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笑不休,她甜甜哒小奶音混在景樾清雅的音色中,竟是奇异的和谐。林琅在门边站了许久,怎么都没能找到开口的理由,终于还是缓缓的退了出去。
此时回思她之前所说的话,竟是惕然心惊,原来她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可笑他们还以为认亲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以为绥靖侯府有多了不起……
怪不得她会说,“划清界限”!诺大的绥靖侯府,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曾经父子同朝的佳话,转眼间便成了笑话。可是相比起满门抄斩和全家流放,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他们是实实在在欠了谢斓两次泼天大恩。
且因为楚皇最后那一问,绥靖侯不得不将林娇迅速低嫁,也不敢大操大办,只草草换了庚帖,吃了顿酒。可即使如此,林家父子也是多方打听,选了一个性情温文,家族简单的,免得林娇嫁过去之后吃苦。可是林娇从小到大便如众星捧月一般,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直到进了夫家,还在哭闹不休,怨天怨地。
周氏也因此与绥靖侯闹翻,回了娘家。在这样家族败落的关头,她们休说同甘共苦,竟连体谅都做不到。无怪谈忠直斥“养女不教,娶妻不贤”!
林琅急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午后,新任的禁卫军统领王承申特意带了礼物来宁远侯府拜会,名义上是拜会宁远侯,实际上,自然是来见谢斓,为着将来见面,预先铺好路。
大楚的禁卫军和御林军是两个不同的机构,分属于不同的官员管辖。御林军相当于楚皇的贴身保镖,专门保护皇帝安全,而禁卫军乃楚军精锐,人数众多,承担整个京城的治安。权利不小,但因为京城正逢多事之秋,这个差使便成了烫手的山竽,谁都不想接。
这王承申很会做人,一上任,第一个便来了宁远侯府,上上下下都送了礼,送给谢斓的,是一个摆在房里的金如意,谢斓一听是纯金的,又是实心的,登时便对这位王大人生出三分好感,乖乖的叫了两声伯伯。
他前脚走,谢斓转头就打发两个禁卫军去把金如意当了,换成银票,又买了两只羊来,着人当场宰杀,请所有保护她的禁卫军大吃了一顿。景樾、林琅、宁远侯、谢修齐、谈忠谈效俱都在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直闹了大半夜。
皇宫之中,楚皇听着影卫的禀报,竟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丫头爱憎分明,处事潇洒,机变无双,着实是个妙人,若是男儿身,可封王侯。”
她无官无职,却要受人保护。她知道这些禁卫军,尤其林琅很别扭,可偏生圣命不可违。所以她就用这么简单的方式,迅速把关系破冰。而此举也明摆着告诉诸人,她在府里过的并不好……所以来讨好的,千万不要讨好错了人,真要讨好,就只宁远侯和谢修齐就好。她就是不想让其它人沾她的光!
此时,宁远侯亟待入仕,谢修齐正等待恩科,需求超级鲜明。于是很快,楚皇的桌上,便多了数个举荐宁远侯的折子,楚皇顺水推舟,提都没提所谓的“病弱”,令其入都察院,任监察御史。
都察院是言官的地盘儿,掌监察、弹劾及建议之职,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监察御史,亦有风闻奏事的权利。
一听到这个消息,谢斓便是大喜,这是皇上的默许!这证明她让宁远侯收集消息对付太子是对的,楚皇必定已经得了消息,他有废太子之意,缺的就是这杆枪!
霸皇的大腿,必须抱啊!就算为了收拾狐狸精,也得毫不犹豫的踩死太子!
宁远侯在赏金楼的暗助下,信息早已经收集的很全面了,就等这个面圣的机会。于是上朝第一天,便上了一封折子,直言太子行事跋扈,草菅人命,虐杀幼女云云,桩桩罪行,不配为储君。
言官本就有风闻奏事的权利,连皇上有过都可以参,何况太子。宁远侯又素有文才,奏折写的洋洋洒洒,朝辩时更是将太子的拥趸辩的哑口无言,楚皇不动声色的听了半晌,一言不发的拂袖下朝。
众人都有些幸灾乐祸,心想这个宁远侯,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好不容易因女儿起复,却一上来就得罪了太子,看来撑不了几天,又要被贬黜了。
太子更是气的七窍生烟,只勉强抑着,待楚皇一走,他猛然转身,冷冷的喝道:“谢恒!”
宁远侯神情从容,“微臣在。”
太子怒道:“你无缘无故诬陷孤!你该当何罪?”
宁远侯慢悠悠施礼,八风不动。他并非故示从容,只是心思单纯,从来不想太多,态度上便极其坦然:“殿下此言差矣!微臣乃监察御史,本就可风闻奏事。更何况今日微臣所奏,桩桩件件俱是实情,查有实据,殿下这‘诬陷’二字从何说起?”
他顿了一顿:“更何况,御史之职,监察、弹劾、建议也,微臣于君前奏事,乃恪尽职守,何罪之有?”
“你你……”太子无言以对,大怒道:“孤不与你耍嘴皮子!总之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再与孤做对!否则休怪孤不留情面!”
宁远侯坚持道:“微臣绝无与殿下做对之心,一切只为我大楚……”
“你给孤住口!”太子指着他,神色狰狞:“你简直就是不知好歹!愚蠢之极!要不是为了婷儿,孤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他手已经指到了他鼻尖,宁远侯也未后退,洋洋道:“微臣无过,殿下威胁微臣,此举十分不妥……提及微臣之女闺名,更是不妥……”
太子怒气勃发,一把推开他:“滚!马上滚!”
宁远侯被他推的踉跄了一下,手扶在旁边柱上,才稳住身形。他慢慢的理了理衣襟,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径直转身离开,无惧无畏。于是第二天,宁远侯的奏折上,太子便又多了“咆哮朝堂,威叱朝臣,行止不端”等等罪名。
太子是楚皇唯一成年的儿子,已经顺风顺水多年,从来无人敢轻捋虎须。难得来了个如此油盐不进的御史,他根本不是为了啥政治目的或者站队,就一句话“你有错,我就参”,就这么揪着太子不放,直把太子党们气了个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