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宁远侯府。
桃夭阁中,寸草刚去大厨房领了饭来,春晖飞也似的跑进来,老远就叫:“姑娘姑娘!”
谢斓正扶着墙练走路,停下来抹了抹汗:“怎么了,小晖晖?”
春晖颠儿颠儿的奔过来,凑到她耳边:“姑娘,我听诗情说,太子今天在锦绣阁发了顿脾气呢,说是侯爷在上朝的时候骂他了!骂他什么什么……哎呀那些词儿奴婢记不住!听说已经骂了两天了!总之大小姐听了之后,哭着就去了乔松堂,说是要老祖宗给她做主!”
她一脸兴奋:“这会儿才刚去,咱们去瞧瞧热闹?”
上朝两天,骂了两天?老爹尊是棒棒哒!谢斓也来了兴致:“好,去瞧瞧。”
她这会儿有两小队禁卫军专职保护,不管怎么轮班院子外头都至少有十几个人,招呼一声,肩舆就来了,谢斓便坐上去,寸草看的发怔,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急道:“姑娘,这都快要吃饭了!”两人早飞也似的去了。
禁卫军脚快,一会儿就到了乔松堂,直把个春晖跑的气喘吁吁,主仆俩在门外头定了定,然后四平八稳的走进去,帘子还没打,就听史婷哭道:“……父亲太过份了,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儿,竟这般诬陷太子……”
哈哈!爽!谢斓险些笑出声来,带着春晖进去,小丫头一打帘子,史婷哭声就是一停。老太太更是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反正她也不敢赶她走,谢斓连理由也懒的想了,随口道:“来陪祖母吃午饭呀!”一边施施然坐下,打量着史婷,摆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史婷气的咬牙,却总不能这时候跟她吵起来,只得继续娇弱拭泪,谢斓也不再说,慢悠悠喝茶,不大会儿,宁远侯便下了朝,一进厅,便是一怔:“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犹有些不敢相信,道:“婷儿说道,你上本参太子殿下?”
宁远侯一皱眉:“母亲,朝堂中事,关乎国祚,不是后宅可以妄议的。”
老太太一听这一句,便知这事儿是真的了,不由得拍着桌角怒道:“你你你……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在家中一闲好几年,这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使,你干什么不好,跑去参太子!太子那将来就是皇上!那是你能惹的起的?你纵是不为了婷儿,也要为了我,为侯府想想!莫要一意孤行!”
宁远侯向来孝顺,无奈的放软些声音:“母亲,身在其位,便当谋其政,圣上既命我为御史,我明知太子德行有亏,却不参奏,乃是失职。”
史婷哭声攸的放大,直哭的千回百转,老太太怒道:“莫欺我上不得朝!太子就算有错,也是皇上去管教,你一个小小御史,跑去添甚么乱!”
宁远侯昂然道:“母亲,岂不闻‘位卑不敢忘忧国’?”
老太太急的指着他:“你这个榆林疙瘩脑袋,到底甚么时候能开窍!之前的亏还没吃够么!你倒跟我说说,要是太子真有错,为何别人都不参!偏你就参了?难道别人都不是皇上的臣子?难道我大楚就你一个御史?”
宁远侯急了:“母亲,我所参俱是实情,并无虚妄之言……”
老太太直接打断,一挥手:“那也不行!你这是以下犯上!”
宁远侯噎住,他终于发现跟老太太没法讲理了,急的连连嗟叹,无奈的闭上了嘴巴。
老太太以为他听进去了,这才放缓些声音,循循善诱:“恒儿啊,你纵不想别的,也该为婷儿想想,太子对婷儿这般上心,婷儿很快就是响当当的太子妃!将来太子登基,婷儿便将母仪天下!我们侯府也成了皇亲国戚!谁还敢小看咱们?你纵要参,随便参个旁人就好啊,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参起自家女婿来了?”
谢斓险些没笑出声来。
老太太脑子糊涂,大局观全无,偏还自以为精明,又极其强势,万事硬要做主。这话说的,简直诠释了一句话“人若无耻天下无敌”,她显然丝毫不觉得,拿孙女儿巴上太子,然后拽着这根裙带,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有什么不对,反而为此沾沾自喜。
宁远侯也有些愤怒,朗声道:“母亲这话错了!太子与婷儿无媒无聘,却私相授受,这是背德之举!婷儿不避形迹,结交外男,这是失德之行!母亲不可放任!”
“父亲!”史婷看事情不妙,捂着脸跑过来,哭倒在宁远侯脚下:“父亲,婷儿与太子情投意合,您不能这么狠心!棒打鸳鸯啊!”
宁远侯气的无话可说:“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竟随便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真是,连为父都替你羞耻!”
史婷顿了一顿,直哭的涕泪俱下:“父亲!您疼疼婷儿嘛!难道婷儿不是您的女儿!您怎么能一心只想着三妹妹,置女儿的将来于不顾!”
宁远侯气的直发抖:“这与珊儿又有什么关系?我早便说你与太子来往大大不妥,你却一径装聋做哑,浑不顾及闺中贵女的德行,到头来反成了为父之过?”他指着她:“你若还认我这个爹,便马上与太子断绝来往!”
“哎呀!”老太太急打岔道:“你训婷儿做甚么!太子是君,咱们是臣,太子要来,咱们还能挡着不成?人家不是说了,这‘一家女,百家求’!这是咱们婷儿的大福份!你若觉得无名无份不妥当,婷儿呀,你找机会同太子说说,能不能过个明路,也省了你父亲为你操心。”八壹中文網
谢斓简直叹为观止,这人居然能势利到这种程度,糊涂到这种程度!宁远侯摊上这么个娘,也是够糟心的,专业拖后腿啊……
早见史婷哭道:“太子因为父亲的事,连我也怪上了,今早还同我发了脾气,我,我有甚么脸去让他来求亲……祖母,婷儿只有你了,你一定要救救婷儿啊!”
她转身抱住老太太的腿大哭,宁远侯七窃生烟,放大声音:“够了!太子纵然求亲,我也绝不答应!纵有明旨赐婚,太子有过,我也照参不误!”他拂袖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