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温妮在刚刚转正为治疗师的时候,一度忙到昏天黑地。
那时她安慰自己,等熟悉了工作就能轻松一些了。
然而现在,等她的本职工作好不容易熟练起来,却又开始了蛇毒解药研究,同时还要随时配合魔咒伤害科的治疗师,寻找擦除咒的反咒。
她变得更加忙碌了。
过于充实的生活让她忘记了自己才刚刚毕业不到一年的事实。
同时也忽略了弗雷德的来信越来越少的问题。
等她忽然发现弗雷德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联系她时,时间已是新一年的暮春了。
拉温妮顿时不安了起来,暂且放下手头的工作,提笔想给他写一封信询问情况。八壹中文網
然而羽毛笔才刚刚吸饱墨水,一封内部信件便通过头顶的泡泡灯落到了她的面前——是帕特里克的来信,潦草的字迹显示着他写字时的慌乱。
——阿尔伯特那个狗日的臭小子又跑了!
什么叫又跑了?
拉温妮莫名其妙地赶往帕特里克的办公室,在他那儿看到了阿尔伯特的来信——
“春光明媚,万物复苏。至美的爱情也会在这个季节里萌动。你们巫师怎么忍心在这样美好的季节还将大好年华全部放在一个看不到结果的研究上?我觉得我们应该劳逸结合,短暂的假期说不定会给研究带来新的灵感。”
总而言之:我累了,我要放假,我溜了。
拉温妮出离愤怒了!
他哪里累了?累到他哪儿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碰到的最大问题就是麻瓜的医学仪器无法正常分析蛇毒。
拉温妮猜测这多半是因为魔法世界的蛇毒含有某些特殊成分,会对麻瓜的机器造成影响,就像魔法能量会破坏麻瓜的通讯设施一样。
于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跟着阿尔伯特从零开始学习了麻瓜所有的生物化学理论知识,又抱着一堆麻瓜书籍搞懂了那些电路、电磁之类的原理,好好一个治疗师活生生做成了机电维修工。为了工作连续好几个月连恋人的面都见不到,如今弗雷德都失去联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危险——
但是,阿尔伯特居然说,他累了,他想休息!?
“你怎么不去死!!!”
拉温妮一怒之下就撕了那封信,抄起魔杖转头就走。
“你去哪儿!?”帕特里克慌忙将撕成两半的信件复原,然后阻止她,“阿尔伯特已经离开伦敦了,麻瓜医院那边说他请假休息了!”
“他总不可能躲到阿兹卡班去吧?”拉温妮阴森森地说,“只要他还在麻瓜的世界里晃悠,我就能把他揪出来——还真以为我们拿区区一个麻瓜没辙了吗!”
说完她果断移形,落到了阿尔伯特的办公室里。
屋里果然空无一人,整理得一干二净,大门也紧锁着,能听到门外来来往往的病人的声音。
拉温妮对这个办公室已经不陌生了。
她直接在阿尔伯特的办公椅上坐下,左右观察片刻,然后挥舞魔杖,粗暴地掀翻了他的桌面,让抽屉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这家伙有不少柜子都上了锁,她可懒得挨个儿去念阿拉霍洞开。
右边的抽屉里全是和他工作有关的器械、文件,拉温妮已经很眼熟了。
但是左边,则是一些私人物品。其中大部分抽屉都是上了锁的。
拉温妮凑过去,毫无负罪感的一一翻阅。
她很快就发现了一本日记本,然而里面根本没写什么有意义的东西,看得出他并不是一个有写日记习惯的人。拉温妮草草翻了一下,上一篇日记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就在她准备将其放回去时,意外翻到了本子的最后一页——
上面写了很多人的名字,拉温妮仔细看了看,发现全是女人名。
安娜,凯丽,伊丽莎白……她还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写在中间。每个女人的名字后面都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红心,方块,梅花,黑桃——拉温妮不认识,这是麻瓜扑克牌上使用的图案。
多半是对他看上的女性情况做的记录,还搞得像密码似的,拉温妮只觉得恶心,随手就将日记扔了回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男人。
接着往下翻,她翻到了一本很大的硬壳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装订着厚厚的麻瓜的塑胶纸,塑胶中间是中空的,夹了很多麻瓜的飞机票,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里面。
这家伙有收藏票据的习惯吗?这倒挺意外的。
拉温妮仔细辨认了一下机票上的地址,发现其中很大一部分机票竟然是飞往非洲的,目的地并不统一,大多都是南非的一些国家。飞行次数非常频繁,一年之内就有好几十次。
然而他的非洲之旅在一年前忽然停止了,他再也没有去过非洲,每年的飞行次数也大大减少,文件夹中的票据开始以火车票居多,而目的地,则是位于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小城。
拉温妮微微挑起眉毛,抽了一张火车票出来,收好。然后将文件夹放了回去。
她最后扫视了一遍他的抽屉,确认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后,便挥舞魔杖,将漂浮在空中的桌面降下来,念了个复原咒将它恢复原状,同时马不停蹄地起身准备出门——
这时,办公桌里发出了一道异常的声音。
拉温妮奇怪地弯下腰去看,发现办公桌的左边微微隆起,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原形。
她将桌面再次升了起来检查,这才发现是第二层抽屉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她伸手进去整理,摸到了那个卡住抽屉的东西,然后手指一弯,却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刺伤了。
“啊。”拉温妮惊呼一声,忙缩回手,手指已经被刺破了,涌出几滴鲜血。
她一边给自己念了个治愈咒,一边将抽屉全□□一探究竟——
原来是一个相框卡在了抽屉里层,桌面被她用魔法强行安装回去时,把相框的玻璃压碎了。
拉温妮将相框取出,翻过来,准备将其复原。
然而却被相框里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这张麻瓜的静止照片里,印着一个长相平凡的女人。
用“平凡”来形容她或许都过誉了,那个女人身材非常干瘦,肩膀都瘦出了棱角,在旧衬衫下高高凸起着。她的生活看起来很不好,应该每天都在经受风吹日晒,皮肤糟透了,黑黢黢的,泛着一种粗糙的质感。长期的睡眠不足,导致她眼下生出一层深深的黑眼圈,即使镜头离得很远,也能清晰看到。
但她的眼睛却非常明亮,透出一股发自心底的喜悦,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而她身边站着的男人,虽然乱糟糟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有点陌生,但毋庸置疑,分明就是阿尔伯特没错。他看起来也很狼狈,胡子很久没刮了,乱七八糟地纠缠在腮下。
但他紧紧搂着她的肩膀,脸上带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大大笑容。
笑得牙龈外露,像个傻瓜。
阿尔伯特经常笑,即使被各路女人怒扇耳光,他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容。无赖的,风流的,坏心眼的。
却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傻乎乎笑脸。
照片中的两人亲密地互相搂着肩膀,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茫茫沙漠。
拉温妮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将它从镜框中取出来,翻到背面——
上面写着的时间是两年前,以及一串文字:
m.s.f
与爱丽丝
在尼日尔
拉温妮猜测了一下m.s.f这个缩写可能的含义,没有成功。
却总隐隐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于是她将照片重新放回相框,把办公室的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然后走出房门直奔护士咨询台,很快找到了那个当初怒骂过阿尔伯特的小护士。
“您好?”小护士茫然地打量着拉温妮身上的巫师袍,有些战战兢兢的,“有什么问题吗?”
拉温妮利落地给了她一个夺魂咒,然后问道:“阿尔伯特-卡密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她将那张火车票递给小护士看,护士马上点了点头,“这儿是卡密特医生的故乡,他每年圣诞节或者其他假期的时候都会回去。”
意料之中。
拉温妮勾了勾嘴角,在解除夺魂咒的瞬间又给她补上了一个遗忘咒,然后在小护士反应过来之前便移形消失了。
……
拉温妮气势汹汹地闯进阿尔伯特家时,他刚刚洗完澡,正穿着浴衣瘫在沙发里喝啤酒。
被拉温妮轰的一个魔咒击过来,一口啤酒呛在气管里差点没咳晕过去。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们巫师都没有隐私概念吗!”他擦着满脸的酒渍,难得的愤怒了,“你知道私闯民宅是犯刑法的吗!?”
拉温妮翻了个白眼以示回应。
阿尔伯特看起来心情坏透了,一直骂骂咧咧的,将玻璃瓶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而后没好气地看向拉温妮说:“出去。”
“不。”拉温妮冷冷回答,“除非你跟我回伦敦继续工作。蛇毒解药马上就要完成了,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
“我就是喜欢临阵脱逃,你管得着吗?”阿尔伯特语气恶劣地怼了回去,让拉温妮有些意外,他虽然性格恶劣,但并不是一个这么没有风度的人。
“还不走是吧?”就在拉温妮迷惑的时候,阿尔伯特继续开口了,“那你可别后悔。”
说完,他右手一挥,扯开了浴衣的腰带。
拉温妮慌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怒骂道:“变态!”
“大半夜擅闯民宅的人没资格这样说我。”阿尔伯特说得满不在乎,然而事实上他并没有脱下浴衣,而是一把抓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几件衣服,返回了浴室里。
换好衣服后,阿尔伯特从浴室里走出来,发现拉温妮仍然背对着他的方向,捂着脸低声咒骂着什么。
他被她逗笑了,把自己的身体甩回沙发上,懒散地说:“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放弃吧,我请了一周的长假,假期不结束我是不会回伦敦的。”
“你……”拉温妮回过头,看到他那懒洋洋的表情,厌恶极了,“你甘心吗?我们的实验眼见就要出成果了!”
“甘心啊,有什么好不甘心的。”阿尔伯特说,“反正成果早是出晚也是出,急这一个星期做什么?”
“早一个星期说不定就能多救一条命啊!”拉温妮愤怒地说。
“哈。你居然还这么有从医信念啊。”阿尔伯特嘲讽地笑了笑,“歇歇吧,全世界病人那么多,救不完的。医生也是人,也需要休息。”
拉温妮死死瞪着他,放弃了和他讲道理,只恶狠狠地骂道:“你真是个人渣。”
阿尔伯特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辱骂,缓缓将脑袋歪到沙发靠背上,深棕色的眼睛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我。”
没想到他居然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拉温妮真的不想管他了。
“你不回去就算了!”她冷冷地说,“我们自己继续做,别以为离了你我们就不行了!”
说完,她掉头就走。
阿尔伯特却在这时拖长声音叫住了她:“别傻了——非要我说实话吗?”
“?”拉温妮奇怪地回头。
“哎……我遇到瓶颈了。”阿尔伯特叹息着说,朝拉温妮挥了挥手,“只要你保证不再像个更年期的老女人似的大吼大叫,安静坐下,我就把详情告诉你。”
拉温妮不知道“更年期”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他又在侮辱自己。
她觉得自己应该怼回去,然而又对瓶颈的事非常在意,只好暂时压下不悦之情,在离他最远的那座沙发上坐下:“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阿尔伯特歪在沙发上,要死不活地叹了口气,才将最近研究中遇到的问题细细讲述了出来。
一番话结束,拉温妮也皱起了眉头。
这确实是个难以解决的大麻烦,她一时也完全找不到头绪。
“你看,聪明的拉温妮小姐也无法想出办法了对吗?”阿尔伯特摊了摊手,“所以我说,我需要休假——假期往往会给研究带来新的灵感。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是真的有效。”
“好吧……”意识到是自己冤枉了他,拉温妮也有些尴尬,“那你好好找灵感,我走了。”
“等等。”谁知阿尔伯特叫住了他,一脸不爽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茶几,“我本来打算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喝啤酒享受假期的。现在气氛全被你毁了,你居然想拍拍屁股就走吗?”
拉温妮挑起一边眉毛,不讲道理地说:“对。怎么了?”
“……行吧,美丽的女人有资格这么任性。”阿尔伯特往拉温妮那边蹭了蹭,歪在沙发扶手上凑过去说,“不过,就算是帮帮朋友了,陪我出去喝一杯?”
“谁跟你是朋友了。”拉温妮干脆利落地回答。
“亲爱的,你这话真的很伤人。”阿尔伯特捂着自己的心口,装腔作势地说,“我们还不算朋友吗?”
“呵。我可不会跟麻瓜做朋友。”拉温妮看也不看他。
“但我今天准备约几个朋友在酒吧见面。”阿尔伯特翘起一边嘴角,坏笑道,“都是我的老同学,在世界各地就职过的医生,其中好几个都对蛇毒研究有独到的见解——你不想去跟他们聊聊吗?”
拉温妮的表情松动了一瞬。
“不。”她再次拒绝,“和你一个麻瓜交流就已经很麻烦了,我才不要和……”
“行了行了。”阿尔伯特对她的性格已经有些了解了,很会抓她的死穴,“你必须跟我去,因为我这人喝醉了就断片,什么也记不住,你不去听听的话,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知道那些消息了。”
“……”
……
“去酒吧就去酒吧,我为什么要穿这种东西!?”拉温妮看着阿尔伯特递给自己的裙子,恶心得浑身发寒,“这是衣服吗?这就是两条毛巾吧!?”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阿尔伯特说瞎话眼睛都不眨,“明明就是很正常的裙子,我们麻瓜的姑娘都这么穿。”
“滚!”拉温妮将衣服扔到他的脸上,“我就穿自己的衣服去。”
“然后让全小镇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巫师?”阿尔伯特打量着她身上的长袍和复古长裙,靠在门框上笑着说,“你不怕被绑到十字架上烧死吗?”
“滚!”对于阿尔伯特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体质,拉温妮已经想不出骂他的词汇了,干脆地摔上了客房房门,然后兀自坐着生了会儿闷气,打开手包,从里面找到了一条麻瓜风格的印花连衣裙。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条裙子的时候,五年级时,在对角巷那家新开的服装店里,明明是条麻瓜的裙子,却让她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睛。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其买下的时候,韦斯莱夫人带着她的一家孩子走了进来,破坏了她的购物。
然后……然后弗雷德就追了上来,莫名其妙地告诉她:“我想约你。”
当时拉温妮整个人都是惊悚的,浑身起鸡皮疙瘩,第一反应是这个韦斯莱又在动什么歪心思想整她。
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认真的,这一认真,就认真了三年,一直到七年级,他都还记着她曾经看上过这条裙子,并且买下来送给了她。
再然后……
想起那天在格兰芬多宿舍里的初次接触,拉温妮仍然有些脸红。
每次一回想那件事,她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当时的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那么冲动,选择在那种危险的时候、危险的地方,选择将自己彻底交付给他。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对他能信任到这种程度呢?
拉温妮轻轻抚摸着连衣裙的裙摆,心中又甜蜜又惆怅。
弗雷德现在……又在哪里呢?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信来呢?
……
她换上那件浅粉色的连衣裙走出房门,立刻就听到了阿尔伯特的口哨声。
“不错呀。”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上下打量她,说,“你平时总穿得像中世纪油画里的人,我都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年轻吗?多少岁?顶多20吧?”
拉温妮回敬了他一个凶狠的微笑。然后找了面镜子,开始给自己的脸部进行变形。
“至于吗?”阿尔伯特饶有兴趣地围观她使用变形咒的全过程,不断发出惊呼,然后问,“只是去个酒吧而已,还怕被人认出来吗?”
“一般而言不会。”拉温妮认真地改变自己的眼睛轮廓和眉毛的颜色,一边说,“但那儿可是麻瓜的酒吧,我丢不起这人。”
一直到两人抵达小镇的酒吧,阿尔伯特还在感慨——你们巫师的平均年龄看起来很高,年轻人成材居然还这么早,真是不容易。
“我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大学里苦苦熬着呢。”他将一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推到拉温妮面前,一边感慨,“医学院的生涯是我这辈子过得最痛苦的时候。”
拉温妮对鸡尾酒鲜艳的颜色很感兴趣,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问:“你们麻瓜的学校都教你们什么东西?”
阿尔伯特似乎是有意买醉,没多说话就给自己灌了好几杯威士忌下去,脸颊迅速泛起醉意,然后唠唠叨叨地开始细数自己学生生涯的故事。
“这么厚——这么厚的书。”他张开手指比划着说,“七本!八本!十几二十本!每一个字都要背下来!解剖学,生物化学,微生物学,免疫学,神经生物学,还有心理学伦理学!还有一大堆,搞不清楚,反正一大堆!”
“你这算什么!”拉温妮被说得也感同身受,大倒苦水,“你们至少只要把书本上的知识背下来就够了吧?我告诉你,我六年级时候的魔药学教材上全——是——错——误!也不知道是我们教授故意考验我们还是怎么样,反正教材全是错的,只能靠我们自己摸索着一点点试出正确操作!”
“哈哈哈哈哈哈!”阿尔伯特笑得直拍桌子,“我就说你们巫师的医学不靠谱,你看,你们连学校都这么不严谨。”
拉温妮顿时心里一震,没想到一不小心被他嘲讽了,赶紧转动脑筋想办法怼回去。然而麻瓜的酒吧里音乐声太大了,隆隆的音响吵得她无法正常思考。
就在这时,阿尔伯特之前提到的几个朋友来了。
似乎确实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阿尔伯特看起来很开心,挨个儿拥抱打招呼。
拉温妮就坐在阿尔伯特的旁边,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毕竟阿尔伯特之前哄她来的理由是“喝了酒我记不住事儿,你得自己过去打听你想要的信息。”
于是她提前给自己套好了麻瓜忽略咒,准备做一个旁观者。
然而和老同学们见面后,阿尔伯特尽顾着跟他们吹牛聊往事了,完全忘记了打听蛇毒血清研究的事。
她偷偷用手肘撞了阿尔伯特一下,暗示他别忘了正事。
阿尔伯特一幅不太情愿的样子,还是找机会随口扔出了这个话题。
“你还在研究抗蛇毒血清啊。”这时,座间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男人忽然开口了,语气中透着惊讶。
这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一头黑发居然已经参差斑白了一半,远远的看过去,像是顶着一头凌乱的灰发。
阿尔伯特看了他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拉温妮注意到他的态度有些变化。
“你也应该走出来了。”灰发男人沉声说。
“谁说我没走出来了?”阿尔伯特忽然抬高音量,过于刻意地笑着往后一仰,抬手搭上了拉温妮的肩膀。
“!?”
拉温妮一惊,本能地想躲开,却被阿尔伯特更用力地搂住,听到他继续说:“我现在活得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忽略咒经不起过于明显的提醒和指示,被阿尔伯特这么一搂,在座的人便全都注意到了她。
“哇哦!”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拉温妮的模样,惊艳地说,“你的新女朋友?不错啊,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也有人小声地提出疑问:“她什么时候来的?之前怎么没看见她?”
拉温妮本想反驳澄清,然而阿尔伯特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加大了力气,非常用力地抓着她,力气大到甚至有些发抖。
她莫名的,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感情,最后只看了阿尔伯特一眼,没有出声。
他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桌子,表情僵硬到骇人。
“听说你这一年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这时,那个灰发男人又开口了,看起来非常不满,“你这样有意义吗?害人又害己。既然走不出来,就不要去祸害那些无辜的女孩子,她们也……”
“关你什么事!”阿尔伯特忽然暴怒地吼了出来,像只发狂的猩猩,猛地掀翻了桌上一半的杯子,继续怒吼道,“少摆出那幅圣人的嘴脸,史蒂芬,少这样!我们都一样,谁也别瞧不起谁!”
他的反应太过分了,把在座的人都吓得不轻,酒吧的保安很快就围了过来,想要控制住他。
拉温妮悄悄从附加了空间魔法的口袋中抽出魔杖,小声念出咒语。
周围的人立刻就被她控制住了。她连续使用了好几个忽略咒、隔音咒和遗忘咒,最后将碎裂的酒瓶酒杯一一复原,在座的友人和刚刚赶来的保安统统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清醒过来后,纷纷茫然地摸着脑袋离开了。
好在麻瓜的酒吧里音乐与灯光都过于狂乱,配合着忽略咒的效果,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
做完这一切,拉温妮将魔咒收了回去,转过身,看到阿尔伯特已经重新瘫回了酒吧的软椅上,愤怒与醉意让他整张脸都红得像一团火,双手死死扣着扶手,胸膛因粗重的喘息而上下起伏。
她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坐下,等他自己冷静下去,然后轻轻问出那个名字:“爱丽丝?”
阿尔伯特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瞪向她,一开始还满是震惊与不解,半晌过后,又颓丧地将脑袋垂了下去,捂着脸苦笑道:“你们巫师永远都不会懂尊重人的隐私,对不对?”
拉温妮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内疚:“对不起,这一次……我是意外知道的。”
阿尔伯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看不清表情,沉默许久后,才哑着嗓子说:“她是一个蠢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
“……是你曾经的恋人吗?”
阿尔伯特又不说话了。
酒吧里又掀起了一阵狂热的音乐,隆隆的声音吵得拉温妮头疼不已。然而在场的麻瓜似乎非常享受这种音乐,现场的气氛愈加火热放纵了起来。
只有拉温妮和阿尔伯特这边,宛如与世隔绝的冰窖。
阿尔伯特深呼吸了好几次,忽然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刺眼的灯光,说:“无国界医生,听说过吗?”
“没有。”
“反正就是一群蠢人。”阿尔伯特咬牙切齿地说,“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救治一些朝不保夕的病人。”
“……”
“她毕业没多久就跑去非洲了,我怎么劝她也不肯让步。我真恨你们这种太有主见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男人的话,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我又不是养不起她!”
拉温妮没有搭话,她知道阿尔伯特会想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没有妥协过!我也去找过她,去帮她,牺牲了很多很多去非洲帮她!”阿尔伯特再次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又穷又乱,食不果腹也就算了,几个村子的人共享一块肮脏的水源。这么大,才这么大的孩子,感染了严重的皮肤病,苍蝇都开始吃他的腐肉了,他妈妈还在喂他用污水做出来的食物——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为什么,她,该死的,就是,不肯,放弃!”阿尔伯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拉温妮静静看着他,问道:“然后,你离开了?”
“我没有选择!”阿尔伯特大声说,“我必须留在英国,我也有我的事业、我的亲人!”
“不。我认为你有选择。”拉温妮往两人的酒杯里续上了酒,近乎残忍地说,“你选择了放弃。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阿尔伯特再次沉默,接着说,“然后她死了。”
“……”
“她后来去了另一个国家,碰到了难得的雨季。你知道吗?她很开心,给我写信,说治疗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又救活多少多少人。”阿尔伯特笑了一下,笑声中带着明显的鼻音,“然后她就遇到了非洲毒蛇的袭击,她把仅有的血清全部给了病人——不过留下了一支,你知道吗?那里的人是懂得感恩的——他们坚持留下了一支血清给她。”
“那很好啊。”
“哈哈哈哈哈!”阿尔伯特爆发出一串狂笑,“很好吗?你这种小姑娘怕是没有遇到过命运的玩笑吧?”
拉温妮疑惑地看着他。
“那支血清变质了!变质,你懂吗?”他徒手抓起一块甜品,啪的一声,将其狠狠碾碎在桌面上,大声说,“就是坏掉了,烂掉了,没用了!”
“然后我才知道——帕特里克他们来找我之后我才知道。”他的手掌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说,“咬伤她的那种蛇叫非洲树蛇,至今没有研制出抗蛇毒血清的非洲树蛇,但对你们巫师来说……”
“是非常容易治愈的。”拉温妮哀伤地垂下了眼睛,“非洲树蛇的蛇毒很早就被攻克了,现在这种毒蛇的毒液和蛇皮已经成了我们的一味药材。”
话已至此,拉温妮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拿起酒杯,在阿尔伯特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
阿尔伯特默不作声地将酒全部灌了下去,那速度光是看着都让人头疼。
“所以你才跟我们合作至今。”拉温妮再次给两人续上酒,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将非洲树蛇的蛇毒解药改良成你们麻瓜的药物吗?”
“这个我试过了,没成功。”说起专业的话题,阿尔伯特意外的还能保持一点清醒,“你们的解药成分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不是说变就能变过来的。我想要的,是你们保鲜技术——”
“什么?”
“呸。我在说什么。”阿尔伯特醉醺醺地唾弃了一下自己的用词,“就是说……血清这种东西,稳定性非常差,极易变质,就像爱丽丝当时遇到的情况一样,可能一不小心,救命的药物就成了一管废水。虽然就算那针血清没有变质,也救不了她……”
“那是一种魔咒。”拉温妮说,“能够长时间维持食物或药物的新鲜程度,但魔咒是无法像你们麻瓜的商品那样量产的。”
“我知道,呵,那又怎么样呢,我还能怎么办呢?”阿尔伯特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他已经醉到有些难受了,无法再像刚才那样一饮而尽,“反正我这辈子,做什么都不顺利。这是爱丽丝给我的诅咒,你明白吗?我活该的!”
拉温妮心里堵得慌,只能默默望着自己杯中的酒液。
她想起今天刚刚见到阿尔伯特时,他那么反常地失去风度的样子,以及刚才冲朋友大发雷霆的样子,突然就明白了他这么不负责任地逃离伦敦的原因,以及最开始他突然单方面停止合作的原因——
他是焦虑了,是害怕了。
实验瓶颈对他造成的压力比任何人的都大,而她,也确实没资格站在一个制高点去指责他的逃避。
许久,拉温妮感觉到阿尔伯特醉醺醺地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酒气混杂着他身上过重的古龙水味飘到她的鼻尖,非常难闻,拉温妮皱起眉头,却没有立刻推开他。
就在她认真思考要不要直接带着他移形离开这里时,她忽然被人一把攥住了右手。
拉温妮猛地一惊——右手是她的惯用手,她的魔杖一般也藏在右边的口袋里,所以被制住右手对她而言是一件非常恐慌的事情。
她第一反应就是将手挣脱出来,赢取抽出魔杖的时间。
然而一回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弗雷德的脸。
他瞪大眼睛,以一种狂怒的表情死死盯着靠在她肩膀上的阿尔伯特,看起来随时都会徒手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