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皇帝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长子,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不知道这些话要从何说起。娶张笙歌不好吗?景明帝想不明白。
“父皇还有事了吗?”荣棠问,太子殿下准备走了。
“你等会儿,”景明帝拍一下茶几,道:“你给朕一个理由。”
荣棠说:“儿臣不会娶张氏女。”
“就因为这个?”景明帝问。
太子殿下说:“是。”
“是,朕知道,张津这些年与你关系不佳,”景明帝道:“可……”
“他是臣,儿臣是太子,”荣棠打断景明帝的话,道:“儿臣与他何来的关系不佳?”
这天这样就聊不下去了,景明帝看着儿子,突然起身,皇帝背着手在宫室里绕了几圈,才猛地停在了荣棠的跟前,道:“行,朕说不过你,朕就是觉得娶张氏女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儿臣……”
“先听朕说话!”景明帝吼了荣棠一声。
太子殿下闭了嘴。
“你再好好想想,你怎么就不能娶张氏女了?”景明帝压低了说话声道:“一个女人,啊,太子妃,你敬就是了,给她一个太子妃的体面,这就可以了啊。张氏也是百年的世族了,出来的小姐不会是个不知礼数的女人,你要担心什么?”
太子殿下还是不说话。
景明帝只得又道:“你可以不喜欢啊,朕不逼着你跟你的太子妃举案齐眉,是吧?你是太子,你可以有很多女人啊,父皇不拦着你去找你喜欢的女人啊。”
荣棠的眼睛微微眨动一下。
景明帝注意到长子的这个动作,忙就道:“你想明白了?”
“多谢父皇,”荣棠后退一步,冲景明帝躬身行了一礼,道:“儿臣不想娶张氏女。”
景明帝:……
和着他在这里苦口婆心地,他是说了半天的废话啊。
“儿臣告退,”荣棠跪下给景明帝磕头行礼之后,也不等景明帝再说话,太子爷是转身就走。
“你要不再想想?”景明帝喊。
荣棠头也没回,走出了宫室。
景明帝站在燃着上好檀香的宫室里发呆,半晌之后,皇帝陛下突然暴起,狠狠一巴掌落在身旁的茶几上,结果除了将自己的手拍疼之外,皇帝陛下的怒气并没有半点的消减。
江公公在宫室里喊:“圣上?”
景明帝一屁股坐在了一张坐椅上,应了一声:“嗯。”
江公公忙从宫室跑进来,看见自家圣上的模样,江公公就知道,太子爷又把圣上给气死了。
“荣棠呢?”景明帝问。
江公公说:“回圣上的话,太子殿下他走了。”
“走了,”景明帝恨道:“朕这是为了谁?江大,你说,朕这是为了谁?!”
本名叫江达的江公公嘴角抽一下,您就是一片真心为了太子爷,那不也得太子爷领您的情吗?听张相爷来说张五小姐的婚事的时候,江公公就知道,这事成不了,太子爷是恨不得恁死张相爷的人,他能娶张相爷的孙女儿?这不是开玩笑吗?
“气死朕了,气死朕了,”景明帝扯一下龙袍的领子,又拍着茶几案道:“张津到底怎么地他了?张津是骂过他,还是害过他?他出去打仗,在后面为他筹粮筹钱的人,不就是张津吗?”
江公公忙着给自家圣上倒茶,江公公不说话,太子爷跟张相爷的仇不是这个啊,张相爷是帮着瑞王爷的人中,张相爷还是张妃娘娘的爹!这才是太子爷和张相爷结仇的原因,好不?
“是,张津是帮着荣棣,”景明帝这会儿越想越气,皇帝陛下气急败坏,说:“可到了今天这太子不也是他荣棠吗?朕给过荣棣好脸色?”
这还真有,江公公给自家圣上递茶,反正平日里看着,圣上您是更喜欢瑞王爷就是了。
“军政,军政,”景明帝拍着茶几案,“这两件事是分不开的,光懂个治军,就行了?他是太子,他将来是要治国的,江大你看看那小子现在的样子,他知道治国是怎么回事吗?”
江公公继续保持沉默,他一个太监,这会儿他能说什么?
“他不懂,”景明帝说:“要论知民事,理政事,他十个荣棠也比不上半个张津!江大你去问问他,你问问他外面鸡蛋多少钱一个,你看他知不知道!”
虽然很想问自家圣上一句,您知道?可从江公公嘴里说出来的话是,“圣上您喝茶。”
“朕喝什么茶,喝茶,”景明帝一挥手,将江公公手里的茶杯挥地上去了,气道:“朕不管他了,朕再也不管他了!等朕哪里死了,朕看他怎么当这个皇帝,朕看他是怎么带着崇宁人一起饿死的!”
江公公:……
所以都这样了,您还不准备换个人当太子吗?
景明帝手点着门外,道:“不识好人心,不识人间烟火!他……”
景明帝一把将茶几掀翻在地上,起身就怒气冲冲地往宫室外走了,他的那炉丹快出炉了,他得看着去。
“毒药?”此时荣棠站在帝宫一处无人的角落里,看着面前的太监道:“已经确定是毒药了吗?”
“太医查了,”太监躬着身,小声道:“那羹汤没毒,只是味道很难听罢了。”
荣棠说:“可张氏的厨艺很好啊。”
太监说:“是,张妃娘娘的厨艺一向很好。”再说张妃,也不可能烧这么一碗让难吃到,让人昏迷的羹汤给圣上吃啊,是人,就没这么个作死法的。
荣棠道:“月桂宫没进外人?”
“殿下,”太监忙道:“月桂宫从来都防得严,奴才的人手都进不去,这,奴才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张妃现在如何了?”荣棠又问。
“在哭,”太监道:“她想见圣上,可圣上没允。不过,沈家那位小姐说要进宫探望张妃娘娘,圣上允了。”
听太监说及了沈浅语,这个差一点就做了自己正妻的女人,荣棠无甚反应,只是说了声:“哦?”
太监继续禀道:“奴才觉得这怕是瑞王爷,让沈家小姐进宫来探一探消息的,圣上如今也不许他与宁王爷进宫了。”
“好了,事情我知道了,”荣棠跟这太监道:“你去吧。”
“是,”太监也不多话,给荣棠行礼之后,转身就走了。
荣棠一个人站在阳光透不进的角落里,皱着眉想,张月桂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可这个陷害张月桂的人是谁?与他又是敌是友呢?
会不会是母后?
这个念头刚在荣棠的脑海里出现,就被荣棠摒弃了,这是不可能的。
荣棠从角落里走出来,方才还阳光正好的天,这会儿又阴沉下来,云层堆积,风也变得阴冷起来,看着又像要飘雪的模样。
天象变得很快,等荣棠走到一处帝宫西侧的宫门时,雪便从天空落了下来,先还矜持,但很快就变得了鹅毛大雪,扑天盖地的,从天空扬扬洒洒地落下。
沈浅语就是在这时,于漫天大雪之中,见到了荣棠。
听见守宫门的禁军喊太子殿下,沈浅语就呆立原地,从月桂宫过来,给沈浅语领路的嬷嬷,以及随沈浅语入宫的几个丫鬟婆子,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个个都紧张得要命。
“那是沈家小姐,那个,沈英沈大人的女儿,”守宫门的禁军头领,站在荣棠身旁,小声跟荣棠禀告道。
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荣棠不可能看不到,“嗯,”荣棠应了禁卫头领一声,迈步从宫门里走了出来。
崔安一行十来个东宫侍卫,这会儿就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后,听见禁卫头领说,宫门外那个身着桃花袄裙的小姐,就是沈英的女儿时,崔安一行人没敢有什么反应,全都板着脸,跟在荣棠身后走。
不过见沈浅语一行人呆立在路上,崔安开口就大声喝道:“大胆,让开道路!”
“啊,”月桂宫的嬷嬷一惊,慌忙拉了沈浅语一把,将沈浅语拉到路旁,这嬷嬷自己往地上一跪,额头抵地地道:“奴婢见过太子……”
嬷嬷问安的话没能说完,沈浅语一行人也没来及给荣棠行礼,荣棠就在崔安这些东宫侍卫的前呼后拥下走了。
说实话,这是沈浅语两世为人,第一次见到荣棠,大雪之中,太子荣棠眉眼如画,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长相,却又偏偏锋利如刀,让人望而生畏,又……
沈浅语猛地将头一低,她如今已经被钦定的瑞王妃了,她还盯着荣棠看,她不能这样。
没被荣棠搭理的嬷嬷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沈浅语一语,道:“小姐随奴婢进宫吧。”
沈浅语低眉顺眼,跟着这嬷嬷走进宫门之后,沈浅语便塞了一个荷包给这嬷嬷,小声道:“方才我被吓到了。”
嬷嬷捏一捏荷包,荷包里厚厚的一叠,知道这次得的钱财不少,嬷嬷便笑道:“无妨的。”
沈浅语笑一笑,只要这嬷嬷不在张妃面前说,她看着太子荣棠发呆就好。
“沈小姐,小心路滑,”嬷嬷提醒了沈浅语一句。
雪大,帝宫的路这会儿已经开始有积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