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去,是真的要杀了他吗?杀了他之后,你要怎么善后呢?”元祁慢慢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在了呼吸间。他就保持着那样近的距离,微低下头,回望着她,一连问出了两个问题,而且句句都直中要害。
秋烟离深吸口气,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杀了他,一了百了,所有的责任,我来扛!”
“你要怎么背?以死谢罪吗?你是如何披荆斩棘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为了那个人,你要放弃所有的一切吗?而且这个责任,不是你说要一个人扛,就真的可以一个人扛下来的,就算不为自己想,不为你身边的人想,不为祁王府上下几百号人想,也该为你父王和你西凉的百姓想一想吧。你这一动手,毁掉的可不仅仅是元洵一个人,还有你西凉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
他的语态极尽平稳,不疾不徐,层层铺开,一下子便戳到了秋烟离心里。
是啊,如果她孑然一身,今天就算她死了,也没什么好后悔好可惜的。
可她不是。
她的荣辱成败,还关系着整个西凉和整个祁王府。
她付的起那么大的代价吗?
她付不起……
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全部被抽空。
秋烟离身子一软,滑坐到地上,两只眼睛木然而空洞的望着前方,怅然若失。
元祁半跪下来,轻轻揽住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心跳安抚她躁动的神经。
秋烟离闭上眼睛,一只手攀到他肩头,深深地把脸埋进他胸膛,泪水决堤而下:“祁,怎么办?我没办法忘,我忘不了,我忘不了冷玉那丫头血肉模糊躺在我面前的情景。我真的以为,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因为我而受伤了,可是冷玉,冷玉她……她还是个女儿家啊,从今往后,她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唤他的名字,也是她第一次在他怀中,毫无顾忌地失声痛哭。
哭的像是把过去十几年压抑的所有痛苦冤屈,尽数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的声音沙哑,可元祁只是轻轻拍着她:“哭吧,想哭就哭,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也许,这样的一场大哭对现在的她来说,才是最需要的。
秋烟离不记得这场嚎啕大哭究竟持续了多久,也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元祁怀里睡过去的。
她只知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醒来时,她的精神已好了许多。
听说太医已经为冷玉诊治完毕了,她便马不停蹄去她帐中看她。
昏暗的灯光里,冷玉躺在床上,睡容安详。
秋烟离进去的时候,一旁侍候的宫人正在为她换药包扎。
她兀自接过他们手上的药瓶,屏退了左右,悄步上前。
冷玉失去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另一条腿的骨头虽然被接好了,但短时间内还无法灵活的行动。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样的残缺,必定是一生的痛。
对于一个自小接受严格训练的暗卫来说,武功尽废,终身残疾,等于失去自己的人生。
秋烟离轻手轻脚替她把剩下的药上完,重新替她盖好被子,并伸手掖了掖被角。
只是视线在不经意扫过她细长的脖颈时,恰好看到了她肩膀处露出的一道伤疤。
很陈旧的疤痕,大概是受伤之初没有养护好的缘故,愈合的有些糟糕。
秋烟离的手莫名颤了一下。
她不知道,像这样的伤疤,在冷玉身上还有多少。
脑海中突然冒出当日看到的那些死士身上的伤疤。
这些人,他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自我,一生就只为了那一个人而活,连他们自己的性命都不属于自己……
秋烟离轻轻叹了口气,帮她重新拉好微敞的领口,在床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席地坐下。
这一晚,她一夜无眠。
就这样在冷玉床前守到了天明
清晨醒来时,她已经在回程的马车上。
奈儿见她醒转,忙将她扶起来,递上一杯热茶的同时,俏皮打趣道:“公主你可醒了,您再这么睡下去,奴婢可就要去找太医了。”
秋烟离整个人昏昏沉沉,还没有醒过神来:“我们在哪里?”
奈儿如实回答:“我们是在回岳城的路上。”
回岳城?
她们不是要跟着其他的女眷一起留到最后再走吗?
怎么这会儿就上路了?
奈儿看她皱眉,晓得她心中疑惑,便主动解释道:“爷他奉旨押解洵王囚车回宫,需要先行一步,可他又担心您的身体,便向陛下请了旨,带您一起上路。”
带她一起上路?
秋烟离听完还是有些糊涂,但稍稍一琢磨,便明白了。
与其说元祁是担心她的身体,不如说他是想保护她。
元洵的事情,在朝野内外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两个失踪一夜的事情,也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拿出来借题发挥。
这对秋烟离来说绝非好事。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觉得他是杞人忧天。
但事实是,自从秋烟离平安归来,先不说岳城,就是在这一片小小的营地当中,也是各种传闻满天飞,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她虽然心宽,却也架不住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狂轰滥炸。
元祁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让她避开那些风言风语,好图个清净。
也罢,早点回去也好。
只是,冷玉的伤,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长途跋涉……
想到冷玉,她突然想起,她不是之前在她床边照顾她呢吗?
现在她在这里,那……
“冷玉呢?”秋烟离猛地一激灵,抓住了奈儿急问。
奈儿拍拍她的手,耐心安抚她:“公主放心,她在另一辆马车上呢,奴婢知道公主肯定会挂心,已经找了一个稳妥的人去照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