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九点多,佩玖洗完澡出来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她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完成。环视一圈后,她的视线缓缓落在门后的黑色行李箱上。
佩玖起身,将她湿漉漉的发擦拭干净,顿在门口考虑半响,这才动手把门反锁上。她拖出那行李箱放在了木质地板上后,人也干脆就地而坐。
她伸手拉开行李箱拉链,“哗啦啦”的一声响像极了心裂开的声音。
里头的东西,都是家人的遗物。
唯一一张合照,是在她小学毕业典礼上找路人匆匆拍的。她抚摸着那上头的每一个人,包括再也回不去的自己。
闭上双眼,脑海里两个车祸的场景来回冲击着她的神经,父母的死和姐姐的死重叠旋转,旋转又重叠,来来回回,逼得她心口发疼。
“咚——咚——咚——”
佩玖充耳不闻,将那合照捂在胸口,蜷缩在地板上。
“咚咚咚——”敲门声更急促了些,还伴随着那人的呼唤,“佩玖?佩玖你在吗?”
佩玖倏地一下睁开双眼,却躺在地板上无动于衷。“我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与此同时,身后“哐当”一声响,阳台上的门被人重重拉开撞到墙上。可算是白说了,纪言之跑得够快,她错过了回应的时间,人家担心得跳过阳台来找她。
纪言之见无人,正要冲进浴室时,才看到地上的佩玖缓缓撑起身子站起来。
只是在纪言之看不到的地方,她的一只手将合照推进了床底下。
纪言之松了一口气时不禁质问:“怎么不应一声?”
“你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佩玖悄无声息地挡在了行李箱的前面,显然一副不欢迎的姿态。
纪言之还是看到了那行李箱的一角,他忙收回视线,“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佩玖迟疑了一会儿,想起明天余菲雨要来的事后,平静道:“我会呆在屋子里不出去。”
可纪言之却不是这个意思,“不必。你要去哪里都可以。”
佩玖晃了晃神,轻笑着对上他的视线:“我要去哪里都可以?唯独这个房间不行吗?还是说你要事先送我走,好避开与余菲雨的碰面?”
“你不要多想。”纪言之也开始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无力。
“那你就说清楚些,让我没有钻牛角尖的间隙啊。”佩玖的笑意刺痛了纪言之的心,他喉咙一哽。
“开学第一天,你就认出我来了。对吗?”佩玖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真的很多,既然现在开了个头,那干脆问清楚算了。
佩玖走到书桌旁,一手抄起桌面上躺着的校牌递到纪言之的面前,继续道:“堂堂纪检部部长,铁面无私的纪言之,竟放水让我进校门。刚搬来时,换座位时和现在,两次三番的让我不要多想,可纪言之,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多想?”
纪言之低头看着她手心里的校牌,紧接着注意到她手掌的揿痕,他接过后说道:“我只是认出你姐姐罢了。这个校牌,是我备用的。严格来说,并没有放水。”只是基于某种关系,帮你一把。
后半句纪言之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个关系,纪言之自己也说不清楚,它一直在变化着,又好像从一开始就定了下来,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你怎么认出我姐?”
“你要去一中的事,小叔跟我打过招呼。还有那条粉色裙子,是我帮小叔参谋选购的。”纪言之耐心解释着。
佩玖迟疑了一下,继而撇过头,垂眸看着地上的黑色行李箱,毅然决然道:“你不用帮我这么多。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担心也好关心也罢。纪言之,说到底,我们不过认识一星期而已。我说过,我十八岁后会走,你说我这么没良心,你还来关心我做什么?”
纪言之拽住她的手腕狐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佩玖的心头咯噔一声响,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冷笑一声,“我只是不想靠近你而已。你不要多想。”
纪言之看着她的眼神,深邃而充满寒意,拽着她的手也不觉加紧。呵,活学活用。
佩玖吃痛地皱眉,挣开他的手后正要去开门,就听到吴明娟的声音:“言之?出来一下,妈妈有事问你。”
佩玖回过头对他戏谑一笑,这笑意看似无可奈何却满满都是拒绝。从门走出去是不可能的,她可不想让吴明娟误会她和纪言之的关系,所以佩玖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来就怎么走吧。”
纪言之想起自己房门并没有落锁,沉声对佩玖道:“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给我记好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纪言之从阳台上翻身而过,赶在吴明娟进门前,他率先开了门。
“妈,什么事?”
吴明娟边进屋边说:“早上佩玖一个人走着上学去,我想着这孩子倔,不肯让送,要不也买辆自行车怎么样?你往后护着点,一起上下学。”
纪言之点了头说:“也好。”
吴明娟还说了很多,等到要下楼的时候见佩玖屋子的灯熄了,拧开门把露出一条缝来看,见佩玖已经睡着后,将空调调回了26度,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再离开。
尽管闭着双眼,佩玖还是能感觉到一颗颗泪珠划过脸颊落在枕上。她将那合照放在枕头底下,逼着自己入睡,催眠自己道:“快睡啊,梦里才能团聚。”
佩玖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心里话,自己着实吓了一跳。这么一周来,忙着让自己不要悲伤,可一旦有点空闲时间,哪儿能不悲伤?那种感觉由心而生,就像太阳从东边升起那样自然,那样势不可挡。
第二天一早,佩玖吃完早饭后如约回了房,她刚拿出一本精美的本子准备写周记时,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佩玖拿起一看,是浅浅。
“浅浅?怎么了?”
大提琴的调试音响起,佩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手放在窗檐上侧着身子看向琴房。琴房在门廊尽头,听陈姨说,那以前是吴阿姨的练功房,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走台步了,索性腾出来给了纪言之。
电话那头的浅浅着急道:“佩玖,能麻烦你走一趟吗?我现在在医院有点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佩玖原本倚在窗墙边,听及此募地一下站直身子问道:“你怎么了吗?在哪个医院?”
一段幽美的前奏开始,钢琴声开始绕出琴房,醇厚的大提琴紧追缠绕,赶上钢琴声后占据主位,伴随悠扬风铃,潺潺流水般轻柔悦耳。
“在市第一医院……我不要紧啦!佩玖,是这样的,我开学初偷偷捡了条流浪狗养,我家不让养狗,所以我就将这狗安置在附近公园。昨天晚上本要去给它喂食,结果我姨妈突袭,疼得被路人打120运到医院来了。
等我醒来,我爸说既然来了就彻底检查一下身子。我不敢提狗子的事,这狗子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怕它饿!我那群狐朋狗友,个个宅得跟个瘫人似的,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到你这儿来……”
佩玖听后一笑,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她丝毫不觉得厌烦,更何况还是做好事,她乐于行善事,自两次横祸之后。“没事,我正好闲得很。发地址,我这就过去。”
不多时,微信传来一声叮咚响,佩玖打开一看,是浅浅发的gps定位。还附带了一条语音:
“佩玖,这是狗子的gps定位,你顺着去找很快就能找到。麻烦你啦~”
佩玖回了个ok,然后收拾好钱包和手机,拿着背包就出门去了。
《天空之城》只剩大提琴的声音,可依旧好听得像音响放出来的无损音乐。佩玖看到廊下正在插花的吴明娟,她走了过去道:“阿姨,我出去找个同学,一会儿回来。”
吴明娟点了点头,在佩玖转身离开前又叫住她道:“唉小玖,下次也叫你同学来家里玩。”
佩玖回眸一笑,“好。”
门廊尽头的琴房走出三个人来,佩玖这时才注意到连大提琴声都没了,隐约只剩下风铃的声音,“叮铃铃……叮铃铃……”随着夏风吹拂轻响。
佩玖脚步微微迟疑,侧过头的时候匆匆与纪言之等人打了个照面。陈佑捋了捋自己的自然卷,拿起桌子上的蔷薇左右翻弄。而余菲雨今天仙极了,佩玖觉得,她的出现确实给这栋别墅锦上添花。
佩玖是说好待在屋子里,又自己违约了。她收回笑意,莫名觉得有些羞愧。正要离开时纪言之问:“去哪?”
佩玖低声说:“浅浅那儿。”
吴明娟似乎看出什么来,拉过余菲雨道:“菲雨啊,你们怎么不练了?”
余菲雨笑着回答道:“阿姨,琴房空调坏了,言之说换到大屋里练,但怕吵到您,就想着一起出来问问。”
吴明娟心想,这哪儿是吵到我?分明是怕吵到小玖。
吴明娟见佩玖没说话,便点头道:“怎么会,来吧,我领你们去。”
等余菲雨扭头来时,发现佩玖早已迈步离开。她看着佩玖的匆忙走离的背影,只觉得这是逃离的证据。等吴明娟捧着花瓶准备领他们三人进去时,她才发现一旁的纪言之也望着佩玖的背影,那眼神不是关心就是不舍。她暗紧了拳头,为什么觉得自从佩玖来了以后,言之就变了?
佩玖找到那条狗时发现竟是条大金毛,那毛色柔亮,竟看不出半点流浪的气息。浅浅做事还算靠谱,给金毛买了一个狗窝,还能遮风挡雨。
佩玖从书包里拿出路上买的狗粮喂它,捋着金毛时一个念头冒起,但很快就被她压制下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自己都是收养的,哪儿还有资格再收养一条狗?
她嫌自己给纪家带来的麻烦太多了。
等她准备起身离开时竟听到郑倩依的声音。
“学长!请等一下!”
佩玖顺着声源去看,却发现了于敬原的身影。
“你在叫我?”于敬原顿住脚步,回过头看郑倩依时痞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