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的酒水虽然难喝，但总归会喝完，就像桌子上的长安人，他们在结束今早的“朝会”后，先后笑着拱手离开客栈。

陆沉坐依然坐在客栈角落里的桌子上。碟子里的咸菜丝，陆沉有些吃不惯，还有这白粥，初尝时还算不错，但第二口陆沉便觉得索然无味。

“少主，这群人说的话您可千万别相信，陆老爷是不会残杀人族的。”陆沉肩头的小雀小声说道，说话时还恶狠狠地看着那几个刚离去的长安人。

陆沉搁下手中的木筷，笑笑道：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这些人说的总是有根据的，不可能空穴来风的消息在这里津津乐道吧？”

小雀低着头，默不作声，因为它与陆独夫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

陆沉吃完最后一根咸菜丝的时候，碗里的粥也见底了，

“走吧，咱们出去看看。”

陆沉想去学院里读书，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以说很难。

儒家在这座天下共设立了七十二座学宫，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用于庇护中原的浩然气运，另一个原因则是用来雄镇中原，使得千百年内坐在皇位上的人始终姓李，

而稷下学宫是这七十二座学宫之首，可想而知这座学宫在中原神洲的地位与份量。

陆沉向客栈掌柜打听了下关于报考稷下学宫的事情，掌柜老板告诉陆沉，要想入书院，首先要去各部堂跑手续，拿到入学宫的准考凭证。

—————————

唐国是整个人族的中心，长安是唐国的中心，而稷下学宫则是长安的中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国的中心便是稷下学宫，学宫深受唐国百姓的推崇与爱戴，

甚至有些时候它在整个人族的影响力要比唐国还要大。

陆沉忙活了一天，方才拿到去往书院考试的凭证。

他在今天感受到了这间学宫在唐国的份量，仅是一个考试的名额，就需要朝廷六部当中的三部盖章。

好在陆沉在马广泰的周旋下，自己唐国人的身份这些官吏未曾发现有什么问题，要不然陆沉没准儿还要再去一趟户部。

在军部盖上最后一个章后，太阳已经到了西边儿。

傍晚，陆沉去了趟稷下学宫的门口，只不过学宫的大门紧闭着，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间学宫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地方，这块匾额上的字倒是不错，藏拙有劲。

门口处不少和陆沉一样拿到稷下学宫名额的考生站在一起的窃窃私语，

“你们说这次学宫会收多少人？”

“不清楚，反正我是来碰碰运气的，这里面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进去的也都不是一般人.......”

“我听说今年出题的人是硕王的四子陈柏。”

“李柏？那个与赵斗在龙虎山天师府一言不合打起来的那位？”

“对对对，就是他，赵斗那厮向来看不起咱们读书人，结果遇到了陈柏这个狠人，两个狠人碰一块儿，肯定要打一架的。”

“你说李柏会给咱们出什么题？”

“不知道，他是颜圣人的弟子，这个问题我觉得咱们趴在颜圣府的墙头没准儿能偷听到。”

“那你去，听到了我请你吃酒。”

“滚.....！你去一个我看看，趴在墙头一炷香，我就请你去晓梦楼里睡花魁！”

陆沉凑到人群中，冷不丁地来一句：

“各位兄台，稷下学宫收学费吗？”

正在议论这次考题的几人，转头看向陆沉，有些惊愕，

长安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他们这群人可都见识过的，但和眼前这位白衣少年比起来，远远差了不少。

实在是这个小白脸长得有些过于好看了。

愣愣出神的几人，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人学起那文人骚客，瞥了眼陆沉，嘴里唧唧歪歪的说道：

“兄台看着不是长安人吧？”

陆沉点了点头，“没错，特地从外地赶来报考学宫的。”

那人接着又道：

“学宫里可不便宜啊，一个月要五百两银银子！”

陆沉听完转身离去。

肩头上的小红嘟喃道：

“少主，咱们是不是没钱了？”

“可不是吗，五百两一个月，真特娘的贵！”陆沉仰头长叹一声，“长安居大不易不是没有原因的……”

—————————

第二日清晨，长安下了一场大雨，

夏至的热浪被黄豆般大小的雨滴击退，这也使得陆沉今天的心情变好了些，但也只是好了些，

他身上没有银子，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客栈已经住了两天，饭也吃了两天，没钱结账的场景，让陆沉心生恐惧。

吃完早饭，陆沉带着小红，准备去看看如何赚钱。

由于主仆二人没有带伞，天公不作美，半路又开始大雨倾盆，

整座长安像是被一块黑色的布包裹在了下面，黑布不断地朝长安渗水，像是要淹没这座雄城。

陆沉只好操控灵气，在身前四周以及头顶结出一片透明的灵气结界，来抵挡这些雨水，雨水落入结界，就像是打在了池塘里，绽放出层层涟漪，但却没有一滴雨水可以透过那层结界。

主仆二人沿着一条街道，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段距离后，陆沉站在了一处安静的偏街檐下，收起了那道灵气结界，听着四周噗噗作响的雨水声，陆沉与小红沉默许久。

“堂堂长安，怎么客栈都那么贵！”陆沉最终忍不住了，带着一丝幽怨，冲着长安喊了一句，

他今天问了一下客栈小二才知道，“有间客栈”一顿饭二两银子，住一晚十两，意思就是说，一天三顿饭外加住一晚要十六两？

“若不是少主的蛮荒灵钱在这没法用，咱们何必受这种没钱的鸟气！”小红替陆沉愤愤不平地说道。

“哎，得想办法搞点银子。”陆沉双手别在身后，眉宇间略显沧桑：“没有钱怎么能生活？”

暴雨还在继续，陆沉与小红，一人一雀站在一家铺子的檐角下，想着如何才能赚到钱，

偶有披着雨蓑得老者，手提一个鱼篓，一条马扎，一根鱼竿，冒雨而行。

钓鱼讨生计自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长安城里缺不缺鱼，按照当下时节，这鱼也值不了几个钱。

站在陆沉肩头的小雀，浑身羽毛鲜亮，雨水只要溅在它的身上，便会被其体内的那股妖力所蒸腾，小红怯怯说道：

“少主，听说长安这边最赚钱的行当是皮肉生意，要不咱们做皮肉生意？”

陆沉黑着脸，望着面前的暴雨，感慨道:

“你知道什么是皮肉生意吗……？”

小红摇了摇头，

“小的不知，”

陆沉想起以前在斗魁城的时候，城主府会贴出一些告示，有的是重金求药，还有的是捕杀一些妖兽....

就是不知道这长安有没有这种告示，要是有的话，陆沉倒是不介意去抓抓小偷，打打山贼啥的，毕竟唐国有钱，官府给的报酬肯定少不了。

小红像是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乐呵呵道：

“要不咱去打劫黑帮？”

“你觉得我一个人可以单挑整个长安的地下势力，或者说，你想看你家少主去打黑拳......”陆沉一边尴尬的说道，忽然他眉头一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打黑拳？”小红提醒道：“少主这里是长安啊，不是寻梦城......”

寻梦城里陆沉是马广泰的少主，自然不用担心死亡这种事情，可现在他们在长安，长安是什么地方？

陆沉就像那蛟龙，落到了一群地头蛇的老巢。

长安城不仅是皇权最为集中的皇都，这里同样也是修士与武夫盛行的大海。

诸子百家聚集于此，儒释道三家的修行者在这座城里担任着不同的角色。

长安城里的那座王宫里，仅是一品至九品的大小官职，文官尚且好说，就说武将，哪一个不是修行路上的佼佼者。

“小红，雨停了之后，你去长安各处看看，看看哪里有大一点的赌场，记住是很大的那种”

陆沉想到这，心情格外的好，街道上风雨依旧。

他走进暴雨中，暴雨却没能走进他身前一寸。

—————————

位于长安城皇宫东边的一条宽大的街道。

街道很宽，约莫可以同时容下八辆马车并行。

这里是长安城有名望的贵族府邸一条街，其中颜圣与亚圣的后裔便是居住于此。

颜圣府与亚圣府对门而建。

暴雨之际，颜圣府邸的大门处，一名身着儒杉的青年与一名腰间悬挂长刀的女子并肩而立。

青年样貌俊俏，身着一袭青色的儒衫，头上插着一枚精致的玉簪，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青年男子叫做李柏，蛮荒的庆德道人在昨天重新定义了两座天下的年轻二十人，百岁之下的前五人，此人位列其中。

李柏喜欢身边这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喜欢了很多年。

“师姐今日怎么想起来出门看雨。”李柏与女子在门前站了一上午，终于忍不住开口。

女子心神不在此处，许久之后，方才回应道：

“没事，就是在府里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出来透透气。”

女子视线透过雨幕，在寻找一丝气息。

一道很久之前曾经遇到过的“故人”气息。

这个“故”代表已经死去的意思，

她身边那把大夏龙雀刀，自二十年前起，一直未曾有过前日那般躁动，似乎有些雀跃，竟想要脱离自己的手中。

“师姐这可不像你啊。”青年淡淡笑道，“自打从陵州回来后，你就一直呆在府中，二十年未曾迈出这道门槛。”

女子转身看了眼身后的“颜圣府”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

“你先生让我闭关思过，如何出的去。”女子面目表情道：“自然不能和你比的，年纪轻轻便已经快要摸到那层境界的门槛了。”

“师姐这话说的可就没意思了啊，我也就运气好罢了。”青年翻了翻白眼，无奈一声：“对了师姐，宁师姐在学宫里闭关的时间也快到了吧，要不要我去摆几桌？”

“你要摆就去摆好了，问我干什么？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反倒是宁颜，她比较喜欢这些场合，正好合了她的意，这么多年没出去，她应该算是憋坏了。”女子平淡说道，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没有可以值得她有情绪的事情，有的话，也就只有那个人。

可那个人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但为什么手中的刀，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她想不通。

暴雨中的长安，颜圣府邸处，女子手中的长刀，陡然间自行出鞘，

一刀劈开了整座长安城的雨幕，

随后又自然而然地来到某处僻静的街道前。

不久，这边红色的长刀便被某人当作是敌袭，一拳给打了回去。

长刀在雨中瑟瑟发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委屈，重新掠回女子腰间的刀鞘内。

青年男子见到此景，眉头紧皱，好奇地问道：

“师姐你这刀？”

女子神情错愕，目光呆滞。

大夏龙雀二十年未出鞘，今日竟然离开自己的掌控，

“没什么，时间久了，试试锋芒。”女子敷衍一声后，话锋一转，“对了，听说你和赵斗打了一架，谁赢了？”

女子很少与他说话，今日里的话算是多的了，青年不由得嘴角上扬：

“我是读书人，打架的事情是不擅长的，没有打赢他。”

女子“哦”了一声后，便转身回府，但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敷衍了，便又撂下一句：

“好好修行，总有一天能打得过他的。”

青年站在门外，就就失神，在他眼里，女子此刻便是胜过人间所有的女子。

—————————

陆沉刚刚站在暴雨中，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刀，下意识地一拳向天，

瞬间方圆数丈之内的雨水倒流而上，长刀也在陆沉的拳罡之下，被打了回去。

躲在屋檐下的小红，被吓的头皮发麻，

“少主大人，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腻歪了。”

陆沉摸了摸脑袋，印象中自己没有得罪过哪个长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