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着气前冲了几步,不过每走多远速度又慢了下来,气喘吁吁。
温寻儿无奈,只能让大家放慢了速度,这样一来,等一行人到达目的地之时,天已经黑透了,山谷之内能清晰听到狼叫声。
秋月害怕极了,抓着温寻儿寸步不离。
“不用怕,他们不敢上山!”
纪申拿了一个火把出来,将庙宇四周留存的篝火堆一一点亮,然后又去点屋内的蜡烛,温寻儿这才发现庙宇里面留了不少东西,不仅有供果还有火烛香纸,外头更是有香坛,上面还有燃烧过的香纸灰烬,只是庙宇里头长期无人打理多少有些破败,蜘蛛网也结了不少。
“来,别闲着,打扫打扫,咱们今晚可得在这里过夜!”
他们带来的随行人并不多,除了秋月、红缨青染,也就两名侍卫再加一个车夫。
三个男人立刻行动起来清扫地面,青染和红缨则负责桌台,很快,便收拾出一小方天地,足够几人打地铺过夜了。
只是山上的天到了夜里实在是冷,直至纪申点燃了屋内的柴火堆,温寻儿这才觉出身体暖和起来。
“来,都喝点酒,暖暖身子!”
纪申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个酒坛,递给众人。
温寻儿眼瞅着他拿起桌上的供果交给侍卫清晰,眉心跳了跳:“老先生,菩萨面前供奉的东西似乎有讲究,不能随便动!”
纪申斜眼睨她:“饿都饿死了,哪儿还管什么讲究!”
他抓了一个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咔擦”就咬了,剩温寻儿连忙双手合十向菩萨保证回头会送更多的供果过来。
“行了,咱们北寒的活菩萨没那么多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不会怪罪!”他丢了一个果子给温寻儿,“吃吧。”
几个人吃饱喝足,纪申拉了温寻儿到了庙宇后门的神佛前,拿开地上的蒲团露出底下的机关口。
“按下去。”
温寻儿依言照做,只听“轰隆”一声,角落里的地面忽然出现一个口子,等她走过去才发现里头黑漆漆的,显然是一个地道。
“随我来!”
纪申拿了火把,先一步走了下去。
温寻儿见状,连忙跟上。
果然就是一个地洞,里面不大,埋藏了一些酒,然后便是几个落满灰尘的箱子。
纪申让温寻儿拿着火把,自己把箱子打开,温寻儿这才看见里面瓶瓶罐罐,很显然都是药。
“这么多药都是老先生你自己研制的?”
“有些是我做的,有些是师门里的,还有些是师傅留下来的!”说到这里,纪申忽然看向温寻儿,“娃娃,你想要什么药?”
温寻儿愣了愣,看向箱子:“什么药都有吗?”
纪申不屑的“哼”了声:“虽不说什么都有,但只要你说出药效,就算没有,老头子也能给你做出来!”
“真假?”温寻儿惊讶到了,“美容养颜的有没有?”
纪申抬眼看她,许是觉得距离远看不清,立刻又凑近了瞧。
他那张脸一靠近,惊得温寻儿下意识后仰:“做什么?”
“年纪轻轻的要什么美容养颜,再说了,老头子我自认为眼光还算不错,你这样的,也不丑啊,何必妄自菲薄?”
“……”
“我不是给我自己用!”
“不是自己用?那给谁?”纪申想了想,“那我给你找找!”
翻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从那些瓶瓶罐罐里拿出一瓶药来:“玉肤丹,美容养颜,给你!”
温寻儿打开瓶盖闻了闻,只闻到一股草药味:“老先生,您这药放多久了?不会过期了吧?”
“过期?”纪申想起什么来,立刻白她一眼:“怕过期就别用!”
他作势伸手,温寻儿立刻把瓶子塞进袖中:“我就那么一说!”
纪申在箱子里一通翻找,很快拿出了四五瓶药出来,他拿出其中一瓶给温寻儿:“这个给你,应该用得着。”
温寻儿把药瓶放到火光下一看,但瞧清上面写的“生子丸”,险些把瓶子丢了。
“我要这个做什么?我不要这个!”
“你怎么能不要这个呢!”纪申很不解,“多少人求我我都不给她,白捡的你还不要?再说了,你那个相公凶得很,你想套牢他,就得给他生个儿子,这样就算你降不住他,等你们的儿子大了,子承父业,自然能干翻他老子!”
“……”
温寻儿为他这一番逻辑弄到手心冒汗。
“我俩生不了孩子!”
她仍旧拒绝。
纪申就更不解了:“生不了?你不行还是他不行?也不对啊,我给你们俩把过脉了,也没什么毛病啊,他最多就是火旺点,你嘛……”
“咳咳咳!”温寻儿掩唇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老人家,这里头灰尘也太大了,你弄完没有?弄完我们赶紧出去吧!”
纪申冷哼了一声,又拿了几瓶药才关上了箱子,然后又把旁边一个箱子打开了,温寻儿这才瞅见,里面装了很多书,还有一个被包裹得严实的卷轴。
“这些东西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把箱子关好,喊了两个侍卫进来,把那箱书搬了出去。
地道里还有好几个别的箱子,温寻儿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但纪申既然不取,就说明暂时是不需要的。
“这地方,是你从前的地盘吗?”
能知晓地道的存在,还在里面藏东西,八成这里是纪申的老家。
“老夫游历诸国半生,可不止这一个地方,我的地盘多着呢!”
“那你该不会每个地方都存了东西吧?”
“多多少少吧。”
“那要是以后不去的地方,你存的东西岂不是浪费了?”
“万物随缘,不要什么都想着利用,你活在这世上,利用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但你用不到,不代表别人用不到,化为尘土还是为人所用皆是他们的缘分,既是缘分又何必讲究结果?”
温寻儿想了想,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纪申摇了摇头,这时两个侍卫已经按照他所指的地点把留存的被褥拿了出来,只是这寺庙中无人,东西也不知道留了多久,不论是品相还是气味都有点难以让人接受,尤其是她们这些女孩子。
秋月从小跟在她身边,虽然是个丫鬟,却也算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而青染红缨自然也是衣食无忧,而她,生活在现代那样的大同社会,生活又能差到哪儿去!
纪申看他们一个个矫情的样子,冷哼一声,盘膝就在角落里打坐。
“反正东西是给你们了,是挨冻还是忍着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别明日成了冰雕怪老夫虐待你们!”
青染和红缨相视一眼,最终选了一床勉强能过得去的被褥分给了温寻儿和秋月,她们自己则裹了披风,相互守夜。
外面风声呼啸,吹得寺庙的门哗啦作响,到了半夜时分居然下起雪来,雪花透过破窗飘进来,连带着屋内的火堆都被吹得火星子到处都是,红缨起身打算去把破窗修补一下,却看见远处有火光。
她当即打开寺庙的门走了出去。
山下,火光由远至近,等到那一行人近在咫尺了,红缨这才看清来人。
“殿下?”她格外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外面雪下得很大,萧霁危的头上和肩上落满了雪花。
他看了一眼透出亮光的屋内:“太子妃呢?”
“在里面!”
萧霁危没说什么,大步往寺庙里面走去。
温寻儿正睡得迷糊,忽然一股冷气贴了过来,睡梦中的她陡然梦到自己跌入了一个冰窖中,当即吓醒。
一睁眼却对上一张菱角分明格外俊美的脸,她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待闭了闭眼再睁开,才意识到并非梦境。
“你怎么来了?”
“听说萨尼湾这一带,雪狼经常出没而且特别凶,经常有在附近的牧民被雪狼叼走,殿下听说太子妃来了此地,担心到不行,所以连夜赶来了!”
“喔……”温寻儿眼见着萧霁危肩膀上和头上都是融化的积雪,不由得愣了下,待视线看向窗外,这才惊觉,“外面下雪了?”
“可不是,这一路,殿下可是风雪兼程,可见有多辛苦!”
“话怎么那么多!”萧霁危不悦打断春生的话。
他一直关注着温寻儿脸上的表情,可她听了春生的话除了有些惊讶之外,并没有别的神色变化,换句话说,她对他的到来并无惊喜。
既然无惊喜,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显得他自作多情么?
萧霁危脸色不好,春生不敢再乱说。
他让随行侍卫把带来的鹿皮毯给二人铺上,又给纪申送了一件虎皮大衣。
纪申眼睛都没睁开:“我不用,给那些女娃!”
春生犹豫片刻,便只好把东西交给了秋月他们。
东西分完,随行人便在寺庙角落找了休息的地方,各自休息去了,春生躺在一堆柴火边,背对着温寻儿他们,既能在对方召唤时第一时间赶过去,却又恰到好处的看不见二人,给了他们足够的隐秘,极好的位置。
且自萧霁危这一来,庙里的众人都自觉的把自己的睡铺挪到了离两人很远的位置,连纪老头都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过来!”
萧霁危把身上的斗篷解开,当做两人的盖被,但到底是披风,大小有限,想要两个人都盖到就只能凑一块。
温寻儿犹豫了一番,只好挪了过去。
萧霁危把她抱在怀里,又了火堆的烘烤后,他身上那点外面风雪带来的寒凉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呼吸和有力跳动的心房。
温寻儿靠在他胸口,被他那心跳声鼓捣得越发睡不着了。
好吵!
她微微抬头,想看萧霁危睡没睡,却被后者一下子按住脑袋:“别乱动。”
温寻儿叹了口气,只能伸出手贴着脸垫在他胸口,如此一来耳边才算清静了几分。
外面,雪狼的叫声和北风的呼啸使得这个夜极冷,可屋内,燃烧的柴火声和大家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使得这夜又多了一丝温馨祥和。
温寻儿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脖子落枕了。
庙内已经没了人,偏萧霁危居然也没走,依然当着她的人肉靠垫,温寻儿这才发觉自己把他报得死紧,赶紧松开手。
她这一番动作下来,忽然就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滑落,当意识到那是什么,温寻儿急忙去捡,却有一只手比她还快,已经抓了那药瓶在手里看。
“生子丸?”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温寻儿尴尬到只能用脚趾扣地:“那个,纪老先生硬塞给我的,他以为我会用得着!”
温寻儿飞快地从他手里把药瓶夺了过来:“我这就去还给他!”
她火速裹好披风出了门,屋外一片白雪茫茫,风吹过,带来大片雪花,险些把她整个人吹翻。
腰上一重,有人捞了她入怀,挡在她的前面替他遮挡了大片风雪。
“殿下,纪老先生的东西已经都搬下去了,我们是现在走吗?”
萧霁危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温寻儿:“走吧!”
他伸出手来握住温寻儿的手,秋月从后头上来,偷笑一声,跟着红缨和青染走了。
温寻儿无奈,只得扣住他的手,依靠他身体的力量步步前行。
风实在太大了,几个女孩子不得不凑到一块防止被风吹翻,尤其昨夜刚下过雪,一踩一个脚印,山路就更不好走了。
温寻儿缩在萧霁危身侧,即便有萧霁危拉着,也数次险些被风吹走,不得已,萧霁危只能一边拉她一边伸出手来撑开自己的披风抵挡强劲的风雪。
“啊!”
三个女孩子身子纤弱,在前头直接被一阵风吹翻,尤其是秋月,吃了一嘴的雪,趴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红缨去拉她的时候,她激动得都哭了。
“这什么破天气!这么大的风是要把人送走吗?!”
几个北寒的侍卫闻言都笑了,他们还没见过这么柔弱的小可爱。
红缨忍俊不禁:“快起来吧,这才走了一半都不到,山下还有好远呢!”
秋月快哭了,看向温寻儿:“小姐……下次我再也不跟你来了!”
“好啦,快起来!”温寻儿伸出另一只手来拉她。
好不容易拔萝卜一样从雪堆里拔出来了,红缨示意她站稳,拍着她身上的雪花:“这里风雪大,秋月你走路的时候要往下趴一点,把重心放低,不然很容易被吹走!”
秋月冻得鼻子通红,撸了一把鼻涕应了下来。
重新启程,几人走到了一处陡峭的山坡,北寒的侍卫便提议直接滑下去。
如此一来,一则节约时间,二则也可以省点力气。
秋月已经被这片山路折磨疯了,第一个同意。
红缨便带着她,一起往下滑。
只是没有工具傍身,起先是滑,到了后面几乎都是滚的。
青染也如法炮制。
温寻儿看向萧霁危:“你先还是我先?”
“你。”
他伸出手来,把温寻儿脖子上披风的带子系好,这才扶着她到了坡上。
温寻儿坐在上面,用之前的羊皮当垫子,萧霁危一推,她整个人便风驰电掣一般滑了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
半中央的时候,她直接栽了个跟头,整个人也没逃脱出跟秋月他们一样的命运直接滚了下去。
“啊——”
吃一嘴的雪,余下的声音全淹没在风里。
“太子妃——”
红缨她们自小习武,只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再加上身为北寒人,自小在雪堆里长大,对这种事早已适应,不过于温寻儿而言,她是第一次,只怕吓得够呛。
温寻儿确实吓得够呛。
高速旋转让她整个脑袋都是蒙的,人也看不清路,强烈的失重感叫她整个人惊慌失措,手也下意识乱捞,一不小心压到了自己的手“咔擦”一声,竟直接脱臼了,温寻儿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顿时惨叫一声。
萧霁危就跟在她身后,见状直接扑了上去。
两个人的身体缠到一处,急速从上面滚落,萧霁危捞起温寻儿的身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等到两人的身体终于停了下来,他才发现怀里的温寻儿一动不动。
“温寻儿?”他唤她。
温寻儿喘着粗气,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猛的松了口气:“萧霁危,我手好像断了!”
萧霁危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红缨赶过来了,听闻情况,摸了摸温寻儿的手,很快便捏住了她的手臂,只听得“咔擦”一声,骨头终于接上了。
温寻儿痛出一身虚汗,一点力气都没了。
“怪我,太子妃没经验,刚才应该告诉太子妃不能乱扑的!”
萧霁危不悦瞥她一眼,把温寻儿从地上扶了起来:“怎么样?好些了吗?”
温寻儿终于缓过气来,虚弱摇头:“好多了,就是头晕!你先让我靠会儿!”
何止是头晕,都快要吐了!胸口翻滚,阵阵恶心!
温寻儿花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彼时红缨已经被打发到前头去了,万籁俱寂,独剩她和萧霁危。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萧霁危颈脖上有一道血口子。
血液已经凝固,可那道口子却并不浅,因为从她的角度分明看到皮开肉绽。
“你受伤了?”她吓了一跳,连忙从袖子里找了一块手帕出来,给他包扎脖子。
萧霁危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小伤,不用!”
温寻儿抬起眼,不免有些愧疚:“刚才救我的时候伤的吧?多谢。”
萧霁危看了看她,忽然手上用力,托起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直接圈进怀里。
温寻儿被迫整个人入了他的怀。
“刚才,我很担心!”萧霁危抱着她,在她耳边略微喘了口气。
适才,他整颗心都要悬起来了。
温寻儿心头一跳,只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可除了这句话,萧霁危却没再说别的,只是抱着她,胸口剧烈跳动着。
温寻儿贴他很近,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跳动的力度,少年胸口灼热,虽什么都没说,却分明是什么都盛满了。
温寻儿眼睫颤了颤,那一刻好像忽然明白了过来。
他好像,真的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