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队也没多废话，直接一个地址发老刘手机上。

老人机特有的绿色屏幕显示几个大字：宝安区卧岗路316号。

我斜着眼睛看到路名，顿时觉得很熟悉。

“这里…好像是片廉租房。”

“你认识？”

我点了点头：“咱们什么时候去守株待兔？”

“太早。”

老刘收起自己小手机：“你不用过去。”

“为什么！？”

仔细一想，我也是脑子有病，不去就不去呗，趟这摊浑水干嘛！

“你还得接着开店，开出租车。”

……

“老刘，店要开我知道，可那车？我开它干嘛？”

“不开会死。”

……

轻描淡写，何其的轻描淡写，但我他妈就是反驳不了！

“我就一个人，又开店又开车，你以为我孙悟空啊！”

“先开店再开车。”

……

行，你牛逼，你清高，我听你的！

“开出租赚的钱不用给你吧？”

我有种干苦工的感觉…老刘是包工头，我是搬砖的小弟。

“不用，你赚不到钱。”

……

“费油玩？”

“嗯，你就老实开就行，一路上能不停就别停。”

“熬不住啊！晚上开夜车，白天上班，你以为我铁人啊！”

老刘完全就不再搭理我，撂下一句“注意身体”之后，潇洒而去，留我一个在风中瑟瑟发抖…

回去就买枸杞去！

还好，我和老刘这组的事情不多，就下午接了个小活儿。

说是小活儿，那也是拿昨天高架上那起交通事故来比。

至少这次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却也挺费精力。

看到现场，早饭、午饭，差点连昨天剩的晚饭都得吐干净！

三十层高的在建楼房，刚起结构，上百斤的钢板因固定不严，直接砸在一楼和水泥的大哥身上。

当场，人就被砸成肉酱！

等我和老刘到现场的时候，钢板下流出来的血浆都快干透了。

几人合伙撬开钢板的瞬间，我就憋不住捂嘴跑旁边吐了半刻钟，一排全是在吐的。

老刘最淡定，他先作了几个揖，然后给我生拉硬拽回来。

整个地板几乎就是滩肉泥！

这样的尸体怎么收？用铲子生铲！

忍着胃里翻江倒海，从手开始，一点点往里铲。

人已经不成样子，骨头碎成渣，内脏从全身挤了出来。

最硬的头盖骨，直接烂在脑壳里。

连吐五次，生生将人铲进裹尸袋里。

老刘仁义，让我看看有没有遗留下什么器官，尽量能收全就收全了。

人死后好歹留个全尸。

施工方领头的就在现场。

这家伙是个狠人，他看着我们干活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整个安全事故，没有一个警察

他带了一帮小弟把整个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准人走，不准人用手机，就连我们来收尸，都得被这帮人看得死死的。

等全部弄完，他才叫人通知家属。

后来我问过老刘：既然家属在，为什么不早通知？

老刘说这正常的很…要是家属看到自家人死成这样，这事就没法善了。

我抽着烟骂着这些个老板为富不仁，死者家属就到了。

他家跟我家情况差不多，老爸老妈带个小孩，估计全在工地搬砖。

死者老婆来的时候，都还没弄懂情况，呆在原地大半天。

等到有人给她解释了好几遍之后，才恍然大悟，哭得那个痛心。

麻绳总是从细处断。

听旁边的人说，这一家都是外地来的，老婆有病，身子弱，干不了活儿，全靠他家老爷们赚钱养家。

孩子眼看着就能上小学了，谁成想出了这事。

尸体收完，连让家属看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给，施工方老板就让我们拉回火葬场烧了，然后装盒，再等他的通知。

这趟来，他们没少花钱。

估计是怕施工现场闹出事故影响卖房什么的。

为了让我们不声张，我和老刘不多不少，一人一万的红包。

至于其他人，棒子加糖，也没人敢大张旗鼓往外说。

至于死者一家，能赔多少就看老板愿意给多少了。

拿着这一万的红包，应该挺高兴才对，可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也许是同病相怜吧。

从死者他们身上，我看到自己一家的模样。

没跟老刘商量，我偷偷拉住那位嫂嫂，把一万硬塞给她。

不仅是这一万，就连身上剩的三百、五百也全塞了过去。

看到她感谢的样子，我想起了自己的老妈，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电话…

电话打不通！他们到底在干嘛！

不会跟这家一样，出了什么意外吧！？

心里越往坏处想越慌，越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不行！既然有了车，那就明天，明天我就开车去老爸老妈工地看看！

我原本还想劝老刘把他那一万捐出去，想想还是算了。

他那一万是他应得的，他不愿意给我也不好劝。

只是经过这事，我对老刘有了些看法。

我这人是藏不住事的，带着不满的情绪开了一路车。

车上忍不住带着酸味问老刘，阴阳怪气的说他这几年没少赚钱，存钱都干嘛了。

他抱着胳膊，侧过身，不敢看我眼睛，只是说了句“有用”。

老汉尸体要火化，我也要晒炉子。

这次老刘让我等在火化的时候过去，借着这股子炉火再清一清身上的阴气。

隔着铁窗看向火化炉里。

原本干瘪的尸体经烈火一燃，慢慢再没有人样。

人啊，一生也就这样了。

火化结束，老刘直接丢了个塑料袋和把刷子给我，让我把骨灰刷进塑料袋里。

这活儿我第一次干，足足干了一两个小时都没干完。

老刘看不下去，抢过我的刷子，也不看到底是不是骨灰，一股脑全装进袋子里。

我刚才就是刷得非常细，这才费时间。

“不是骨灰你也往里装？”

“人都死了，还在乎那么多有用吗？”

想想也是，怪自己太矫情了。

别说，按老刘说的，连着在火化炉旁边烤了两天，浑身好像真舒服不少，没有那种有气无力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骨灰装进骨灰盒里，直接就提前下班了。

我寻思着回去就先睡他一觉，不然熬个通宵…

我这二十五的老身子骨可吃不太消。

等回到当铺，豆芽仔早就等在里面。

看他样子，估计连外卖都没去送，不知道在哪浪了一天。

“回来啦？”

我显得有点无精打采：“嗯，回来啦？”

正要上楼去眯会儿，这死小子就缠了上来：“嘿嘿，告诉你个好消息。”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他狡黠一笑：“我把车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