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她的意思。
她是怕江姓侮了陈家门楣,说白了,就是怕自己配不上。
“你……”陈锦麟英挺的眉峰稍稍聚拢,刚想再和她说些什么,便看到了她眸底的水光和坚定。
罢了。
陈锦麟颔首,不再多问。
“陈氏宏字二子之女,阎心娆……”
青年嗓音清亮,冲散了缕缕晨间清寒的雾气。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江娆微微侧眸掀了一眼,清冷中带着丝许的和煦日光让她舒适地眯起了眼。
陈五姐拉着她重新跪在了蒲团上,且不管旁人听到那三个字如何震惊,她继续魂游着天外。
往昔的一幕幕从眼前滑过,悲惨的、幸福的,痛苦的、快乐的……
江娆无意识翘起了嘴角,心头竟是释然。
那些前尘阴翳,顷刻之间散了个干净。
从今日起,她是谁便是谁,江娆也好,阎心娆也罢,她会勇敢地面对一切,不会再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幻想和恐慌中度日,她要牢牢把握住现下拥有的一切。
……
结束后,陈锦麟仍是不赞成,“阿娆,这么大的事,你怎可自作主张。”
他刚才瞧见他二叔一副震惊到险些失措的样子,就知道这事二叔真的不知道。
一想到今晚的书房谈话恐怕他又不好过,陈锦麟就不由自主抚了抚额。
不过好在江娆现下没有委屈不似作伪,否则他真的没法给长辈交代。
江娆也知道这事是她临时起意,做法欠妥,歉意地挽上了陈锦麟的手臂晃了晃,“哥哥,这回是我对不起你啦!我会好好和我阿爸解释的!”
她没有顾虑毫不设防的亲近让陈锦麟心情大好,本就不舍得责备她,这下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轻轻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陈五姐从身后使劲挤进他们中间,挽着两人还得意地一人给了一眼。
陈锦麟甚是无语,隔着她和江娆说着话。
江娆挽她挽地更紧,这让吃味的陈五姐很是受用。
她其实两边都吃醋,一边吃醋一向不苟言笑的二哥对这个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妹妹那么好,一边又醋这个漂亮妹妹和她的关系没有和二哥那么亲近。
相比较陈五姐,二姐因着年龄的关系稳重许多,她已成家多年,刚刚有了身孕,这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关系,把几个弟弟妹妹当自己孩子对待。
因此他们笑闹,她在旁边不多掺和,只有时出言提醒注意分寸和安全。
陈家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是一片温馨和睦,让江娆越处越舒坦。
在阎家时她尚有几分拘谨,在蒋家就更不必多说,所以她便有些赖着不想走的意思。
她不提离开,陈家自然乐见其成,尤其是陈宏洲和陈锦麟。
不是他们多讨厌蒋怀寅,而是觉得那么个娇娇软软的姑娘,他们实在是不放心将她交给他。
于是化身望了一天妻的蒋怀寅,没能在晚间盼回他的小媳妇。
甚至想给自己媳妇打通视频,他媳妇都没空搭理她。
彼时的江娆正在听老太爷讲他打仗的故事。
陈五姐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不过她的待遇还算是比较好的,因为其他几个包括陈锦麟和陈锦睿在内的哥哥们,都是扎着马步在听。
江娆目光熠熠,越听越振奋,眼眸亮如星辉。
老爷子也是越讲越起劲,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虽然很想继续听,但眼瞅着几个兄长腿肚子都有些发抖,江娆忙装模作样也打了个哈欠。
老爷子见状饶是有些意犹未尽,还是放了孙子孙女们回房睡觉。
当然主要是顾及孙女们。
“小八,往后你是我陈家的人了,就不用再怕黑怕鬼了!陈家的祖宗会保佑你的!”老爷子送两个孙女上楼时,忍不住叮嘱江娆道。
江娆哭笑不得,可却莫名觉得有力量,似乎真的不害怕一个人睡了一样。
书房加班的陈宏洲听到动静,撂下工作赶忙走了出来,亲自给他闺女收拾房间和被褥。
见着陈五姐一直跟在江娆后面,陈宏洲皱了皱眉,“五丫头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你睡觉又不老实,不要踢着你妹妹。”
陈五姐哪敢再说什么,老鼠见了猫般灰溜溜回了自己房间。
“困了就早些休息,这几日没什么事就安顿在这边,谁也不敢来打扰你。”
陈宏洲絮絮叨叨又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关门离去,却听江娆突然喊了他一声:
“阿爸。”
她的声音像幼猫似的惹人心怜,陈宏洲突然就有些鼻头发酸。
他轻轻应了声哎,等着她的下文。
“过几日我们一起去看阿妈吧……”
恐她时日也无多了……
陈宏洲又应了声好,剩余的却是喉头哽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了。
待他出了门,江娆便关了灯,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
悄悄湿了一大片枕头。
恍惚间她想起不知何处看到的一句话——
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她又将这句话在唇畔念了几句,直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