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尚未转完,谢斓已经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掀下了尸体上的布。
果然是烧死的。这是一个壮年男尸,大概有一米八左右,全身大面积烧伤,肤表还覆盖了许多火烧之后的衣服残骸。整个脑袋都已经碳化,完全辩不出本来面目,谢斓抬手轻轻一触,便掉下了一块烧焦的皮肤。
谢斓不由得皱起了眉。脑袋烧成这样,没法再检验鼻腔和口腔,这对于判断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就有了难度。相对于身体的烧伤来说,头脸的烧伤过于严重,应该是加了什么助燃物,可是这儿并不是第一现场,要检验是什么助燃物有点难,可以暂时放一放。
谢斓单腿站不了多久,索性在床边上坐了下来,继续细细检查。
她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整个人都会变的极其认真,小小的脸庞宛似笼着圣光一般。景樾早便亦步亦趋的跟入,倚着窗子站定,静静的瞧着她。
随后进来的绥靖侯双眉深皱,也在目不转晴的打量她。居然敢跟尸体坐一块儿!单从这一点来说,她的确不像个普通的小姑娘,这让他多少生出了一点儿信心。
谈忠和那书生靠墙站着,书生低声道:“师父,这谢三小姐看上去倒有些门道。”
谈忠本就不忿,不由得冷笑一声:“这检验尸身,需要天长日久的磨砺,多年经验的累积,纵是天赋奇才,也不可能凭空而得。架势再足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绥靖侯自然也听到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再看谢斓时,又多了一分怀疑。
谢斓已经细细的检查了一圈,尸表除了烧伤,并没有明显的外伤。谢斓吁了口气,站起身,扶过了拐杖。
这就完了?果然是在装模作样!谈忠冷笑道:“谢三小姐检查的还真是快!不知查出什么来了?”
谢斓并不理会,离榻三步,慢慢的鞠了一躬。这是她跟的师父一路带下来的规矩,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在决定解剖,动刀之前,要向尸体鞠躬。
景樾上前扶了她一把,温言道:“怎么?”
谢斓摇了摇头,也不答他话,道:“我要下刀了,你能不能把我绑在一把椅子上?”
景樾微微挑眉,看她神情认真,便道:“椅子不会动,终究不方便,我抱着你腰,你看成不成?”
谢斓也不坚持,就点了点头,景樾居然有几分乍惊乍喜,拿开她的拐杖,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这腰着实细瘦的可怜,他便不由得再揽紧了些,低头看了看她苍白沁汗的小脸。
景樾个子很高,这一揽,谢斓双脚都离了地,高度倒是正合适。
谢斓取出了带来的小布包,在这儿没有正规的手术刀,只能是尽量伪制,这个是新制出来的,十分锋利。谢斓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切开了残余的气管,气管壁内有少量的黑色炭末。
谢斓皱了下眉,继续检验,眼看刀下不断翻出腥红的皮下组织,绥靖侯虽是上过战场的武将,也不由得干呕了两声,捂着嘴道:“你切尸体做什么?”
难道大楚的仵作从不解剖?谢斓不由得皱眉,看了一眼谈忠,简单的答道:“查找死因。”
绥靖侯还想说什么,却一眼看到刀下簌簌的掉了几块烧焦的皮肤,忍不住又干呕了两声,转身就出去了。
谢斓检查到下胸骨,手忽然一顿。下胸骨有一个孔洞状的骨折,直径大约只有3—4cm,下方心包有片状出血区,右心室前壁也有相应的创口,创壁粗糙,创道深达右心房的后壁!
大楚是没有枪的,证明这不是枪弹枪,符合刺创特征,也就是说,是圆柱形刺器形成的,难道这才是他的真正死因?谢斓精神一振,举高手臂擦了擦额上的汗,继续逐层剥离,然后缓缓的挟起了一点什么,对着阳光细看了几眼,脸色微变。
谈忠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什么?”
谢斓抽了口气,仍是不答,将那东西放在一旁准备好的托盘上,继续检验。直过了大半个时辰,谢斓才终于验完,只除了颅骨没锯开。
虽然景樾不断帮她调整姿势,谢斓仍旧累的全身酸软,坐下来想了一会儿,才向外道:“请侯爷过来。”
林琅身上有伤,不能久站,早已经回厅休息,绥靖侯实在受不了那刺激,也早回厅等候,禁卫军一叫,两人便匆匆赶到,谢斓道:“死者是生前被烧死的,他……”
谈忠先就哧了一声,“胡说八道!他可是个四阶武师!难道被活活烧死不反抗?分明是被人毒死的!”
谢斓一皱眉:“死者无任何中毒的迹象。”
谈忠抢白:“那他为何不逃?”
谢斓道:“那你说他中毒,有何证据?”
谈忠吭哧了一下,却仍嘴硬:“若不是中毒,他为何不动?”
谢斓皱了皱眉,懒的再理他。她本就太累,没劲儿跟他吵,径直道:“他是被人用木制的东西刺破心脏而死,我推断是一根筷子,证据是那些木刺。”她指了指托盘上,绥靖侯有些怀疑,上前细看,可盘中那几根沾血的细小东西,完全看不出是什么……
谢斓简捷的续道,“凶手下手之后,立刻在房中点火,此时死者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很快就被烧死了。”
谈忠也凑上前,接过托盘,看了两眼,再细看右胸的位置,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对了。林琅看在眼中,便知谢斓说的必定有些道理,向绥靖侯微一示意。
绥靖侯也有些疑惑,谢斓随即续道:“但是有两点我很奇怪。第一点,凶手在死者的脸上浇了酒,所以死者的脸才被烧的面目全非……如果凶手只是想让他死,根本没必要这样。通常破坏面目,一是寻仇泄忿,二来,是为了混淆视听。”
绥靖侯愕然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谢斓徐徐的道:“这就是我不明白的第二点了。侯爷应该知道,我曾经检验过林世子手下的一个禁卫军,据说也是四阶的武师,但这两人的身体结构全不相同。我不了解武道,所以对比之下,我只能说,如果那人真的是一个四阶武师,那这人必定不是。”
绥靖侯猛然站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完全听懂她的意思,却已经无比惊骇:“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斓淡淡的道:“我只是推测,尚无实据……我猜这个死者,并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因为他不是武师,不通武道。只是被人找了一个身量相似的来李代桃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