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即收起小刀,上前一步:“为何说最后他是挣脱逃走呢?你们看这儿。”众人一齐低眼看时,伤口旁的衣料,已经被血迹晕染,可还是可以看出,向左有一个拖出的细线,不留意时,压根就看不出。谢斓指着道:“这就说明,他是向右挣脱的。”
有人轻声嘀咕:“这也不能说是内鬼吧!”
谢斓嗯了一声:“至于为什么说是内鬼……一来,方才的姿势,一眼看去显然有些亲昵,陌生人这样,肯定会令人起疑,二来,这人掌缘伤口的厚度来看,他当时起掌不过半尺就被格回,换言之,根本就是毫不提防,却仓促应战,只有熟人突袭,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情况就是这样,”她看看左右,“我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众人恍然,一边又琢磨这“内鬼”二字,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林琅才缓缓的喘匀了一口气:“多谢姑娘。”
谢斓道:“不用客气。”她颇男儿气的拱了拱手:“林世子想必要忙了,那我可不可以先走?”
“且慢!”林琅道:“这下手之人,可是个身材瘦小的女子?”
“嗯?林世子何出此言?”谢斓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她又取出小刀,左右一顾,绕到君樾身后,君樾挑了挑眉,也不避开,只斜瞥了她一眼,谢斓头也没抬:“我不是已经说了,凶手是这个姿势?”
她比量了一下:“像我这么矮,刀比到他腰,姿势怎会自然?所以凶手起码有这么高。”她指了其中一个禁卫军。
林琅皱起眉,与君樾对视了一眼,侧头思忖,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谢三小姐,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可有依据?”
“何必谁教?”谢斓一脸无辜:“猜一猜就可以了啊!至于对不对,你自己难道看不出?”
林琅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面沉如水,周身气势凛凛,若是旁人,早已抵受不住,可是茬弱的小姑娘却始终安安静静的仰面,生像他看的不是她一样。
两人无声的僵持了一会儿,谢斓眨了眨眼睛,缓缓的绽出一个怯怯的表情,一下子就变的像个小姑娘了,如果没有之前的镇定,这表情,只怕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林琅:“……”
他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想了一想,又不由得一笑,道:“原来如此。”
他又迟疑了一下,在院中转了两个圈子,好像终于下了决心,缓缓的道:“我想请姑娘帮个小忙,不知姑娘方不方便?”
话出口,自己都有些好笑,这算不算病急乱投医,居然求到一个小姑娘头上了?
可转回头时,谢斓正仰面看着他,因为她极其瘦小,一对眼瞳便显得格外的大,那样静静的看着他,波澜不惊,他的话不由得便续了下去:“我这儿还有具尸身,不知姑娘方不方便帮忙看看?”
谢斓想了想,“林世子,我说过,之前你与我有一言之助,所以我才帮你检视这具尸体,如果你再要我帮忙检视其它的,不知以何为交换?”
此言一出,连旁边的禁卫军都有些傻眼,心说这小姑娘的胆儿,真是忒肥了,还敢跟他们老大讨价还价……有个禁卫军出于好心,上前斥道:“胡说什么!我们大人让你帮忙,是看的起你!”一边使了个眼色。
谢斓一笑:“我提条件,自然是因为我有这样的底气,林世子若是觉得亏,可以不答应。”
林琅皱起了眉。他容貌端正贵气,这一皱眉,倒颇有些为上者的气度,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
谢斓道:“我现在还想不到,我只想在我需要的时候,林世子可以施以援手。”她停了一停:“请世子爷放心,公平起见,我所求的,必定是与你而言极其容易的事儿,因为验尸与我,原本不难。”
这话说的狂妄,尤其她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更显得不知天高地厚。林琅挑了挑嘴角,想说什么,却又抑住,点了点头:“好!”
谢斓施了一礼,不卑不亢:“谢林世子成全。那就请带路吧。”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暴露了,就要走下去。她细细调查过,这个时代尚没有正儿八经的仵作,不过是有经验的衙差兼着,更没有成形的验尸理论,她的专业知识,足够她挟技而立。她不是不想藏拙,可是身处乱世,又是毫无地位的侯府中一个瘸腿庶女,若不让自己有用一点,出头谈何容易,既然如此,倒不如拼一拼。
景樾一直含笑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几个禁卫军上前,抬起了地上的尸体。
他正要举步跟上,忽然心念一动,俊脸顿时就黑了。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了她为什么拿他做示范,分明是骂他是太监啊!他居然还以为,她是想沾他便宜?
这个小姑娘,明知打不过他,还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拐弯抹脚的找补。可是再想想刚才她验尸时镇定自若的神情,又不由得微微凝眉,轻轻抬手,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飘落在脚边,像一片落叶:“楼主。”
景樾道:“查查这位谢三小姐的底细。”黑影无声点头,迅速消失了。
此时谢斓几人已经进了厢房。
有个禁卫军上前掀开了白布,便露出了一具身着禁卫军服色的尸身。身上全是野兽撕咬的伤痕,脸都咬去了半个,右肩伤已见骨,肚腹处肠子都拖了出来,堆在身上,酱黄红白,极是恐怖惨烈。
举着白布的禁卫军急急偏头,不敢直视,连林琅也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看到这种情形,是不是太过残忍。
可是斜眼看时,谢斓神情镇定从容,毫不迟疑的走到了床前,竟似乎毫无惧意。林琅本想介绍下当时的情形,中途咽住,他倒是真的想看看,他一个字都不说,她能不能验出什么来……
谢斓心知肚明,也不多问,小心翼翼的挽起了袖子,这样细嫩的小白手,与残破血腥的尸体对比太强烈,一旁的禁卫军手又开始发抖,喉间呕的一声,丢下白布就跑了出去。
门边的禁卫军站的笔直,眼神都不敢往里看,林琅深觉丢脸,怒瞪了他们一眼,几个禁卫军垂手肃立,心里委屈的不行,这能怪他们吗?这尸体本来就很吓人啊,肠子都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