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虬结,显然生前孔武有力,被野兽撕咬的伤口全都集中在身前,而且因为禁卫军的服制胸前心口都有护甲,腰带也是特制的,所以伤口大多在脸、腿和肩。
角膜已重度混浊,尸斑指压不褪色,死去已经48小时以上。谢斓从头到脚细细的检查了一圈,然后解开发束,又将颅骨细细的摸了一圈。头也不抬的道:“剪刀?”
旁边有人道:“嗯?”
声音十分好听。谢斓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解剖室,一抬头,一眼便看到景樾站在窗前,风仪闲雅,不由得一皱眉,向林琅道:“林世子,请给我一把剪刀。”
林琅摆手,一个禁卫军小跑着下去,将剪刀取了过来,谢斓便小心翼翼剥除尸体的衣服,每脱一层,都细细检查一遍,一直到下面只有一条裤子,她仍旧不紧不慢的往下脱。
景樾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小小的女孩儿鼻头沁汗,颇严肃的抿着唇,显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但也没有一丝一毫要避嫌的心思。
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奇怪呢……他盯着她出神。谢斓纯粹是看他不顺眼,直接道:“这位公子,请让开些,你挡了光。”
景樾笑了笑,便从窗边走开,索性更进一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谢斓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仍旧细细检视,景樾本来还颇闲适,一直到谢斓的手伸进尸体腹中,将肠子小心翼翼的拉了出来。
景樾双眉一凝,桃花眼中暴出几许寒芒……他本以为她是故意恶心他,不由生出几分怒意,可是看她心无旁鹜,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又缓缓平和下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动作。
林琅早已经看不下去,出了室门,负手站在阶下等候,勉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早就出来的禁卫军同情的看着他,其实他们已经吐了一场了……
孰不知谢斓已经是很斯文的了,毕竟初来乍到,她没有解剖尸体,只是尽量验伤验痕……
这个过程,足足有近两个小时,谢斓终于停了检视,抬袖抹去了面上的汗,忍不住看了景樾一眼,景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便若无其事的把目光转了回来。
此人仍旧是颅脑凹陷性骨折,并发颅内出血,跟景樾的杀人手法十分相似,不得不让她怀疑,景樾就是那个内鬼……所以她做尸检报告的时候也准备保留一二,免得惹祸上身。毕竟颅脑凹陷性骨折虽然也可以致死,可是就这个尸体而言,真正的致死原因不是这个。
其实这个尸体的情况并不复杂,只是谢斓发现他应该是一个武道高手,所以趁机了解了一下身体结构,便耗费了一点时间。
若是平时,验尸会有人拍照,记录所发现的每一处,然后汇总分析推断,可现在只能硬记在脑子里。谢斓闭眼理了理,这才走了出来,道:“林世子。”
林琅轻咳一声:“怎样?”
谢斓面不改色的道:“此人是被击中顶门而致死,死去的时间两天以上,推断是在前天凌晨左右,是被人在别处打晕,然后丢到崖下的。”
林琅本能的反驳:“何以见得?崖边有失足的痕迹,为何不是他自己失足?”
谢斓费力的把术语转成他们能听懂的:“死者颅脑……嗯,头盖骨上有下陷的掌印,下巴沾着少许呕吐物,鼻腔耳道微出血,这足以证明他的死因。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剃掉死者的头发,就可以看到那个掌印了。”
林琅皱眉道:“那他身上的伤,怎么解释?”
“很简单,”谢斓道:“林世子可以想一下,就算是不会功夫的平常人,碰到野兽也是会挣扎会逃的,不可能撕咬伤只集中在身体前面。”
林琅默然,他们可从没留意,撕咬伤具体在什么地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价值……谢斓退回室中,极小心的提起死者的肠子,众禁卫军齐齐转头,林琅脸色也是一绿,谢斓并未留意,指着道:“林世子,你看这是什么?”
林琅强撑着看了一眼,只觉得满眼红红黑黑,极是呕心,急偏了头,“是什么?”
谢斓认真道:“他的肠子上沾了很多枯草屑,这个节气草木生发,这种状态的草屑,通常是在路边,常有人走才会踩枯,这种人气足的地方不会有太厉害的野兽,区区两只野狗,以此人身手,为何竟不能自保?这就证明,他在被咬时已经死了。”
这也行?众人简直闻所未闻,林琅缓缓道:“也许……摔晕了?”
“不,”谢斓道:“你看他后背的伤势,不说别的,跟刚才小远子比较下就明白,这伤不重,证明山崖不高,不足以让他摔到失去行动能力。而且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撕咬伤周围的血并不多,因为他是死后才被咬的,没有生活反应。”
林琅实在没勇气再看,半转了身,谢斓默认他已经被说服,自顾开始现场重建:“敌人在打斗中重击此人顶门,致其昏死,然后提着他腰带迅速转移现场,将他掷下了山崖,后被野狗啃食。这中间的距离不会太远,不考虑敌人行动速度,时间最多一柱香。”
林琅简直像在听天书:“这……这又是何处得知?”
谢斓指了指尸体腰间的暗色,她怕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只切开了一点点,已经看的出皮下出血:“你看这儿,有勒痕,有出血,也就是说,有生活反应……我的意思是说,在被拎腰带时,他还是活着的,但勒痕单一,证明他没有挣扎迹象,应该当时已经昏迷。”
她看了他一眼,“颅脑骨折到死去,中间会有一点时间,此人是在被掷到崖底的同时死去的。所以间隔时间不长。”
景樾自始至终坐在椅中,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直到她转回身,镇定自若的下结论:“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好一会儿,林琅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忍不住又问:“是什么样的人下手?”
谢斓道:“以掌印大小、下手力道、转移尸体方式等等推断,当是一个成年男子,但是我不了解武道,所以不能确认。”
“成年男子……”林琅喃喃,“也就是说,跟挟持小远子的,应该是同一人?”
谢斓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下手时间,凶手画像都有了,甚至她明说了是内鬼,再加上之前他“凶手是身材瘦小女子”的错误讯息来处等等,顺藤摸瓜很难么?
但今天展露的已经够了,林琅显然是在查什么案子,她埋下这枚种子,一有合适的土壤,自然会生根发芽,不宜操之过急。于是施礼道:“林世子,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今日我耽搁的有些久,怕祖母担心,是否可以先回去?”
“哦!”林琅回过神来,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却总不好一再留难一个小姑娘,所幸她也跑不出京城去,终于还是抬手:“你们两个,送谢三小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