她勾起来,却不能明言,被她这样一问倒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少顷嘴角向上扯了扯,终于不愿受着脸颊忍到痛的笑意,平地里大笑了一声:“是,朕倒是忘了,朕的子静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哈哈哈,朕不着急,你且先顽皮这几年吧……嘿嘿嘿……”。

说罢,便转身朝殿外走去,宫人掀起帘子时才转身道:“朕还要回去批阅奏折,你歇一会,仔细不要积了食,一会再午睡。”

子静不曾想他会这么快便离去,心中登时起了失望之意。她提了裙摆追了几步,南宫凌沣便就地停住了脚步看她奔向自己。

但闻步声细碎,暖风拂过午后的大殿,清凉似水。她身上一袭水云薄罗纱衣,整个人便笼在那样浅淡素净的轻纱中,莲步姗姗,许是因为练舞的功底吧,那脚步轻巧得如同不曾落地,想来古人所谓“凌波微步”,即是如此罢。

子静含了几分热切的心情向门槛处的天子走来,脑子里却是乱成一团,不知自己究竟想什么,要什么。

就这么追了过来,素色薄纱长长的裾裙无声的拂过明镜似的地面,浅杏色的砖面衬着间或的金线上倒映出她淡淡的身影,眸光流转间,透出难以捉摸的神光迷离,更显清丽无双。

“陛下!”到了跟前,还是兜头扑进了那怀里,一头青丝随即顺着脚踝垂落。南宫凌沣伸手拢了她的身子,少顷才轻轻拍抚道:“朕过几日再来看你便是。有一件事,刚才尚未告知你,你父亲请旨,说是你妹妹要进宫来看你,朕刚才忘了问,你见还是不见?”

子静想不到他会说这一句,一时心里只是暖意流淌。倚在他的怀里许久,才闭目道:“我能见吗?陛下,这是不是不合宫规……”。

南宫凌沣沉声笑了笑,便抚了她的脸颊道:“不妨事,如今淑妃不再主事,兰妃听命于朕,在这些事情上面自然不会为难这些个细节的。朕命人去安排,你要想见的话……”。子静轻轻踮起脚跟仰面望向他,柔声道:“我自然是想见,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的亲妹妹。只是怕陛下太过费心而已。况且如今宫中不太平,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

皇帝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旋即道:“朕自有办法,不会叫其他人太过关注。你放心,现下她们自己都还顾不来呢,你只管放心等着徐致来回你具体日子罢了。”

子静点头,而后双手交叉于右跨之上,略一屈膝,便轻轻说道:“谢陛下厚爱,子静恭送陛下!”

皇帝想不到她竟然会如此郑重其事的感激自己,原本以为她们姐妹并非同母所生,想来应该感情淡薄才是。

这才先前一直按住不提,唯恐招了她平白不快。万万却不料子静会如此欣喜,看来自己是错看了她。但觉她如此心底纯善,更是愈发觉得难能可贵。

一时两人在门口对视了一会,南宫凌沣才转身上了停在殿前的龙辇,趁着暂时的阴凉回了含元殿。

曹子蘩是在三日后的一早进的宫,待徐致领了谕旨将人带进来时,子静还在书房里听着两位学士讲课。

这面宫人引了子蘩进殿等候,玉梅令人奉上了茶水鲜果招待着,自己这才移步去了书房请子静出来。

子静闻讯大喜,一时告了假出来,见得徐致也在书房外候着,只是笑着怪了他不曾派人通知自己。徐致在前引路,因为上次冷香苑御酒事件,贵妃出言为自己开脱,他这才侥幸免了责罚,心中自然感激。

这会见了子静面上堆了真诚的笑意道:“贵妃主子近来课业大有进展,奴才瞧着您与旁的嫔妃娘娘也是大为不同,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难怪陛下总是见天的惦记您。连两位名满天下的大学士,都在陛下面前赞誉不已。实不瞒您,内宫中进来事多,原本是要等到中秋节前才能安排您和家眷相见的。陛下听了两位大学士的回奏,心里欢喜这才破例开恩,命奴才着人去接的二小姐……”。

子静听他说的絮叨,心里早就不耐烦了,面上客套的虚笑着,裙裾下的步子却走的飞快。

身后跟着的四位宫女一径的提醒着:“娘娘,您慢些,小心啊……”。子静哪里听得进去,只提了裙摆向前奔去。

湘云殿布局精妙,前殿后殿都有精致的园林花草点缀。南书房在大殿的南侧,择的是一处坐北朝南的幽静所在。子静一时大步开来,穿花拂柳,转过重重回廊檐下,眼前只觉花影绿意流过,待终于走到大殿来了,才猛然停住了脚步。

子蘩躬身站着,远远见她到来便屈膝一礼,口诵道:“子蘩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子静愣了一下,随即上前去扶了起来。子蘩抬起头微微一笑,她眉目间犹有稚气未脱,已经隐约可以看出少女甜美的风华,回眸一笑,那眼波盈盈,如能醉人。

子静牵了她的手,只觉自己手掌心沁沁冒着热汗一般,不到片刻便滑腻起来。玉梅在旁边推着她坐到殿中的美人塌上,子静这才放开了妹妹的手。

如初初回到京城的殷府,下了轿子走进前院,看见院子里满院的珍品茶花,姹紫嫣红中夹着一些粉白的珍珠般的玉团,那般的春光灿烂,衬托得母亲独守空房的日子愈发的清冷。

进了府中的正厅,仆人们引着她进入正厅前,轻拢起帘子,那重帘竟全系珍珠串成,每一颗同样浑圆大小,淡淡的珠辉流转,隐约如有烟霞笼罩。那些端坐在上下左右的父亲的妻妾们审视蔑视的眼神,子静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那时的子静依着礼节恭敬端正的拜了,霍夫人却拿着架子,迟迟不肯叫起,她便沉默的继续跪着。虽然不言语,亦无不满流露,但生父并未出言相救,她等了许久,最后便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咯”得碎了。

那声音虽微,可她知道此生,纵有再多的岁月可以彼此相处,那一道裂痕再也无法重新弥合起来。

“还好,多劳姐姐在陛下面前进言,父亲大人这才有了晋升的机会。妹妹此来,亦是父亲大人的主意。否则,子蘩便是想进宫来看望姐姐,想是也不太容易。”子蘩的一双明眸在姐姐脸上看了几眼,旋即又轻轻垂下了长睫,白玉般的脸上扑下两团浓密的阴影下来。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她们虽是手足,但同父异母,相隔了十几年的陌生岁月,子静甚至不曾知道自己原本还有一个这样的妹妹,还有那几个年幼的弟弟。

便是在曹府的短短时日里,她与弟弟妹妹也并不亲密,仿佛是因为心中的那一块不能言说的伤痛,她每每在府里撞见了其他的姨娘和弟弟,也总是避开另行其道。

但进宫之后,也许因为时日寂寞,心里便开始淡淡的想念起来。尤其是子蘩,虽然只是见过一次,但对于这个妹妹,她心里却有些不一样的亲切和一种想要亲近的念想。也许是因为彼此岁数相差无几,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前除了玉梅之外都没有过要好的闺中密友吧?对于这种姐妹之情,那种流淌于血液中的亲情眷恋,对于她们来说,总是同时镌刻在记忆中,成为一抹朦胧的晕彩。

不久玉梅便过来请二人移步,大殿中用两扇屏风隔开,南面的花窗下已经摆好了午膳。子静素来好清雅,便在曹府的时日她也是不喜花红柳绿的饰物,居室大都选了浅淡山水画做裱,日用花瓶器皿也以素色湖蓝为主。

但二人相携走近前去,子蘩却看了那屏风上面用的是鹅黄色的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花,间或有五彩斑斓的蝴蝶蹁跹其中,花容娇艳无双,那蝴蝶也是绣的极为精妙。

那绣工工整精湛,堪称绝顶行家功夫。只一条丝线挑到底,竟然能同时完成两面绣的匀称精致,子蘩自小也是熟练于女红,定眼瞧来,竟然找不到一丝半点的起针落脚的首尾线头。

心内暗暗赞了,这面却见得子静含笑望着自己。她一时欢喜,便脱口问了一句:“这宫中的绣工真是精妙,子蘩自负见识不短,像这般功夫,还是生平第一次见。”

话才说完,玉梅已经“噗哧”一声笑了,子静回眸嗔怪道:“好生没规矩,怎的在二小姐面前如此笑话。”

玉梅忙躬身福了一礼,一面给子静拉开饭桌旁边的花梨木高背椅,一面对子蘩说道:“二小姐,请恕奴婢刚才僭越了。其实,这屏风并非出于宫廷绣工之手,这是小姐亲自针黹的。不瞒您说,便是陛下来殿里用膳,也不曾摆出来过呢!”

子蘩待姐姐坐了,这才侧身提了裙裾端庄坐下。她含了几分不安的说来:“姐姐何须如此用心?姐姐如今身份尊贵,便是父亲也让我见了之后一定要恭敬受礼,如此,倒叫子蘩我,心中不安。”她一面说着,竟然微微红了眼眶。往事经年,当年自己的母亲执意不叫苏娉进门,以至今日这般恩怨丛生,于子蘩来说,这些上辈人的恩怨,对自己亦是一团理不清的纷乱思绪。

子静只是微笑,抬手亲自给她添了一杯茶水,又将面前的几道江南凉菜推到妹妹面前道:“我只是想着这花色适合你这样的年纪,陛下想来是不会喜欢这么花俏的,所以这才命人从库房里找了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几道江南小菜,是我素日喜欢的,夏日里吃,很是凉爽清淡,来,你尝尝……”。

说罢,便举了玉箸,亲自夹了一筷子放到子蘩面前的玉碗里。

子蘩低低谢了,举起手中的玉箸埋头吃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很是清淡,又有种淡淡的叶子香……”。话未说完,却猛然见得两颗晶莹的泪珠已经滚落了下来。

子静侧眼瞧着,一时大惊,赶忙伸手过去慌忙给她拭泪。一双手只是抖着不停,袖中的丝巾这会却取不出来了,玉梅连忙扶住她,只听子蘩的啜泣声渐渐大,那瘦削的肩膀不赢一握般的,兀自抖的起伏不停。

“姐姐,子蘩有一事相求……求您救救我的母亲……我知道,她以前不该那样对你和苏夫人,我保证,她以后一定改,她一定改的!”子蘩退开几步,猛然跪在地上朝子静拜了下来。

子静起身扶住她,心里暗暗惊疑不定,但见妹妹哭的一张小脸花容失色,明眸中却涧水粼粼,叫人看了心头好不落忍。她伸手擦拭了一下子蘩刚才因为激动而沁出来的点点汗意,口中问来:“你方才不是说你母亲渐渐好了吗?怎么这会……”。

子蘩却猛的兜头扑进她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把的痛哭起来:“姐姐,方才我是骗你的,我母亲现在数日已经水米不进了,大夫都说……都说,叫我们……准备料理后事罢了……”。

说道伤心时,她哭的愈发声嘶力竭,那凄厉的悲切,将子静感染的也微微泛出了泪意。她虽然素来不喜欢自己这位霸道自私的嫡母,但对于与自己有着骨肉血脉之情的妹妹的哀切,子静却万万不能无动于衷。

两人跪在地上坐着,子静一面搂了妹妹在自己怀里哭泣,一面自己也忍不住渐渐泪下。想到子蘩今日这种孤苦无依的无助,想来自己那位生父必然还是一如从前自己即将进宫时一般,对霍夫人不理不睬吧!

总归是痴情女子负心汉,这面想来,子静不由的暗中咬了咬银牙,对生父的嫌恶又多了一层。

一时子蘩哭的累了,脚下一软便趁势歪在金砖地面上,只是将身子蜷缩在姐姐怀中,过得良久方才抽噎一声。

子静抬手与玉梅一起将她扶了起来,自有宫人打来温水给两人净面洁手,待子蘩情绪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子静才温言问道:“你且别再哭了,说来给姐姐听听,你倒是要我如何帮你?若是需要宫中的太医出诊,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去求陛下。但京中多名医,想来不会比宫里的逊色多少。如果是父亲那里,你也知道,我素来与他并不亲近,便是说话,只怕也不会有什么……”。

子蘩兀自时不时的在胸腔里发出一声呜咽,她定了定心神,仰面满含哀求的对子静说道:“姐姐,我知道你与父亲之间并不亲近。现在,他对我也不再亲近了。你不知道,自你封了贵妃进宫后,他便命薛姨改来教导我。其实他这回叫我进宫来……是为了……为了见一见皇帝,留个好印象,将来好送我进宫……”。

子静倒吸一口凉气,她万料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会如此卑鄙的以女儿作为自己仕途攀爬的垫脚石。这宫里难道就有这般好?搭上了自己这一生不算,还要把妹妹也送进来?

她心里想的十分愤怒,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冷冷含了一缕笑意,继而心中只是一阵无边的绝望,那凉丝丝的感觉在胸口处扩散开来,只将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给冰封起来。

想来,他当初之所以接自己回来,唯一的目的,便是要将自己送给皇帝给嫔妃,以博宠信荣耀而已。

可怜母亲,还痴心想着他会回头是因为对自己余情未了。多么可怜,亦是多么荒谬的所谓父女之情……

子静执了妹妹的手,觉得自己的鬓角处沁下些什么来,她的长发顺着耳鬓散开垂下,那往日的服帖变得冷而腻,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信,吞吐着冰凉的寒意。

她听得见自己的鼻息,粗嘎沉重,夹杂着她紊乱轻浅的呼吸,整个人却像是失了控制,有一种无可救药般的绝望。

许久之后,她只是紧紧的将子蘩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这一次,却是姐妹两人一起无声痛哭起来……

生平第一次,子静觉得生命竟然会如此的残酷与惨淡。

因为南宫凌沣对自己的宠爱与无以复加的深情,子静曾觉得世事翻转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君权至高无上,万事皆在帝皇的权力下变得轻易,可是为什么自己偏生要遇上这样一个父亲,依靠那样他那样无情残忍的贪欲才走到了这里?这是情分么?便是情分,也是不纯粹的吧?

阖上眼,只觉得最美好的一切都在指间被时光风化成沙,粒粒吹得散尽,再也无法追寻。

两姐妹再也无心饮食,宫人们照着摆上来的样子将圆桌上的菜肴撤了下去。

午后阳光西斜,高大的花窗外的落日一分分西斜下去,隔着窗纱,殿中的光线晦暗下来。

子静拉着妹妹一同坐在东面的美人塌上,旁边的高几上放着一只白玉青花瓷高脚瓶,那羽毛上泛着一层七彩亮泽,仿佛新贡瓷器的釉色,发出薄而脆的光。

子静回首看看铜漏,眸中亦如半空中映照着的霞光般,一分一分的黯淡下去。

子蘩在低头恳求,她的声音饱含了全部的希翼和最后的光芒,让子静无法拒绝亦无从回答。

“姐姐,如今我母亲已经好几日水米不进,每每到了深夜,她就梦魇不止,醒来后总是尖叫大哭,她想见丛烨哥哥……姐姐,你不知道,丛烨哥哥从小就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对于母亲而言,他不单是侄子,更是儿子一般亲近的人。我已经别无他法了,你不知道,前几日中午,我扶了娘亲到窗边晒太阳梳头,娘亲拉着我的手说,如果……如果能够再见丛烨哥哥一面,得知他如今一切安好,自己便是这么……走了,也再无遗憾了……姐姐,我娘她今年才不到四十岁啊!她不能走,不能就这么走啊!”.

子静眼睛垂下,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案几。如冰似玉的白玉细瓷盖碗里碧绿的一泓新茶,茶香袅袅,正是今年新贡的丰山碧玉尖。玉梅刚斟上来时,她觉着太烫,便随手放下了。隔了许久,渐渐的瞧着上面已经没有丁点热气丝丝了,却还是不敢端起来喝。

沉默良久,暮晚的空气中有晚香玉荼蘼的香气自寝殿中缓缓逸散。

子静垂头沉思,耳畔只有妹妹间断的几声抽泣。蓦然抬起头,却见得窗外残阳似血一般浓重,金光闪烁着浮现在窗棂的缝隙处折射进来,映照的子蘩的一张小脸红肿不堪。

她思量许久,最后还是拣了话往轻里说开。一手拉了子蘩,一手取了丝巾给她拭去眼角的余泪,心内声声叹息,那叹息最后只教自己无力到虚浮起来:“妹妹,你放心,此事,我必然想法去求陛下恩旨。你也知道,现在朝廷正在对西南用兵,实在不行的话,让霍将军回来一趟,我想对你母亲的病情也有好处……”。

她这面说完,子蘩已经跪了下去:“谢谢姐姐,你说的对,不管舅舅还是表哥,随便哪个回来,娘亲也会振作精神的……姐姐,你的恩德,你的情谊,妹妹此生没齿难忘!”

子静被她这炙热真诚的眼光灼的心底一阵火烧般的痛楚,连忙拉了她起来,只是温言安慰道:“你我姐妹,原本就应该互相敬爱帮助的。以后,得空了不妨进宫来和姐姐说说话,万勿生疏了才是。”

话说到这里,两人才各自舒缓了脸色。宫人准备了巾子洗脸更衣,坐了不多久,子静便命人开始准备晚膳。

按照宫规,内廷眷属无特旨不得逗留于后宫,子静也实在不想此时再引起别人的注意,一早徐致送人过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安排好了出宫时的赏赐,只待两人一起好好吃顿饭,便送了子蘩离开这个是非地。

晚膳备的丰盛而精致,湘云殿的厨子是挑了江南口味的送过来,子静每日里常吃的那些菜肴,他们都烧的很是纯正。

子蘩将家里苏夫人带来的一些东西呈交于姐姐,又收了更多的赏赐一会带回去。子静所赠的,都是拣了自己宫中库房的一些珍品衣物和首饰,先启了徐致奏明内侍省记档,才命人包好给子蘩的。

因着相见一面不容易,转眼又是分别时,姐妹两都坐在寝殿里说这话,不多会便闻见了大殿中的阵阵香味,两人在寝殿中抬头相对一笑,均感到腹中真是有几分饿了起来。一时相携着走出来,正要分了主宾落座,却猛然听见前院里脚步声阵阵,少顷便有徐致掀了大殿的玉珠福字万花帘进来,躬身启奏了一句:“贵妃娘娘,陛下驾到!”

子蘩顿时一惊,显出几分仓惶之意来。子静赶忙把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匆匆道:“别怕,咱们照常行礼拜见就是了。”

一时南宫凌沣在左右的围侍下进了殿来,因为有子蘩在场,他只得做了肃穆威严状。进殿环视一下跪在地山的众人,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都起来吧,朕刚好路过这边,便进来瞧瞧----贵妃,这位是你娘家的妹子?”

说罢,眼睛便瞟了一样子静旁边的那个娇小女孩。见她束着双鬟,乌云瀑布般的发间并无半点珠翠,身着薄绡罗衣,裙色极淡,隐隐泛着点新绿之意,仿佛荷叶新展之色。

衬着那冰玉似的肌肤,还有乌黑墨汁一般的眼睛,虽是稚气未脱,但却嫣然含笑,自有一种过人风华,姿容绰然,难以描画。

南宫凌沣心中暗暗惊异,脑中想起自己曾经在曹府见过这女孩子一次,只是那时匆匆,也未能瞧清楚。这时见了,倒确实有几分惊艳之色。想不到这曹家为官政绩不太好,却以风流才子自诩,还真的生了这么俊秀不凡的两个明珠玉团一般的女儿。想来,倒还是有几分过人的福气。

子静轻轻应道:“回陛下,正是臣妾的妹妹,她一会便要离宫去了,臣妾这会在给她践行呢!”说罢,暗自含了几分笑意,朝南宫凌沣递去一个娇媚的眼神。算起来,这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以“臣妾”自称。

皇帝也是心内解颜,他自在殿中坐定,抬手命众人起来。玉梅沏了茶水出来,子静迎了上去自己接了,亲自奉到皇帝的手上。

“陛下,这是新采的晚香玉和秋海棠花间的汁水烹的茶水,颜色鲜嫩,香味也有几分特别,您尝尝看,可还好?”子静今日出奇的乖巧,一面低眉顺眼的奉了茶,一面暗暗打量着皇帝的神色。

南宫凌沣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伸手接了茶,一掀碗盖,只觉得清香扑鼻,其香雅逸,竟不在自己常饮的雪山银芽之下。他看了子静今日的样子格外端庄与乖巧,竟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随口夸了句好,便问:“其实你想留你妹妹在宫里多住几日也是可以,反正你妹妹如今尚未出嫁,何必这么急惶惶的回去?”

子静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正要示意宫人拿去换茶,这时听了这句话,不由抬头暗暗瞪了他一眼,咬了嘴唇只是轻轻道了一句:“启禀陛下,因为家中尚有病人,所以臣妾不便久留妹妹在宫里。更何况,陛下能让妹妹进宫来与臣妾相见,已是天恩浩荡,臣妾又岂能再有这等非分之想?”

南宫凌沣随即“哦”一声,这面侧眼瞧见了那新搬出来的屏风,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静静立在一旁的子蘩。

殿中一时安静的很,偶有殿外的蜜蜂衔了花粉在花窗外嗡嗡而过,宫人怕惊扰了皇帝与贵妃说话,赶忙取了网兜去扑了。只见她立的端正,微微向前躬着身,以示恭敬谦卑。那粉团一般的玉手中执着一柄纨扇,原是本朝闺阁淑女常用来作障面之用的。

扇是极好的白纨素,双面刺绣着兰花蝴蝶,绣功精巧细致,那只淡黄粉蝶便似欲振翅飞去般。

南宫凌沣看了几眼,心中突发奇想。他忍住笑看了看子静,这一望便见子静分明神色紧张,只是顺着自己的视线一路来回。才一对上眼,便含了几分薄怒的瞪了自己一眼。

这小妮子……原来也是会在乎朕看哪个女子的……呵呵呵,南宫凌沣旋即泛起一丝邪恶的笑容,他招手叫子蘩走近自己身边。

子蘩眼含难色的看了看姐姐,子静无奈之下,只得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逆了皇帝的意思。

子蘩这才移了莲步,仍然以扇子遮了半张脸,缓缓走来。殿中金砖铺的细密到严丝合缝,她走路又轻,浅绿色透纱银闪缎长裙却是波澜不兴,连腰带上垂的一对玉玲珑都寂然无声。

这样莲步姗姗,唯有出身富贵巨家的闺秀自幼调教方能得成。南宫凌沣暗暗琢磨着,却忽然见得子静面色渐渐黯淡了下去。

“朕问你,你是霍将军的胞妹霍夫人所生的小姐?那么,霍丛烨便该是你----”。他讲到此处,便猛然回头过来看了看子静的脸色。

“啪嗒”一声脆响,只见她手里捧着的那只杯子掉落了下来,登时摔了个粉碎。

子静听得皇帝提起霍丛烨这个名字之后,心里到底慌的不行,这一声脆响之后,便兀自猛的跪了下去。嘴巴颤抖着,想要解释或者是告罪,却开不了音。

那玉杯碎的不成片,些许零星的碎片,登时划破了她的双膝。素色纱裙耐不住那尖锐的瓷片,缓缓便有殷红透着几层绞纱浮了上来。

子蘩与一众宫人也赶忙跪了,齐齐道:“陛下恕罪!”按照宫规,御前失仪乃是大罪,更何况这等失手打破了御用茶杯颇有不吉之兆,若是一般宫人,早就被拖去慎役司打板子去了,只是这次是贵妃,众人都暗自猜测道:皇帝应当不会发怒才是。

南宫凌沣只是冷着脸,平静的波澜不起。只有徐致在一旁看见,他原本搭在宝座两旁的手越收越紧,手掌背上青筋也暴跳了起来,

但南宫凌沣只是冷着脸,平静的波澜不起。只有徐致在一旁看见,他原本搭在宝座两旁的手越收越紧,手掌背上青筋也暴跳了起来,显然是蕴了雷霆之怒,只等一时发作了。

南宫凌沣咽了一口气,伸手向前将子静在地上扶起来。子静便怔怔的望着他,眼神却是一阵漂浮的空洞。那双清澈的眸子,此时似乎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越过了皇帝的身影,直直穿梭到另外一个空间去了。

这眼神教南宫凌沣无端的想要疯狂,他咬牙将她拢进了怀里,眼含心痛的看了看她殷红的裙摆处,一把打横抱了进去寝殿。

也不管殿中其他人还跪着又有何反应,那胸口处烧起来的怒火让他忘却了一切,忘却了自己堂堂天子的身份。

子静任由他抱着,她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微微起伏不平的短短数十步路像是一种刻意,每次辗过高低总有一种异样的失落。

隔着那么远,自己偏生还能看得见,还能猛然窥见那往事斑驳的痕迹,就像梦里千寻的绝壁,明知那天堑是自己此生永远都不可能逾越的,而彼岸亦未必春花如海,遥遥看来只是一片暮蔼苍茫。

说到底,那是她自己虚幻梦想的海市蜃楼,所以,此生永不可及。

这样一想,心中猛然一抽,就像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疼得那样难过。

一脚踏进寝殿的门槛,身后的重重珠帘便垂了下来。

大殿中跪着的众人却是鸦雀无声,子蘩怯怯的抬起眼朝寝殿里头望了望,却被那九层水晶珠帘遮挡住了所有的。朦胧处,只见了天子的身影渐渐隐淡于珠帘摇曳间。

南宫凌沣手上打个旋将她扔在榻上,子静乍一碰到那冰凉的玉簟才低呼了一声,那尾音却湮没在皇帝的吻中。

子静被他压的透不过气来,连呼喊的机会也不曾有。嘴上觉出疼痛,原来是他竟然咬破了自己口腔内壁,腥甜的血腥味顺着那舌尖传到了子静的口里,淡淡的弥散开来。

南宫凌沣俯身良久,直到自己也快无法呼吸时,才伸出一只手来,往子静的头上抚去。

他终于放开了身下的少女,两只眼睛转瞬不错的盯着,对视……无言……那心间,却各自有风起云涌的潮水涌动。子静便是这样平静的望着他,雪白柔滑不足一握的下巴抵在他的眼前,她的呼吸是平静到底,眼角却有一颗泪水无声的滑到了他的指尖。

仿佛被那颗泪珠所灼伤一把,南宫凌沣很快将那只手抽开来。子静依旧不说话,眼睛却不再看向他,只是怔怔的望着那缀有细密流珠的帐顶。

这一刻,她为他不能信任自己而感到灰心绝望,而他却因为她在内心里还容了自己初时的恋人而怒不可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