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一个男子慢慢走着，像是右腿有旧疾，走路的时候只能在后面半拖着，看起来很费力。但他的脸上却是柔软和平静，像极了一尊笑面神塑。

他是去菜市场买菜，刚到一半就看到身后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最前面气势惊人的美貌女子飞快的和他擦肩而过，他躲的有点急，菜散落一地，连忙蹲下捡起来。但是因为腿不方便，很快额头上就就冒出细汗。

“抱歉，没注意撞到你了。”

那些对他来说就好像被打翻在海中的浮木一样难捞的菜被人很快捡起，男子愣愣的接回手中，目光和女子对上。

他脸一红，心想，好看的像是仙女一样。

就是那种话本里对落魄男子递来一朵花的仙女，也像是高高待在云端上，却对某人垂眸一瞬的仙女。

“对了，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吗？”

被说话声唤醒的男子脸红红的凑上来一看，有点迟疑的指着一个方向，“是那边。”

“谢了。”仙女和他擦肩而过，衣袂飞扬。

垂眼的瞬间已过，男子慢慢朝后退了几步，然后一瘸一拐却快速的离开了。

他走的很急，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他，一段路不是很长就算他也能快速到达，直接推开了红色木门。

饭馆还没到开张的时候，有人在里面擦桌子，看见他这么慌张直起身。

“秋老板？”

秋暗暗快速道：“你快走，她们来找你了！”

穿着脏灰色布衣的人从黑暗里走出，已经脱去了稚气的脸露出青松般的风骨，当年的幼态只在眉眼间露出几分。戚修能也有点慌张，但还算镇定，还能和秋暗暗说：

“你等我一下，马上就来。”

“嗯嗯！”秋暗暗焦急的等待着，果然只是很短的时间戚修能从楼上下来，身上多了个包裹，随后转身关上门，“我走了，秋老板，你要保重。”

秋暗暗点头，他是知道这个‘常十’的难处的。从前被人贩子拐了来，本来是要卖去黑市做奴隶的，但被烙上印记之前机缘巧合被他看到买了下来，从此在楼里做没有薪水的厨子。

尊国从百年前就有奴隶这个说法，身份比下人还要再低一等，受人脸色和奴役。对于被抓来的新奴隶，一般都要狠狠整治一段时间去除傲骨，打碎自尊。

但是这个少年却不一样，就算被装在笼子里展览也安安静静的，哪怕被像是商品一样翻来覆去的看，双眼疲惫麻木却也没失去澄澈。可能因为这样，才会让秋老板起了恻隐之心吧。

但当时秋老板带他回来的手段好像不是太光彩，被再次抓回去面临的下场极为可怕，这两年也相处了感情，秋暗暗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去死，怎么能呢。

戚修能是准备去难民窟躲一阵，他不是没想过直接逃跑，但是他没有路引是个‘黑户’，不光进不了城，也不知道去哪。

所以秋老板也没有像寻常一样用链条锁着他，只是白天被酒楼租借就拉着他去各个餐馆做菜，晚上将他关在柴房。

他自认对奴隶已经够好了，要是这样还想着逃跑，那被抓了就被抓了吧。

“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去了，你现在去后门，记得一定要小心。”

戚修能点头，朝后门走。

当时买下戚修能的过程不是太正当，还出了比较大的乱子，秋暗暗其实也没有真的见过负责人的脸。

而苏芷因为急匆匆找人，没有解释找这个人原因，所以被当成奴隶市场派来的人。

两人只有一街之隔，一人在街头一人在街尾，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当戚修能背着包转入东边的巷子，另一条巷子里走出来了苏芷，然后朝西边去了。

所谓缘分，有时候就只有一线之隔。

从前在都城，虽然戚家破败最后大家一起去了贫民区，但还在戚家的戚修能是没有去过的。所以他没想到一来就会遇到这种情况。

本来食物和住的地方就不多，不管是哪一块的地头蛇都不愿意多人，戚修能在几次碰壁后被逼到了墙角，结结巴巴的，“我不睡里间，也不吃你们的食物，让我在墙根底下睡几天吧。”

“不吃我们的食物？有钱？！”

用作掩饰的背后包裹被强行抢掉，戚修能暗中松了一口气。他的银子都藏在衣服边角里了。

只要两天就能摸出大概最安全的地点，到时候就可以买东西吃了。

他的确在这些年的经历中多了不少心眼，但还是误算了一件事。在当天晚上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猛地睁眼，想也不想的翻了个身。

没得手的独眼女人愣了一下，随后又笑起来。

“长得这么好看，睡墙根多没意思，不如和姐姐好好玩玩？”

月下廊下，戚修能白如皎月的脸更显得出尘，身材也如松柏一样挺拔俊秀，女人不是唯一一个对他蠢蠢欲动的人，是最先下手的一个。

看着女人眼中的垂涎，戚修能打了个冷战，他是真的没有算到还会遇到这种事——虽然在奴隶市场就是因为这张脸，被开出了秋暗暗买不起的高价。

“抱歉，我这就走。”

说完戚修能飞一样的奔了出去，身后的门在同时打开了，露出里面七八个模样凶悍的女人，不能拖延时间，不然被拖住的恐怕是自己。

“他跑了！”

身后的人挤挤攘攘追了上来，还有人伸手够住了他的衣服，戚修能面不改色将外披脱下继续狂奔，一边跑一边恍惚中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月夜，他第一次反抗了家里，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是如此轻贱。在月夜星空下，在常九的目送下，他在想什么呢？

只有一个‘跑’。

被追到就会落入深渊，所以虽然面前的路荆棘丛生，也只能跑。

还有什么呢？

贫民窟都是挤挤挨挨的破旧建房，路窄而小，这个优势让他一个人将那群人甩在后面，但他从没来过又怎么认识路，当他发现的时候前面一间破瓦房挡住了路。

身后的声音已经接近，宛如地狱张牙舞爪而来，像是绷得太紧的弦一下子松弛下来，戚修能喘着气，一下子坐在地上不动了。

抓便抓吧，他累了。

突然身边簌簌落下黑影，他低着头，余光中黑影越来越多像是在下一场寂静无声的雨。‘冰雹’落到他的腿上，借着月光看了，他难以置信的拿在手中。

是片桃花瓣。

戚修能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一个不可思议的直觉压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不敢抬头，呼吸也急促。

下一刻，一个声音带着笑意从他的头顶响起。

“呀，捡到一只小兔子。”

颤抖在声音响起时慢慢消失，当最后一个字结束，戚修能坐在地上，慢慢抬头。

他的翠知坐在屋顶，旁边一棵参天的老桃树在颤动着，每颤动一下就会落下新的一波花瓣。

“怎么啦，需要我帮帮你吗？”

他的皇女低下了头，垂下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