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不算正经果腹的吃食,春归也不舍得下猪油,只稍稍放了小半碗的菜籽油。饶是这样,祁佑看了都有些欲言又止。
春归平日里做菜舍得放油盐醋,可也没今日这样多,祁佑眨了眨眼,看了会儿还是乖乖坐下继续生火。春归瞧他那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
这一家子孩子都一个样儿,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一味地附和,哪怕心里有些困惑,也还是任由她折腾。那番薯是这样,如今她变着花样儿鼓捣吃食时也是这样。
番薯丸子好做,只要将番薯蒸熟后捣碎加面粉和白糖揉成团下油锅炸定型就好,做起来也不费功夫。
炸完一盘子后,她又撒了些白糖。黄澄澄的丸子上附着亮晶晶的白糖,一看就是孩子爱吃的甜口。
春归朝站在一边的祁佑招招手:“尝尝看。”
祁佑这边夹了一个,她又把炸过的油沥了一遍,将另一个番薯去皮滚刀切块撒上面粉放下炸。
“怎么样?”
春归也夹了一个入口,酥脆薄皮下松软甜糯,这么一口下去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吃完抬眼看向祁佑,少年头一回吃这糕点,回味了许久。
“好吃。”他不自觉地展了展眉头。粗面加到里头也吃不出粗糙的口感,炸过便快速捞上来的缘故,吃起来也不油腻,他这种吃不惯甜口的人吃起来也觉着好吃。
春归听着便笑了:“好吃就行,这一盘子你拿过去给敏敏她们分了。”至于蔡氏那儿,等她做完拔丝番薯后再与她换岗。
祁佑走了后她又将炸过一次的番薯复炸,再炒了厚厚的白糖熬成糖浆,全数裹到炸透的番薯上,如此一道拔丝番薯便做好了。
她分出两盘,拿着一盘拔丝番薯和红薯丸子往院门外走。
摊子前围了些人,番薯和糖浆的清甜一下便勾起了那些人的鼻子。
“春归,你这是又琢磨出什么东西了?”
刚交了一两文钱拿着小纸包的乡民刚想走又赶紧回来问道。
春归见状忙拿出小剪子将丸子剪成小块递过去,笑道:“婶子们别介意,我就做了这些,你们尝尝看。”
“都是用那草藤果做的,配着这糖水甜糯糯的,小孩子和家里老人吃得惯。”
这红薯丸子刚放下,没想到屋里头便陆陆续续冲出来几个小萝卜头。
知平打头,手里小心翼翼地捏着吃剩下的半个丸子,半抱住春归的大腿,眼里殷切地问道:“嫂子!知平还想吃!敏敏也想吃!嫂子厨房里还有吗!”
后面跟着的知敏,志远和小宝一个比一个激动,不自觉地砸吧嘴。
这群孩子嘴馋的模样落到众人眼里,又是可爱又是引人发笑。
祁佑跟上来一脸无奈道:“原本都是在练字的,这丸子一端进去,一个个都吃上了。”
春归笑着摇摇头,将手里另一盘拔丝番薯递过去,知平见状,连忙将手里那半颗丸子塞进嘴巴,鼓着嘴,双手接过盘子。
阳光下盘子里晶莹剔透的糖浆丝已经凝固,知平转身递给知敏,几个孩子一人掰下来一块,舔上几口后再吃下,比起丸子,这拔丝番薯更加甜腻,更符合小孩子的口味。
果然,这几个一吃上连眼睛都亮了。
见他们吃得这么开心,春归暂时也不管知平刚换的牙了。
小孩子吃得开心,那头几个分到红薯丸子的大人也一脸稀奇。
“这草藤果还有这般做法?这松松软软的,倒是比寻常糕点好吃许多,我还是头一回吃呢。”蔡氏吃了一个后赞不绝口。
“这要是被我家那小子看到,可不得翻天了,春归啊,你这双手可绝了,那盘子也是草藤果做的?”有人指着知平手里的拔丝番薯道。
春归点了点头,也引出了正题:“婶子们,这拔丝番薯做完就得立刻吃,放久了就硬了不好入口,也就给孩子们解解馋。不如这红薯丸子,存放得久。”
“过几日我便将这红薯丸子一道摆进这摊子里,一文钱两个,婶子们要是欢喜便买上两个给家里孩子解解馋。”
一文钱两个,一个足有小孩子半个拳头这么大,众人瞧了瞧,也没觉着亏了什么。
倒是有人劝了两句:“春归啊,这糕点新奇,你不如去镇上卖,甭说一文钱两个了,两文钱一个我估摸着也有人买的。”
春归心里一暖:“谢过婶子,只是我这儿草藤果不多了,这摊子摆到开春便也差不多了。”
说完她指了指隔壁程家老屋的院子,看了看祁佑道:“前不久跟祁佑说过了,等开了春我便借着开两块地,再种上些草藤果,等熟了一季,我再琢磨些吃食,攒一攒,说不定就上镇上摆摊子了呢。”
众人听了才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有爱吃甜口的妇人倒是说了一嘴:“丫头,到时若有草藤果多出来就卖点给我呗,我也回家做点你那个拔丝番薯。”
春归哪能不答应:“好嘞,婶子,到时候我就将这拔丝番薯的做法也说给你听。家里有孩子要是想吃,我都教!”
如此这些人才心满意足地回了。
春归转过头看着分吃番薯的孩子们,摇摇头失笑。
她朝静立一旁的祁佑努了努嘴,小声道:“厨房里还有一盘子,你与知行两人分了吃。”
她狡黠一笑,随即转过身帮着蔡氏将摊子收拾干净。日头快落了,今日也卖得差不多了。
祁佑眨了眨眼,看了一会儿春归,又偏过头看向几个孩子,也跟着笑了笑。
蔡氏将一摞子的铜钱堆到钱袋子里,小声说道:“我从上午数到现在了,咱们今日卖出了二十多包红糖姜丝,这一锅的红薯糖水也卖完了,里头足足有五十四文呢!”
春归细算了成本,和昨日相比并没有亏损,有蔡氏看这摊子,她比昨日轻松许多。这分成小份售卖的法子倒是靠谱的。
“这摊子今后便托蔡姐姐多看顾些了,我就在屋里头琢磨些吃食,你看如何?”
蔡氏一脸豁达:“成啊,我这一边绣帕子一边看着摊子,挣的是双份儿的银钱,你就安安心心在里头待着吧。”蔡氏自个儿也琢磨过,春归虽顶着柳家长嫂的名头,但到底没出嫁,若有造化能另找一个,那如今便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这话她没说出口,只心里这么过了一遍,嘴上也应下了春归的话。
几个孩子围蹲在地上分吃食,祁佑便上前一手将空了的大锅拎起进了屋,春归和蔡氏两人一道清理了摊子后也正打算进屋。
而山路那端却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道马蹄声,春归下意识起身朝村口处看。
一辆顶着陈青色帷帐的双驾马车正从山那头不紧不慢地行来。看到马车,春归心头便一紧,上回看到马车还是那程天保带着人来发卖祁佑,她心里如何不慌。
她眼皮子猛地一跳,心头丝丝点点的紧迫感一下一下地压下来。
蔡氏见她停了动作,也跟着往前看了看,这一看连忙“哎哟”了一声。
“双驾马车?咱们村谁家有这等有钱的亲眷,坐得起双驾马车?”
春归皱了皱眉,马车前头坐着一个男子,再走近些,马车帷帐上一个“郭”字便清晰起来。前头赶车的是一位身着青色棉衣的中年人,虽是棉服但领口处绣着图腾式的暗纹,和马车帷帐上绣的郭字相呼应。大约是富家管事的模样。
郭?
马车越走越近,直到在村口那棵老树边上停下。
郭家?春归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日上街时齐掌柜口中的郭小姐。
这莫不是真来寻她的?
她敛了神色,看着那马车停下后,那赶车的中年男子静立一旁,神色有些不对劲,马车前的帘子被一双手掀开。
上面先下来了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梳着双髻的小丫头,那丫头一下来便左看右看,对上春归后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过来。
蔡氏不住地偏过头看她,春归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住。这小丫头看着像个贴身侍女,这说不准还真是来找她的。
“这位姐姐,敢问这是越姑娘的家吗?我们是镇上郭家的,我们家小姐找越姑娘谈一桩生意!”
小丫头机机灵灵的模样讨巧,脆生生的声音听着人舒坦,上来就自报家门也免得人惊慌,一看就是经过一番教养的。
蔡氏:“春归啊,这是来找你的?”
那小丫头见状脸上一喜,连忙对着春归福了福身:“越姑娘好,我们是镇上齐掌柜介绍来的,唤我小月就好,上面是我家小姐,不知您现在方不方便?”
春归勾了勾嘴角:“我知晓你家小姐来是为着什么了,如今天色快暗了,若是不嫌弃,就到家里稍坐片刻吧。”
小丫头又是福身又是道谢,转头小跑到马车前说了些什么。春归扫到那马车前的中年男子,眉头皱了皱。那管事大叔眼神闪躲,倒似不愿看她。她细细思索了一番,从她来这儿到如今,确实从未见过这人,难不成是这管事见不得家里小姐出来与她一介农妇谈生意?
春归胡乱猜想着,偏过头一看蔡氏正满脸的不安,蔡氏头一回见这场面,底气弱了几分,她垂头道:“蔡姐姐,不用慌,这郭小姐是来与我谈正经生意的,不是什么坏事儿。”
蔡氏点了点头也只好不做声。吃着拔丝番薯的几个孩子见状早已停了动作,站到春归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前头。
没一会儿,那马车上便下来了一个带着纱帽,身着浅色罗裙并一顶红色斗篷的小姑娘,看着身形岁数倒不是很大。春归心里感叹,出生商家确实与这里出身的姑娘们不同。这儿的姑娘整日里绣帕子挣家用,这郭家的小姐已到处寻商机了。
她正想上前几步迎一迎,可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祁佑警惕的一道声音。
“又是程天保叫你来的?”
春归还来不及转头,祁佑早已快走几步,上前将她揽在身后,冷着脸看着马车前那个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