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下了马车,就看到高禀文柴文进站在县衙的大门口,提着灯笼张望着,见我出来,就立刻走了过来。结果本来要跟我一起出来的那个大孩子一下子就又钻了回去,不敢出来。 “哎,出来吧,人家都认出你了。”
我直接掀开了车帘,冲里面的人说。“不出来就要不抓出来了,到时候就更不好看了。”
这大孩子才磨磨蹭蹭地爬了出来,然后又躲在了我的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高禀文他们。“先把里面那个小孩子带给影子去看看,生病了。”
我对上来的柴文进说道。他立刻伸手把小的抱了出来,还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
“嗯,应该不严重。”
我拉着大的往县衙里走,高禀文跟着我,并且死死盯着这个孩子。“这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那是,把你们两个国家栋梁骗的团团转,你居然还没认出来,还要我去找回来的。”
我真的有点看不上这两个读书人了,简直是蠢笨。 “对对对,就是那个孩子!”
高禀文叫了起来,“怎么长得不一样了?那个冲天椒的辫子呢?不是人参娃娃么?”
“哎哟,我的高大哥状元郎,人家骗你的时候怎么也要装扮一下吧,否则怎么能骗你呢?赶紧走吧,我都困得不成了。”
我都不想理他,迎面看到肖不修带着人马正往出走,打了个照面,“都督,早!”
我挺客气的打招呼,并且侧身让开了地方。 肖不修看了一眼,问:“找到这孩子了?”
“是的。”
我很恭敬地回答。 “好好问问,也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肖不修的声音带着寒冷,天未亮的清晨,令人清醒。 “遵命。”
我点头称是,但是完全不认同。等肖不修带着二十余人快马扬鞭走远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影子是不是也跟着走了?“柴文进呢?影子呢?”
“屋里呢。”
肖小三倒是出现了。 “你没跟着肖大人走?”
我好奇地问。 “我不是说了么,现在我是被肖大人安排跟着你的,影子也留下来了,说是看看这里的情况再议。陈不惜,陈一陈二都会留下来处理这边的事情。你厉害啊,居然把南厂的精锐都留给了你,完全没想到啊!”
“嘿嘿,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我干笑着,想起那个王文斌县丞,我得怎么对付他呢?这么一个贪官,不能饶了他。就算是肖不修说要留待查看,但依然要用,我可没答应。 在议事厅吃完早饭,天已经大亮了,这一宿没睡的我,居然还很精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在议事厅里居然还能闻到肖不修的香味,真是阴魂不散。他说的有道理,但是也没有道理。这世间的万物不都是由意外构成,或者可以称之为命运,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与我重叠之后,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大男孩姓徐,单名一个哼,小男孩是他弟弟,单名哈。问清楚名字之后我也挺无语的,这父母大约是根据哼哈二将来取的名字。两人是更偏远的辽东人,父母双亡后,因为严寒地带生存困难,就一路乞讨来到了相对温暖的锦溪,想着过几日再往南方走一走,毕竟听说南方遍地都是能吃的草。 这理由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当初我打算去更远的南方的南方,是因为听说那边遍地是黄金,随便捞一捞河水,都能筛出金子。 徐哼大约也看出来已经到了这里,再也骗不了人了,就老老实实交代:他和弟弟在城隍庙里待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了,虽然不是很清楚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情况,但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丐帮,又是这些人看他们兄弟两可怜,还会顺手丢一些吃食给他们,城隍庙的两个老和尚也会给一些,所以就暂时安身在这里。 虽然不能吃饱,但至少还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后来弟弟生病了,他很焦躁,看大夫需要一两银子,他完全没有钱。有个大乞丐忽然有天找到他,说是要他去集市上带两个人是上山去。并且,还提前带他在山上走了一圈,并且告诉他牢牢记住路线,然后自己回来。事成之后,可以给他一两银子作为弟弟的医药费。 不就是带两个人上荒山么?他之前和弟弟也是从荒山走过来的,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就按照乞丐的吩咐,在集市上找到了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很好骗的样子,然后带去了荒山。当然,在此之前,乞丐还给他装扮了一番,搞成了个冲天椒的发型,说这样比较可爱。 从荒山上下来后,他果然得了一两银子,带着弟弟去看大夫,但喝了药之后,还没有特别见效。最近几日他又开始焦虑了,想着如何再挣点钱。于是,就找到那个乞丐问是不是还有什么法子挣钱,那乞丐倒是很紧张,说不要再找他,他要走了,并且要求这事情一定要保密,否则大家都有性命之忧。 徐哼也没觉得这事是大事件,毕竟他也不知道被他带去荒山的是当朝的状元和探花,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事情。所以说,我们每个人在做一件看似很渺小很不起眼的事情时,都有可能改变命运,改变别人的生活。 “所以,那个乞丐已经走了?”
我问道。 “嗯,昨天走的,说如果有人问起来,千万不要说出去。”
徐哼跟着我吃了早饭,精神状态很饱满,话也多了起来。“所以,你来的时候,我猜就是来找我的。”
“我装的挺像找弟弟的吧?”
“像,所以,我娘说:好看的女人一定不能相信。”
嘿,他这话说的,我怎么这么爱听呢。 “如果让你形容一下那个乞丐的长相,你还能记得住么?”
我继续问。 “不知道,只能说个大概。”
“对了,这个乞丐是一直在城隍庙的,还是不经常在?”
“好像之前没见过吧,也是临时来临时走。城隍庙里的人很多,来来去去的,我们也是暂时借住,以后也要走的。”
“你想到什么?”
高禀文问我。 “我在想陈不惜带人扫了城隍庙,怕也没什么结果。或许,扫出了另外的事端。”
到时候,肖不修会不会又埋怨我惹是生非?不过这次去找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主意,都是他让我去的,算不算是他在惹事? 柴文进从里间走了出来,说道:“这小的没什么事,有点肺热,吃几幅汤药就好了,不用担心。”
“我可以去看看他么?”
徐哼小声问道。 柴文进瞥了他一眼,刚想说话,被高禀文拽了一把,他只好说:“你去吧,他睡了,睡醒就好了。”
徐哼立刻冲到后面见弟弟徐哈,我们这里倒是三个人相对无话。我是在琢磨费了这么大周章,也未必能够抓到真凶。所以,看到陈不惜回来的时候,我就是瞅着他,没吱声。 陈不惜一看桌子上还有早饭,立刻坐了下来吃了两口。我们三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谁都没有先开口。他大约也是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才又吃了一个馒头之后说:“没什么,就是把锦溪的丐帮都抓了起来,一会挨个审一审就好了。他们应该也不知情,以为是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一般来说,丐帮也都惧怕官府的人,或许是觉得我们深夜去抓人,他们总是有些心虚吧。”
陈不惜见多了这种事情,所以也不觉得奇怪。“那孩子就是骗你们的吧?看着也挺机灵的。”
“那是,要是被个傻子骗了,咱们家的状元和探花就不用活下去了。”
我嘿嘿又笑了起来,成功地看到这两人脸都黑了下来。 辰时,锦溪衙门已经正式营业,衙役们都精神抖擞地在岗,文书们也都在整理文案,还有一些下人们整理院子,至少是一派忙碌的景象。王文斌也坐在书房里忙忙碌碌,我就带着这几个人大咧咧地坐在议事厅里。我可没有肖不修那种敬业精神,我一般都是一边吃一边喝一边闲聊。 我又看了一遍仵作给出的验尸报告,仔细研读这每一个字。据说尸首早已入土,衣物什么的,都烧掉了。所以,现在基本上什么都找不到了。不过,想想人这一世,能留下什么呢? 影子留下来的另外一个用处是给顾家二老看病,这两人遭受的打击不小,一时半会都缓不过来。肖不修可能也是看到他们哭得太惨了,又是当地的富豪家庭,所以动了恻隐之心,留下影子照顾。八成也图他家的财产吧?我在心里暗暗嘀咕。毕竟顾家在锦溪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也算是挺惨的。 趁着还没吃午饭,我伏在案几上睡了一会儿。吃饱了容易犯困,大家也都理解。不过,在我睡着之前,我还是让他们四处溜达一下,查看一下还有什么可疑事件。再不济,就上街给我买点好吃的,当地特产什么的。陈不惜管理小金库,一切用度都他掏钱。 睡了一会,我才觉得精神状态好了起来。又喝了一大口凉茶,才觉得整个人都回魂了。“问问黄贝贝醒了没有?还有,把赵辰和余青都提出来吧,我得见见。”
肖小三立刻就去办,速度真是够快的。在我的午饭还没吃完的情况下,他已经先把黄贝贝拎到了议事厅,跪在地上。 我之前见过肖不修审犯人的画面,跟他学着也先不说话,就是上下打量他,左看看右看看,仿佛是若有所思,又像是一肚子坏水,没憋着什么好事情。结果就是把他看的脊梁发毛,从一开始端正跪姿,到后来腰塌肩驼,身体还有轻微的颤抖。 “你应该知道了吧,昨天白梨花已经都招人了。其实,你自己也承认了,对不对?”
我终于开始说话,这一开口不要紧,黄贝贝立刻哭了起来,大声说:“大人,我错了,我真的不应该听白梨花的话,不是我要冒充顾朗的,都是她让我做的。”
嘿,那这几日的荣华富贵,是谁享受的?这男人怎么这么没种,一出事就想先脱罪,简直是够了。我侧耳听了听里间的动静,我之前让肖小三把白梨花也提了出来,堵住嘴放进了里屋,是打算让她来听听黄贝贝的说法。 其实,黄贝贝的说法和白梨花也差不多。大致都是他与白梨花从小就情投意合,订下百年之约。但是因为白家父母贪图富贵,让女儿嫁进了顾家,他也觉得自己与白梨花今生无望了,所以特别伤心难过,为此还买醉数日。后来,小翠偷偷来找他,说是白梨花的新婚丈夫忽然死掉了,希望他能去见一面,叙叙旧。当时,黄贝贝还觉得很奇怪,都嫁人结婚了,还找他,莫不是旧情难忘,想来一次鸳鸯共枕?想这女人的柔软满香,他也是心猿意马起来。 挑了人少的时候偷偷溜进了白梨花住在顾家的院子,与她见面。白梨花对他更加热情起来,几番云雨之后才躺在他的身上慢慢说出自己的计划。一开始,黄贝贝真的很震惊,觉得这样做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情,要是败露,怕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白梨花就问他:“那你现在有什么?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你们家那个小破饭馆不会给你,你也不如你大哥能干,你还能做什么?”
“至少我是黄贝贝。”
他还觉得拥有自己的身份很重要。 “谁认识你呢?锦溪顾家的深宅大院你也见识到了,按照我的方法,我们两人一辈子荣华富贵,绫罗绸缎,又能够让我们白头到老。过了几年,二老一去世,你还可以偷偷回到黄家,让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也算是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
黄贝贝还想反驳,但禁不住白梨花三翻四次的恳求以及温柔的肢体语言,他也就同意了。 “你这是蠢,白梨花是坏,你们两还真是天生一对。”
我直接给下了定义,真想抽他们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