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从未想过,原来这段时日……你竟都是装的。”薛池掀了掀眼皮,眸中的悔恨早已快要凝为实质。
“是真是假现在又有何意义?”徐映真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悠远。
“薛池,以前我也曾是爱你的……”她幽幽轻叹,“但是你的心太冷了,也太狠了!”
“徐家人的命,是你欠我的……也是你一定要偿还的。”徐映真向来心性豁达,可徐家人满门被灭一事却早已成为深深扎入她心中的一根刺,直至今时,才有了松动的迹象。
“薛池,时至今日,你可有半分后悔?”她又问了一遍。
徐映真此时早已不是昔日那副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女儿姿态了,此时的她脊背挺直,眸光明亮,由于现在依旧是在孝期,因此穿着简单而朴素。
但她却丝毫不显得颓靡,因为面前正瘫着她此生最大的仇人,这么一个大仇得报的好日子,她又怎么会生出半点消极的心思呢?
更何况,太后娘娘……哦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陛下了,有陛下在,徐映真相信自己今后的日子再差也不会比薛池差!
“后悔?朕只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将你同徐家人一同处死!”薛池一双阴沉黑眸中满是厌恶与后悔,他语气冰冷,似乎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后依旧保持着属于帝王的傲骨。
只有徐映真,只有像她这么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面前的薛池,那双看似铜浇铁铸般坚硬的眼中,早已几近崩溃,只要她稍加施压,便能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彻底摧毁他的傲骨。
于是徐映真微微笑了起来,转而挥手让侍卫将他拖下去,随后侧头看向身旁悄然站立的云霞。
“陛下此时安歇了么?”她迟疑片刻,随后轻声问道。
云霞半分不诧异,只微微弯腰行了一礼,随后低声道:“陛下此时依旧在养心殿批阅奏章,尚未休息。”
徐映真听罢,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高高悬挂的明月,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无奈轻叹了一声:“现在已经这么晚了,那么多事情又哪有一次性做完的道理?身体又哪能吃得消?”
她语气中满是担忧,一旁的云霞早已看透她的心思,因此便顺势问道:“您倒不如亲自去养心殿劝一劝陛下?陛下那么疼您,定会听您的话早些去休息的。”
但徐映真听罢,却又是迟疑了。
倒不是因为她不想去,自从姜媚篡位成功后,便册封她做了这新朝的第一位公主,而她这头一位的公主,在此时却还在纠结该如何称呼对方。
叫陛下?总是觉得十分生疏,可若是让她开口喊母亲……不知为何,徐映真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从出生后便没了母亲,因此那些同龄人从小便熟悉的母爱,她分毫都未曾感受过。
徐映真从小便早熟,因此她也知晓平日里接触的那些比她年龄大的女子,对她的善意全都是有索取的……
但姜媚不一样,尽管当初她说是因为父亲,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徐映真总觉得像她这般的女子,根本就不会为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
她的所作所为,倒像是为了自己?
可徐映真又有些惶恐,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可笑的、不切实际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有些不愿意见姜媚。
可她不能像这样一直退缩。
因此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看向面前的云霞,低声道:“那……那我们便去一趟养心殿。”
在说出这句话时,不知为何,她的胸腔中陡然升起一丝异样,那是要即将面对姜媚的惶恐,又像是要与对方亲近的喜悦。
徐映真抿了抿唇,下意识伸手抚平自己衣袖处的褶皱,又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盘起的发髻,似乎是在担心其是否凌乱。
“殿下放心吧,您此时光彩照人,没半点不妥。”云霞见她小动作颇多,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徐映真为了膈应薛池,每次见他之前必盛装打扮,以此来衬托对方的狼狈落魄,刚刚的举动是她自己完全没有料想的。
她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轻咳了一声:“云霞,你在前面带路!”
语气中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
云霞又怎么不知她的心思?
“喏。”她轻轻福身,随后便微笑着在前面带路了。
养心殿此时灯火通明,宫女们生怕昏暗的烛光伤了这位新帝的眼睛,因此便时时关注着燃烧着的蜡烛,一有半分摇晃或是微弱之势,便立即执起一旁崭新的银剪将烛芯剪到合适长度、或是拿起银挑子将摇晃的烛火拨正,除此之外再没有发出其他动静。
而姜媚此时正一脸平静地批阅着案桌上成堆的奏折。
对于工作,她总是抱着极高的热情,面对属于帝王的繁琐工作自然也不例外。
突然,她放下拿起许久的朱砂笔,微微拧着眉揉了揉眉心,一旁的辛珠递来温热的清茶,她接过来喝了几口又转而放下。
“主子因何烦忧?”辛珠轻声询问。
“刘太傅这个老迂腐,整天问薛池在哪里薛池在哪里!”姜媚拧眉冷笑了一声:“薛池是他儿子吗?整天这么着急!”
那老家伙是个彻彻底底的保皇派,坚信只有薛姓的正统才是顺应天意,自从她登基以来,便时常递上奏折要她将薛池交出来。
薛池此时还在长秋宫的地牢里,她怎么可能让他出来?
姜媚眸底划过一道冷光,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个皇帝,既然挑起这个担子便要踏踏实实地走下去,一直有烦人的小虫子在眼前蹦跶也挺不爽的……
她正出着神,冷不丁听到外面发出几声动静,随后便看到几天未见的徐映真缓缓走进来了。
“映真,你怎么来了?”姜媚心中难得有些诧异。
她自然也能察觉到这孩子近段时日的异常,因此便十分贴心地为对方留出些时间来仔细想清楚,可对方深夜到访是她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