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阳光明媚。
春天幼儿园大门外,家长们把孩子送到门口,交给各自的老师,嘱咐的,依依惜别的,送完孩子赶去上班的,一片忙碌和热闹的景象。
在繁忙的车流中,没有人注意到街口处停着一辆没有标志的黑色商务车,一水儿的黑漆车身和全黑色镭射膜,把车厢内部的情形遮得严严实实。
一个颀长的身影靠在黑色真皮椅背上,手中的烟点了却没抽,任由烟雾缭绕在指尖,再被清凉的空调风吹散。
他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直到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他凝固了许久的身姿才动了动,目光追随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那是个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红格裙子,瘦瘦小小的,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很漂亮。
他看着女孩拉着桑鱼的手朝幼儿园的门口走,桑鱼看了几次表,显然要赶时间去上班,但是她脸上依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伴随着女孩小小的步子慢慢地走。
女孩看起来很乖巧,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闪闪发着光,桑鱼看到她笑容的时候也会回应一个微笑,很温柔,很美丽。
让他看得微微有些出神。
桑鱼拉着女孩走到门口,和老师说了几句,然后蹲下身子,细心地给女孩整理着衣服和头发,耐心地说着什么。
然后,桑鱼把女孩的小手交给老师,目送着孩子离开。
孩子走进门口的时候还在不断向后张望着,小手虽然挥着跟桑鱼再见,小脸上却满是恋恋不舍。
看着这一幕,凌绝的心里五味杂陈。
二十多年来,他头一次觉得桑鱼骂得没错,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她简朴到极致的生活习惯,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地工作,她对自己几乎称得上是仇恨的态度,所有的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默默地看着桑鱼转身,快步走向最近的公交站,凌绝出乎意料地没有追过去。
他真的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
“哈喽,misssang!”
听到这个张扬的声音,桑鱼瞬间对自己让温埃德等在市局门口的决定后悔万分。
像温埃德这样的男人,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一道惹眼的风景。
浅米色衬衫,黑色七分休闲裤,英伦风的皮鞋,活脱脱是当代流行的雅痞打扮。
微卷的短发有些凌乱,有那么几缕散落在饱满高昂的额头上,深蓝色的眼睛配着浓密微卷的长睫毛,微微一笑简直电力十足。
桑鱼恨不能把地面的马路井盖抠出来顶在脑袋上,挡住身边女同事刀子般锐利的目光。
硬着头皮走到温埃德面前,她匆匆打了个招呼:“咱们走吧。”
这个是非之地,她还是早点离开为妙,否则到不了明天,关于她的花边新闻又该满天飞了。
察觉到她的尴尬,温埃德笑而不语,绅士十足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抬手护着她的头顶,等她坐稳后才轻轻关上车门,绕到车前坐进驾驶位。
正了正后视镜,看着镜子里的桑鱼,他忍不住说道:“桑,你今天很漂亮。”
听到他由衷的赞美,桑鱼低头看了眼刚换的裙装,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穿惯了制服,再换上这种小礼服裙子,浑身都觉得难受。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不要探讨这个话题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惹来温埃德的深深注视。
“桑,你有没有发现,汉语其实是一种很有意思的语言。”
“嗯……”没想到对方转换话题比自己还快,桑鱼一时没回过神来。
温埃德却以为她是在吃惊,颇有几分洋洋得意。
“就说自称吧,据说汉语里对自己的称呼就有四十多种,要是人多的时候,还有我们,咱们,俺们……”
好吧,听到温埃德那带着伦敦腔的“俺们”,桑鱼忍不住笑了。
看到桑鱼难得的笑容,温埃德说的更起劲了:“严格来说,‘我们’和‘咱们’是很不一样的,‘咱们’代表很亲近的一种关系,‘我们’就意味着隔离开其他人,对吧?”
桑鱼想了想,好像温埃德说的还真有点儿道理。
“所以呢,桑,我喜欢你说‘咱们’。”温埃德十分自得地结束了他对汉语的专业阐述。
桑鱼心头微暖。
她好像是好久没有跟人说“咱们”了。
“好,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温埃德笑眯眯地拍了拍方向盘:“去吃意大利餐呀,你忘了?”
桑鱼一怔,才想起来那天在艺术馆的那场小小的赌注。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彻底把这件事给忘了。
“难怪你让我打扮一下……我还以为要参加你的庆功会呢。”
温埃德的摄影展在京城大获成功,报纸和网站头条纷纷转载他的作品,在艺术圈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次的华夏之旅,将温埃德在摄影领域的知名度又提高了一个新的层次。
“庆功会也有呀,不过……”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一脸开朗地笑,“我这么帅,怕被狗仔队偷拍啊!”
桑鱼看着温爱德还青肿着的鼻子,不禁觉得有些愧疚。
“那个……埃德,对不……”
“哎对了,”温爱德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偏过头让桑鱼看自己的侧脸,“以前我总觉得鼻子不够高,你帮我看看,我现在是不是帅多了?”
知道他是故意插科打诨,桑鱼不禁莞尔,轻声说:“嗯,帅,非常极其以及特别的帅!”
小心地摸了摸鼻梁,温埃德故意冲桑鱼眨了眨眼睛,使出了跟电影男主学的放电大招。
“有多帅?够不够让你动心?”
明知他只是开玩笑,桑鱼扯了扯嘴角,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动心,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太奢侈的词汇。
感觉到车厢气氛里突然的冷场,温埃德飞快地看了桑鱼一眼,把车子慢慢停进了专用停车位。
“桑,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