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其实过来的也很急，细细的汗珠被风吹凉，缓和了一点她心中的燥热，看着戚修能身后越追越近的人，她朝戚修能伸手，“来。”
戚修能没有犹豫，从地上爬起来便握住她的手，他瘦了太多，苏芷只是用力一拽，便把人拽上了墙头。
“不要跑！”
在那群人的喊声中苏芷半搂着戚修能，像是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她轻声说：“害怕吗？”
怀中的青年抿嘴，他想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现在只有我们两人赶紧跑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鬼使神差的一低头，看到刚才花瓣飘飞的那棵树、被挡住的墙的另一边，一群人在哼哧哼哧摇树。
有人超级卖力又踢又打还飞起身踢树，戚修能几乎能听到她嘴里嘟囔的，“动起来，动起来啊，给大皇女制造机会！！”
而背对着这一场面的苏芷还在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眼中带着光芒的和安抚，“别怕。”
戚修能：“……”
我不怕了，你回头看一眼啊。
“我会保护你的。”苏芷还在说。
戚修能沉默了，他艰难的为逝去的风花雪月捧场，“……好。”
苏芷便伸手挥了挥，树下使了数种方式的人顿时停下动作，齐排排跃上墙头，一行二十几个高挑站姿挺拔的女人护着最中央的两人，居高临下往下看。
苏芷:“我带了人当然不会和人硬拼，多没排面。”
刚好追到骂骂咧咧挽袖子准备爬上来的女人们：“……”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来贫民区？！
好在苏芷也不想多插手这里的事，这种地方一般都有自己自成的一套规矩，所谓强龙也难压地头蛇，要惩治不是一出手就能惩治的，得慢慢研究着来。
最后也只是一人揍了几拳，苏芷带走了戚修能，先安置在自己下榻的客栈。
他们已经有两年没见，刚开始戚修能只忙着逃跑，没怎么在意，当真的和苏芷共处一室才觉得拘谨。
……他是怕的。
却又不知道怕什么。
要是苏芷问他为什么要走怎么回答？
要是知道他如今的身份怎么办……
苏芷给他沏了壶茶，坐到一边好整以暇的托腮，开始说他离开后都城发生的好玩事情。
“……所以现在万福楼真的开始每天抽人送免费饭菜了，而且更规范得多，其他酒楼觉得这个方法吸引来更多的客人也纷纷效仿，现在就连算命的都在吉利日子抽个人免费……”
“还有那个烧饼铺子，我还让人打理着呢，就是忙平时不太多去，不过我当时也难抽出时间……”
“‘菊逸居士’你还记得吗，他现在被我招去书画院了，还是喜欢花菊花，但画的还是不好看。”
苏芷絮絮叨叨的和他说，没有去追问当年为什么要离开，也没有盘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戚修能紧张而缩起的肩一点点放下，最后捧着杯子。
“……皇女。”
“嗯？”
“……”
苏芷笑眯眯的，“不要叫我皇女了，你不是知道我名字吗？”
戚修能头低了又低，最后在苏芷笑着而炙热的视线下小声说：“这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苏芷说，“那天在城外也是，你宁可把你埋了，也不叫我，是为什么？”
戚修能猛地抬头，他以为苏芷一直和声音一样是笑着的，但直到现在才看清她眼中滴下来的一滴泪。
“为什么不叫我？”苏芷又问。
戚修能被她的问法吓到了，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说：‘小民，草民……’
苏芷也没有去扶他，而是低低道：“你觉得自己很轻贱，觉得我对你只是一时兴起，我的热情迟早会消退，而王位才是唯一的。”
“你觉得我是冷血无情，而你最最轻贱。”
每一个字都砸在戚修能的心底，苏芷每说一句，戚修能的身子便再伏地一分，最后几乎要贴到地上去了，他的心和声音一样痛苦，“皇女……”
那天夜色被火光映亮，在草席的缝隙中，他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脸。
“我就是万金之体，从小享尽富贵，就算是这么跪拜着我，我心底也没有一丝不自在。我从出生就是皇女，世人都觉得是最大的荣幸，确实是荣幸，我也这么想的。”
“我就是喜欢皇位，因为从我一出生所有人就告诉我那个位置是我的，既然能成为母皇一样的人，为什么不去做呢？”
“那要我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又会如何呢？和一人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我也不知道幸不幸福。”
“戚修能，我从来没有过选择。”
苏芷从桌子旁边站起来，她蹲在戚修能身边，伸手将戚修能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的确是瘦了，褪去了从前的稚气，留下来的是清隽的面容，眼眸似透玉，明亮却依然充满童真。
“但遇到你，是我唯一一次自己选择的事情，我的心告诉我，我可以不选择皇位，可以不选择和弟妹为敌，但我放不下你。”
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消遣’‘有趣’不过是骗人的，她是皇女，何必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找乐子。只是这种浩瀚如海的感情让她也手足无措，于是骗过了自己。
“而我也给你选择。”苏芷轻轻地、一字一句，“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不要说你如今身份卑贱，别说可以改，就这两年我连最坏的打算都想过了，就算你只有具尸体，也是我的唯一。”
她的视线太认真，那份真挚的爱和他心中涌动的感情呼应，像是琴瑟和鸣，天生就要交织在一起。最后戚修能强行狼狈的扭过了脸，“……女皇不会同意的……”
戚修能的话显然就是有了一丝松动，苏芷却追问他，“能不能？”
“还有大臣们……”
“能不能？戚修能，哥哥，你就不喜欢我吗？”
“……”
“能不能？”
阿七守在门外，窗里的灯光摇了几下，熄灭在一声轻笑里。
对着整个人都想要黏在门上的阿三，阿七纳闷，“你这么积极干什么？”
阿三转头，脸色十分严肃，充满正直，“皇女从没招过人侍寝，第一次会不会不知道怎么操作啊？”
阿七一口水喷出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满脸严肃实际上已经走歪的阿三，内心缅怀了下同僚曾经的纯洁，干脆勾着脖子把人拉走了。
“要你管啊？喝酒去。”
还有马车要换个大的了，至少再大一倍！
*
五月三日，皇女计破青州水寇和山匪，揪出相关直系官员四十三位。这件涉及青州一百三十三名大小官员的惊动全国的官匪案让大皇女登位的呼声再上一层。
六月二日，大皇女下令重查卷宗，特别是戚家当年的案子。
同月，戚家平反，以松阁老为首的一众受贿人员被查出，牵连十三人罢官入狱，松阁老一派分崩离析，荣相退缩，隐于大皇女势力。
九月，女皇养病彻底放权，令臣下选出继位人。
同月，四皇子上书奏请皇姊登位的奏疏。朝中有八成官员也跟随上奏。
十月，五皇女的奏疏姗姗来迟，大半篇关心女皇身体，小半篇说自己的女儿多么可爱自己的丈夫多么温柔，最后才写了一句‘苏芷继位啊，我也是赞成的。’
于是敲锤定音。只不过登位大典需要特定的好时候，钦天监算了还有小半年，于是暂且还是皇女。
不过各项事情已经开办起来，要忙的实在太多，就算苏云也要处置好原先帮忙女皇分担的事情，都交到苏芷手上。。
而就在这人人都在忙活的紧要关头，中心人物却出现在一处酒楼里。
直到让人去叫了三四回才见到人姗姗来迟，苏芷不满的一只腿搭在椅子上，“你又是忙着做菜，都不好好理我！”
她的抱怨在看到满桌子的精美饭菜消失了一会，长身玉立的青年笑着替她抹去嘴角的辣酱，脸有点微红。
“秋老板还是新店，客流多，能帮一点事一点。”
“我已经在帮他物色好的人选了，毕竟帮了你，我也是感恩的。”苏芷往后一仰伸了个懒腰，“这几天整天看奏疏都忙死了，到底这些人动不动重点是什么啊。闽江太守还给我写了一道‘要这样吃，才能面色白皙’让我交代你吃，我觉得他是养生食谱看多了！”
戚修能知道她只是想要和自己抱怨，于是垂着眼睛，嘴角含笑的捏着她的手指。
“说真的，你真的愿意进宫吗？”戚修能回京后首先去见了大哥，对着许久不见的弟弟，戚凛忍不住关心。
戚修能抿着嘴，眼中似是有光，“嗯。”
不远千里来找他，怎么能不感动呢？特别是他也喜欢她，只会更浓烈。
戚修能低着头，脸上的爱慕藏也藏不住。
所以戚凛叹气，这两年他也看在眼中，苏芷是真的喜欢弟弟。还有什么比弟弟幸福更让人放心的呢？
“要是她对你不好，或者变心，就来找哥哥。我养你！”最后戚凛说。
没有了最后一个阻碍，戚修能的身份很快被提高了几层，在女皇的同意下可以成为男后入主凤仪宫。
他想的入神，脸上却突然一热，才愣愣的捂着被亲的脸。
“我的了。”苏芷很满意，凑上去再亲一下，再次重复，“我的了。”
戚修能笑起来，一双眼弯弯如同月牙。
正是万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