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浅语失魂落魄地坐在轿中，轿窗外的街上还是人声鼎沸，但这些人声，沈浅语一句也听不清，就好似她身在尘世之外，别人都在尘世中过活，唯独她被弃在这尘世之外，无路可走，也不知道要如何安生。

莫小豆跟林涟小哥走在街上，两个人手里都拿着，苏先生给的糕点在吃。糕点有整整一盒，在开吃之前，莫小豆跟林涟就已经算过了，一盒糕点二十块，他们可以吃四块，剩下的，回去他们两家大人加小孩一共八个人，每个人也可以吃两块，简直完美。

“让开！”轿前有奔路玩耍的小孩子挡路，走在轿前开路的家丁，大声呵斥了几个小孩儿一声。

挡了贵人老爷的路，可不是一件小事，几个小孩儿尚还在发愣中，路边的一个铺子里，奔出来一个妇人，将其中最小的男孩抱在了怀里，一边催促其他的小孩儿道：“快，快随我走。”

妇人带着小孩儿们退到路旁，一边还给家丁行礼道歉，腰弯得极低。这样一来，妇人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就被挤压到，小男孩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轿子停下来不走，沈浅语撩开了轿帘，冷声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小姐，有小孩儿挡了路，”跟在轿窗旁走的婆子忙就回话道。

“将人赶走就是，要多话做什么？”沈大小姐语气不耐地道。

“是，小姐，”婆子一边应声，一边迈步往前赶，要去催一催开路的家丁。

莫小豆站在旁边啃糕点，觉得就算不去催，这也马上就可以走了啊，小孩子们都把路让开了。

“那就是沈家的大小姐，”这时，莫小豆身后茶楼二楼的，临街包间里，几个看着楼下小声议论道。

包间里的轻声议论，除了在包间里的人外，应该无人可以听见，可莫小豆进化过的耳朵能听见啊。

“就是要做瑞王妃的那位沈小姐，”像是还生怕莫小豆听不明白似的，楼上有人又给补充了一句。

莫小豆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这就是那位太子妃不做，非要做瑞王妃的姑娘？

沈浅语要放下手里的轿帘，眼风从莫小豆的脸上闪过，也不知怎地，沈大小姐心中一动，目光已经晃过去了，她又将将目光重新落到了莫小豆的脸上。

沈浅语与莫小豆就在街头，这么看了一个眼对眼。

在莫小豆看来，沈浅语跟张妃一样，骨相不算好，左边的脸骨比右边的脸骨长了那么一些，鼻骨长得也略微偏左，这位的这张现在看着还挺漂亮的脸，要是没有胶原蛋白撑着了，就会很快垮掉。

还行，莫小豆想，这也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看着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太子殿下没娶上这个媳妇，损失不算大。

而在沈浅语看来，站在她轿窗外的这个女子，妩媚太过，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当街吃东西，无甚教养，这样的女人，沈浅语将手一松，轿帘放下，看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脏了她的眼睛。

暖轿继续往前走了，沈浅语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绢帕，再次自伤起来，如今这样，她该怎么办？荣棠未死，那荣棣还能是太子，还能在日后登基为帝吗？

沈大小姐的脑中这时，不可自控地又想起，在宫门那里，漫天大雪中，荣棠玉冠束发，一身锦衣，神情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的场景，沈浅语心如同被利器狠狠地刺了一般，抬手捂住心口，如果她什么也没有做，她还是未来的太子妃，那荣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漠然待她？

莫小豆看着沈浅语的暖轿走远，吸一下鼻子，跟身边的林涟小哥说：“刚才那个就是沈家小姐。”

林涟小哥这时啃完了糕点，问了句：“谁？”

“就是不嫁太子殿下，要嫁瑞王爷的那个，”莫小豆小声道。

“什么？！”林涟小哥叫了起来。

林涟小哥的突然激动，把莫小豆还给惊了一下，说：“怎么了？”

“那个丑八怪就是沈浅语？”林涟小哥问。

“呃，”莫小豆扭头又看看暖轿走的方向，说：“我的林小哥啊，你是不是对人的相貌有什么误解？”

虽说沈浅语的骨相不怎么好吧，可现在沈大小姐还正是青春貌美之时，这得审美观扭曲到什么程度，才能觉得沈大小姐是个丑八怪啊？

林涟小哥看一眼莫小豆，说：“她那模样比小豆儿你差远了！”

这话莫小豆还是接受的，夸自己的话谁不爱听？“我这模样，”莫小豆摸一下自己的脸，说了句：“还行吧，以十分来计算，我这脸能打个九……”

“十分，”林涟小哥不容置疑的道。

“行吧，”莫小豆笑，人从路牙上蹦下来，说了句：“走，回家，呃，不，我们回去吧。”东宫那个小破院儿，算什么家？看一看街两边的宅院，小二楼，莫小豆就想，等她以后不干暗卫这个活计了，她一定得买个大点的屋子，嗯，如果能赚到足够的钱的话，她就买个大宅子住！

林涟小哥往沈浅语走的方向又看一眼，脸上的神情还是忿忿不平的。

莫小豆这会儿倒是能理解林涟的心情，毕竟在这位的世界里，太子殿下就是上帝，是苍天了。“走吧走吧，”莫小豆就劝：“你还怕太子殿下找不着媳妇？”

怎么想，收复山河这事难，可荣棠想娶个媳妇，这有什么难的？

沈浅语坐着暖轿回到家，这是新家，比不了沈家大宅，但这宅子在南都城里，也算是一等的宅院了。

沈大小姐刚下轿，早就等在门廊里的管家就跑下台阶，快步迎到自家大小姐的跟前，小声道：“大小姐回来了？王爷与老爷正在正堂等您呢。”

沈浅语突然就一阵心烦，什么话也没说，只冲管家点一下头，沈大小姐迈步往台阶上走去。

正堂里，荣棣听闻沈浅语已经回来了，心下意外，他没想到沈浅语这么快就回来了，算着这时间，他母妃才与沈浅语说了几句话？

沈英也觉得女儿这回来的也太快了些，但沈大老爷这会儿不好在面上流露出什么心思来，坐在坐椅上，微转了身，沈英跟荣棣道：“这一定是娘娘忧心王爷，这才早早地打发了小女回来。”

荣棣这会儿也只能是这么想了。

沈浅语步入正堂，先给荣棣行礼，后又给自家父亲行了一礼，喊荣棣一声：“王爷。”

“我母妃怎么说？”荣棣问。

沈浅语道：“娘娘让王爷不要担心她，娘娘说她无事。”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我母妃有跟你说吗？”荣棣又问。

沈浅语摇头，随口就跟荣棣扯了一个谎，道：“小女问了娘娘，娘娘不愿说。”

这话说出口，沈浅语也就后了悔，这样的谎言，只要瑞王问张妃娘娘一声，就会被戳破，到时候她要怎么圆这个谎？

“也，也可能是小女话没有说清楚，”沈浅语忙又补救道：“所以娘娘才没有说。”

荣棣看着沈浅语，这位小姐，他自然是喜欢的，可在喜欢之上，是因为这曾经是他兄长的女人。

“王爷，”沈浅语小声喊荣棣。

荣棣靠坐在坐榻上，伤腿就僵直地伸放着，“张相要将五小姐嫁与太子的事，你也与我母妃说了？”荣棣又开口问。

“说了，”沈浅语道。

“母妃怎么说？”荣棣忙就问。

沈浅语摇头，“娘娘只说她知道了。”

“就这样？”荣棣不相信道。

“是，”沈浅语道。

荣棣又是半天的沉默不语，他不懂自己的母妃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懂他的外祖父为什么，突然就会有要将张笙歌嫁与荣棠的心思，当然，他也同样不懂，为什么他的老师会弃他而去。

“王爷，”沈英这时道：“娘娘一定是有办法应对。”

荣棣看沈英一眼，他的母妃都被禁足月桂宫了，他的母妃能有什么办法应对？

“王爷，”沈浅语这时道：“我倒是听说一件事。”

荣棣说：“什么事？”

“听说这次在沧澜江畔，救了太子殿下的人叫豆蔲，”沈浅语小声道。

荣棣道：“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怎，怎么会？”沈浅语故作吃惊道。

“来人，”荣棣冲门外道。

几个瑞王府的侍卫应声进了正堂。

“沈大人，”荣棣跟沈英道：“本王就告辞。”

沈英忙起身相送。

两个侍卫将自家王爷抬放到一张抬椅上，另两个侍卫抬起抬椅就要走。

沈浅语这会儿是真的急了，荣棠活着，而豆蔲不见踪影，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爷，”沈浅语走到抬椅旁，跟着荣棣往正堂外走，道：“这个豆蔲……”

“太子身边的暗卫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荣棣打断沈浅语的话道：“这名字一听就是一个女子的名字，而太子身边的暗卫里……”

莫小豆的脸出现在瑞王爷的眼前，瑞王爷顿时就气血翻涌，呼吸不畅了，他现在就不能想这个货！

“小姐留步吧，”声音泛冷地跟沈浅语说一声留步，荣棣拍一下抬椅的扶手。

抬抬椅的侍卫忙加快了脚步，这样一来，沈浅语就跟不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荣棣离自己越来越远。

如果知道这个豆蔲以后会要了你的命，瑞王你还会这样不屑听我说话吗？沈浅语追出正堂，却连荣棣一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站在台阶上，雪落在发间、肩头，沈大小姐全身冰冷，心里着急，却又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