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长宁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写字,小冬一边研墨一边担忧的问:“小姐,林婆子会不会靠不住啊?事关紧要,奴婢还是怕。”
荣长宁放下手上紫毫,端起温茶朝身后的软垫靠去:“林姑姑看着乖张,也是个明白人。心里有本帐,好与不好都记着呢。”
“那小姐将她家旧宅赎回,她一定会知恩图报的。”
朱唇轻吹一口气,吹散了茶汤上那点的热气告诉小冬:“人心最是难测,别指着旁人时常顾念恩情。摸不准,你自以为的恩惠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那若是林婆子忽然倒戈可如何是好?”
“左右林家老宅的契书还在我手里。她若是不愿意尽心做事,就将林家老宅改成青楼记在藏香阁的名下,不管是食荤食素问话还是求药,离怨哥哥把控着,一年也该有不少收入。这买卖,不亏。”说着荣长宁靠到缎面的软垫子上,拿起一旁的茶盏轻啜一口。
小冬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得迷迷糊糊:“食荤?食素?是什么?”
荣长宁转眼告诉她:“人若到了藏香阁,招呼姑娘说一句‘食素’便会被带到楼上的素房。在那,可以问话也可以求药。只要怀里揣的银子够,只管说话,剩下一概交给藏香阁。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我也不曾问过。”
“那若是问的话答不上来打听都打听不到呢?”
“那就将报酬双倍退还给雇主。”
小冬听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既然离公子擅长用毒,那……那小姐若是看麓笠院不顺眼是不是也能……”八壹中文網
荣长宁晃着茶汤转眼看向小冬。这样的话离怨哥哥不是没隐晦的提过,但荣长宁并不愿意这么做。
这世道终究逃不过是非因果,她就是要将所有的事都掀到明面上去,叫徐云翘、叫父亲、叫天下人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荣长宁不知道离怨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大,藏香阁的根基到底有多稳固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但荣长宁知道自己身为侯府嫡女皇城中人,安分守在闺中才是正道,离怨身后的那些,荣长宁不想沾染也不该沾染。
夜至深,大雨终于停了,外面林姑姑早已晕在地上,不知道被谁抬了回去。再睁眼却又病了一场。
岑姑姑叫了两个粗使丫鬟去照料林姑姑,时而嘘寒问暖时而套着话,另一边也不闲着,荣长宁因为一方青釉砚台狠狠惩治林姑姑的事,早早传去了麓笠院。
大雨洗濯过后的天地更加清明干净,柔弱花枝耐不住摧残葬身在这场大雨中,麓笠院的下人无情的将这些残枝剪短推出去扔到烂泥中去。
剪刀无情将开得正好的芍药剪断,还伴随着徐姨娘的一句:“不中用。”
随后将白芍扔到一旁:“去了这么久,什么把柄也抓不到,连荣长宁的屋里都不曾进过,一个野婆子都收买不住。到底谁才是蠢生的王八自己心里都没个数?”
荣芯站在一旁,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
久久听不到动静,徐姨娘转眼看去问到:“说话啊?”
荣芯这才回神:“母亲急什么?”
“我怎么不急?看着那嫡出的三个,气都不打一处来。”
“那人可是荣长宁从外面带回来的,为了这位姑姑,荣长宁不是还摆了咱们一道?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将人收买了,才令人生疑呢。摸不准这主仆两个演苦肉计给人看呢。”
听到这徐姨娘忽而转头看向荣芯:“也是啊!”
“我听说那婆子是个老泼皮,兴许重利诱之,能成。”
“若是重利之下,她还是不肯呢?”
“荣长宁那个脾气,父亲想叫她带我与应国夫人多亲近她都不肯,可见脾气有多硬,连父亲的账都不买。叫姓岑仔细做事,不怕林婆子和荣长宁生不出仇来。”
“说起这个,我就更生气了。”徐姨娘气得直接将手里的剪刀丢了出去:“我同你父亲软磨硬泡才求得他与荣长宁荣苓张这个口,谁知道被她三言两语给堵了回来,还惹了好大的气。一到院子里就同我发火。”
荣芯挽着徐姨娘的胳膊,小脸贴上肩膀轻声哄着:“母亲不必为这事忧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不去便不去,荣芯也不稀罕,俯身去捡回徐姨娘扔出去的剪刀,擦拭干净又放回盒子里,嘱咐身旁的绿竹:“这把剪刀用着顺手,去修修吧。”
而后像是心中有盘算似的坐到一旁。
第二日荣芯也不曾闲着,就算是去不得学堂,也要远远的站在门口看着荣长宁上车目送她朝海慧寺的方向去。
……
古寺,廊桥,钟声醇厚悠远,伴随奉江波涛流入皇城。
远望山腰呈黛绿,碧波万顷,朗日当空。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却不曾听到喧闹与繁杂。
未进寺庙,人心先静了下来。
百宁候府大车停在山脚,白府的车驾也才到,小冬扶着荣长宁踩着车凳下来,风吹开发丝抬眼便见对面白楚熤站在那等着应国夫人下来。
青衫靛袍苍竹暗纹,抬手扶着祖母下来,转眼看到荣长宁低头笑了下。荣长宁当即垂下眼睛,低身行礼:“老夫人,将军。”
听到声音,应国夫人回头撒开白楚熤的手:“长宁呦!几日不见了。怎么看起来清减了许多?”
“多谢夫人挂念,夏日闷热厌食,不愿意多吃饭。”
“苦夏!”应国夫人拉着荣长宁朝前走,将白楚熤远远甩在了身后:“你呀,少食多餐,吃不下也要吃。”
说着应国夫人抬手指了指后面的白楚熤:“姑娘家的,不像这皮猴子,囫囵吃饱就行了……不吃也行!哈哈哈……”
荣长宁也只能跟着笑:“我家弟弟也是一样的,父亲常说,男儿幼时苦些,大了便有担当些。不过父亲似乎打错了地方,再怎么打,也是打不出白将军这样的出息来。”
“嗯!”应国夫人转眼看看荣长宁:“你不像是夸他,像是夸我这祖母呢!这丫头说话真叫人高兴。”
白楚熤跟在后面说到:“祖母高兴就好。人都说荣二小姐性子淡寡言少语,难得今日会逗得祖母这样开心。”
“行重于言,而不负于言。如此,人前惜言最是应当。长宁这样,很好。”说着应国夫人轻拍了下荣长宁的手,清明的双眸漾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照比岳楚儿的自以为聪明,应国夫人更喜欢荣长宁的不动声色。
在应国夫人的心里,站在白楚熤身旁的应该是这样一个内敛却不怯懦的人。
荣长宁跟着应国夫人敬香求签,又静静的坐到应国夫人身旁,听了海慧寺主持的一场法会。
听得正认真,远处一小和尚过来与荣长宁行佛礼,小声说到:“女施主,师父刚解签的时候少解了句话,劳烦施主挪动尊步。”
荣长宁回眼看了下应国夫人,应国夫人点头示意她过去,转身想叫白楚熤跟着一块去,却被荣长宁一句:“我自己去便好。”给挡住了。
小和尚带着荣长宁和小冬向前边走去,可几步走出去,竟不见刚刚的香客,荣长宁不由得心生警惕,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不自觉的拉紧了小冬。
可别不想,小冬竟被人从后面砸晕了,荣长宁惶恐回头被几个人捂住了嘴拖到了灌木后面,还没看清来人便被人利索的上手脚套上麻袋带走了。
几个人拎着麻袋还不等到后门便被姜宁给撞到,见着姜宁身后跟着白府的侍卫,几个人有些慌神,闷着头想就这么过去,姜宁心中警觉直喊道:“那边的,手里拿的什么?”
荣长宁听到是姜宁的声音尽全力的扑腾着,领头的人想上去踹一脚却也不敢,只好声对姜宁说到:“寺院里进了条野狗佛门净地不好打死,准备带出去呢。”
姜宁狐疑的看着来人,最后也只得摆摆手放人走,麻袋里的荣长宁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被堵住嘴闷喊了几声,也不知道姜宁能不能听到。
昏天黑地也不知道上了谁家的车,又黑又闷的地方叫荣长宁感到有些窒息。
等到袋子被解开荣长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被扔在了什么地方,听到一个人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酒气也越来越近。
忽而蒙在眼前的黑布被揭掉,萧正誉那张自信又无赖的脸赫然出现在荣长宁眼前,他得意的笑着:“荣二小姐。”
伸手拿掉荣长宁嘴里的布,叫荣长宁不由得朝后缩了缩:“你要干什么?”
“我要的不过是荣二小姐你啊。”萧正誉直勾勾盯着荣长宁的眼睛:“你不愿意,我只能这么办了,多有得罪。”
“萧正誉,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
“圣上……”
“圣上赐婚,将你许给白楚熤!”说完萧正誉便不耐烦的轻舒了一口气,又怂了怂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又怎样呢?我会惧怕白楚熤吗?他的心里只有岳家丫头,你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