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什么吩咐的说法,哈哈哈哈哈,小兄弟,老朽就是想问一下这里是平乐镇吗?”老人摆了摆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啧啧笑道。
余庆原本想着傍晚能接个好活来着,没成想是位问路的老伯,但仍旧笑着答道:
“没错,这里就是平乐镇。”
老人虽然目盲,但仍是仔细打量了一圈四周,嘴上侃侃而谈道,
“虽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神异,但此间的那一缕缕精纯至极的剑意却是一点不假。”
余庆摸了摸脑袋,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最西面的赤霞已经将大地染成了一片金黄,余庆与老人双手作揖告别,
“那老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老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但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一桩往事,对着前脚刚走几步的余庆,招手喊道:
“小兄弟,老朽是走街卖画的,要不要买张画啊?”
余庆没有停下脚步,但转过身对老人摆了摆手,
“不用了老伯。”
老人心有不甘,随即又提高嗓门儿,吆喝着:
“年轻人买张画回家挂在墙上多喜庆啊,今儿个老朽破例,可以画一张送一张,只收一两银子!”
余庆停顿了一下脚步,
一两银子那的买多少斤粮食了,这个老伯的价格未免也太贵了吧!
老人误以为余庆想要来买画,吹嘘起来,
“小兄弟不是老夫吹啊,你看平乐镇这么冷,老夫给你画一张“烈阳高照”,保管屋内热乎的像小媳妇的被窝,不过年轻人火头旺,也不需要这个,我给你画两张门神,挂在堂屋中间,保管魑魅魍魉小鬼不敢进你家门!”
余庆撇了撇嘴,将信将疑地转身返回,站在老人边上,
一老一少,一瞎一傻,就这样面面相觑,
片刻间,老人如同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拿来两张崭新的白色宣纸,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笑道:
“小兄弟,你想画什么尽管与老夫说来便是”
老人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白纸贴在了城墙上,宣纸纹丝不动,似乎在等待老人执笔挥毫。
余庆有些纳闷,
这年头一个瞎了眼的老头儿竟然也会画画?
说实在的,余庆并不是很想买画,只不过他觉得这个老伯日子肯定过的很苦,要不然谁眼睛瞎了还出来卖画?
余庆还年轻,况且今天还赚了十两银子,花上一两也是可以的,于是便开口道,
“那您给我画一幅可以辟邪驱凶的吗?”
老人不以为意,他瞧出这个孩子出身贫寒,好奇地问道:
“小兄弟怎么不要求画一只金蟾放在家里,这样即可财源不断滚滚来”
余庆笑意如常,摇头道:
“不用那么麻烦,银子我可以自己慢慢赚。”
其实余庆心底还说了一句,“你要是真有那么灵验,自己还不早就锦衣玉食了?”
老人略作思量后,也没有继续劝阻少年,神情珍重,开始作画!
约莫半柱香后,老人搁下笔,提起那张刚画好的宣纸,吹了吹墨迹,
“拿回家,挂在堂屋即可,可保你一世平安。”
余庆郑重其事的接过那幅画,有些茫然,
老人画的应该是一只“兽”,但余庆却是从未见过,其身形如虎豹,其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肩膀上长着一对羽翼却不可展,且头生一角并后仰。
老人见状,替余庆解释起来,笑道,
“画中之物其名为“天禄”,是上古神族之种,有他在,你可以坐享财运,且无灾祸。”
余庆点了点头,将画卷了起来,掏出了一小块碎银,约莫也就一两,
“给你银子,咱们两清了。”
老人手中攥着那一小块碎银,提醒道,
“年轻人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买一送一,你还可以再让我画一幅,什么都可以。”
“不用了老伯,您也不用这么客气,我觉得这幅画挺好的。”说着,余庆头也不转的向小镇的东边走去。
只留下城门口的目盲老人。
老人在落日余晖下,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他独自一人口中呢喃道:
“一两银子买平安,不亏的。”
他忽然有些感慨,还是少年好啊,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诩人间第一流。
这座千年前的小镇,曾经是距离妖族最近的一座仙家聚集地,
后因人族先贤屡次深入妖族腹地厮杀,久而久之,陵州与蛮荒的交界处由原先的那条大江,再次深入八千里。
这座小镇因为某种原因,积攒了大量由蛮荒和人族修行者死前留下的“道”,形成一座天然的修行宝地。
只不过这里的人,却是一概不知。
余庆自然不清楚自己手里这幅画的跟脚,那可是真正的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还未等余庆回到“守经巷”,天色已黑,
在回去的路上,余庆脚步突然加快,直接一脚重重的踏在地上,随后整个人高高跃起,跳到了一处屋顶上,开始撒腿狂奔,从一座座别家屋顶上窜行而过,但余庆的脚步却很是轻盈,如猫足一般,只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
守经巷子的尽头处,余庆不知从哪家的屋顶上,飘然落地,拍了拍手,正准备回家睡觉时,
巷子里的一处角落里,有一名少女走了出来,
少女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在月光下恍若仙人,她嘴角微动,对着不远处的余庆说道:
“我没地方住了,可以在你家住一晚吗?”
余庆抬头望去,这个少女他记得,是今天进城的那拨外乡人。
“你是从外面来的?”余庆一边询问,一边仔细看着这名红衣少女,
她身上穿的衣服,在小镇上是从来没见过的,这不是衣服的外观原因,而是那件红衣给余庆的感觉。
这件衣裳在余庆的眼中,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而少女就是那团火焰的根源。
余庆怔怔出神间,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少女缓缓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少年,随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来自中州。”
少女的眼睛很好看,大大的,狐魅且狐媚。
余庆自认为这个女子,比之自己那个二姐余渔还要好看一些,而且年纪轻轻的,身段很是妖娆。
整天和苏甲打交道的余庆,每天无聊的时候,苏甲便会与他谈论起镇上的那些妇人与姑娘,
谈论她们的胸脯,谈论她们的脸蛋儿有多白,谈论她们的屁股有多翘,
苏甲说屁股翘的女人好生养,要找就找这样的,
“中州?”余庆问道:“很远吗?”
少女点了点头,如是说道,
“很远,要是骑着马想要跑到中州的话约莫百年。”
月色下的少年少女,就这样随意闲聊了几句,
最后余庆问了句少女有些不着调的问题,
“你会做饭吗?”
少女苦笑一声,“应该是会的。”
“那好,我家就住在巷子里第二间。”
少女跟在余庆的后面,进了家门,
余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家穷,姑娘不要介意哈。”
少女环视了一圈院子,点头道:
“挺好的,干净清爽,再合适不过了,可能要在你这里多住上几天了,你不会介意吧?”
余庆摇了摇头,
“我是不会介意,但你可能要多做几天饭了,就当是房钱。”
少女撸起袖管,走到院子里那处黑乎乎的锅灶旁,点了点头,
“成交。”
少女笑容灿烂,像是觉得这件事情很划算,这个少年给她的感觉很不错,最起码比起那些中州的天之骄子们要好上不少。
余庆也觉得这个外乡人并不像苏甲说的那般,就比如这个少女。
皎月如霜,月光下的少女厨艺…….似乎一般般。
少女忙活了一个时辰,也没见把锅底的柴火给引着,
余庆没办法只好自己亲自下厨,指望这个少女今晚算是吃不成了,免得最后还要白白浪费几条鱼干。
余庆将院子里的几条鱼干就着一块豆腐放在锅里烩炒,少女则是在一边仔细地看着,嘴上说着明天一早她来做饭,而且一定能做好。
余庆将信将疑,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做饭之余,余庆顺便还去院子中的水井边用冷水洗了洗脸,
从小娘亲教过自己,与外人吃饭时,切记不可邋遢,要不然别人会打心眼里认为你是一个邋遢的人。
余庆满脸的灰尘之下,是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庞,
月光下,余庆将一张桌子搬到了外面,好些年来了,余庆极少与人在家中吃饭,以往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余庆一人在家中吃饭,偶尔有点碰巧赚到钱了,余庆会和苏甲去买只鸡到院子里吃上一顿。
饭桌上,少女没有丝毫的嫌弃眼神,反而看到余庆端上来的一盆鱼后,闻了闻,随后也不问筷子洗过了没有,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余庆愣了愣,开口道,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夹起了一块嫩豆腐,咽下口中的鱼肉后,少女认认真真道,
“你好,我叫陈初见,来自中州大唐,你叫什么名字?”
余庆想了想后,笑着说道,
“你好,我叫余庆,平乐镇人。”
少女看着这个乡间少年,不禁噗呲一笑,低下头,将筷子上夹着的豆腐伸进嘴里,夸赞一声,
“你做的鱼很好吃,所以……”
余庆嘴里正吃着鱼,下意识地说道,
“不行,说好了明天你做饭的”
少女白了余庆一眼,“好好好,我做….”
余庆嘴角上扬,这姑娘感情想吃白食!
少女心里的算盘落空了,这小子也太不解风情了,按理来说,要是放在中州,自己一声招呼下,指不定有多少人排着队给她做饭都不一定能见她一眼。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很快就将一盘鱼炖豆腐吃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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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乐镇的衙门内外,此时已经被披着黑甲的军卒围的水泄不通。
衙门内的公堂内,第一个走进平乐镇的老人已经高坐在县令大人的宝座上,桌子上摆放着历年来大小事件的折子,老人仔细地翻阅着,一字不漏。
公堂内的下方,坐着形形色色的外乡之人,有穿着道袍的道人,有一袭青衫的儒生,有身段婀娜身姿美丽少女……..
今天进入小镇的外乡人,此时大部分已经全部聚在了这座公堂之内,
当然,作为小镇上最大的官———张小胖,此时也难得的坐在了一张小板凳上,背靠墙角,大气也不敢喘。
坐在公堂之上最前方的青年,身穿黑色蟒袍,腰挎弯刀,环顾四周,皱了皱眉,打趣道:
“张县令这公堂怎么如此寒酸?”
张小胖靠在墙角,嘴唇抿起,不知如何作答,
总不能说上面发的银两全一股脑儿被自己搬回家了吧?
本朝自开国百年以来,高祖皇帝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
作为小镇上最大的官,此时的张小胖如坐针毡,在真正知道陵州此时的状况后,对坐在最上方的老人,更是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场间原本极度紧张的气氛,在青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后,稍微有些缓和,不少人被这个青年逗笑了起来。
坐在青年对面的黑袍老僧,手里端着一碗刚沏好的茶,喝了一口后,不由得笑道,
“小镇上的茶不错。”
青年看着一直沉默寡言的张小胖,沉声道,
“张县令莫不是哑巴了?”
“啪”
坐在最上方的老人将手中的一本书籍重重的拍在了案牍上,
随后,青年也不再追究这个胖子,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
老人身躯后仰,背靠着椅子,缓缓道,
“过几日妖族便会派出议和的大妖,来平乐镇商量议和的事情,诸位对此事有何见解。”
青年第一个起身说道,
“割地的事情上没有退步,我们绝不能让出这八千里的平原,这一战我们人族死了那么多的修士,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场间有一位老人打断道,
“此事就怕妖族不允,千年来,山海关已经矗立在妖族的西边大地上,那几位大妖对山海关还是挺有想法的。”
“其实割让山海关也不是不行,战线拉的太长,很容易被妖族包饺子,况且蛮荒不在人族疆域内,牵扯太多,而且那边本身对我人族就有天然的大道排斥。”有位中年汉子提醒道,“我认为让妖族对这次的攻伐,目的便是割地,一步一步的侵蚀九州,试图破坏我人族的天时地利,随后逐渐妖化人间,最后将整个九州变成蛮荒!”
“这一次毕竟是我们先提出的议和,哪怕割让山海关也无妨,我们向后退却八千里,让墨家的人在此处重新筑起一座山海关,挡在蛮荒大地上,恶心死他们最好!”坐在公堂靠门口的一位妇人笑道,“我凤阳城可以在那座新的山海关建起一座接引的渡口,到时候一旦再次开战,便可无需跨过那条大江,直接来到此处耗死蛮荒!”
……..
………
一时间,场间议论纷纷,各有说辞,有人同意让蛮荒割地,也有的说赔钱赔物,祖宗打下的江山断不能再还给蛮荒。
“广孝,你说说看。”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堂之上瞬间所有人闭口不言。
这位老人坐拥半座陵州,无论上门宗主,亦或是诸子百家的修士,见到此人亦是恭恭敬敬。
一直没有张口的黑袍老人,是这位“朕”的半辈子知己,同时也是他的军师,两年前这位还是“燕王”,两年后,在这位老和尚的一番策划下,燕王发动了轰动九州的“靖难之役”,随后兵锋所指势如破竹,一举拿下了金陵,半座陵州尽归其手,改国号为“永乐”。
今年其实算是永乐二年,只不过平乐镇不知道外面已经改天换地了,依旧沿用着建文年间的国号“天启”。
“陛下心里想的,便是我所想的。”黑袍老僧拱了拱手,淡淡道,“妖族势必会重新卷土而来,所以山海关的事情上,很重要。”
“人间浩劫啊,我们此战虽败,但仍旧没有伤及元气,去年立秋,老夫听龙虎山的那位大天师所言,那几位神游境的大妖依旧蠢蠢欲动,试图让白泽继续功伐人间。”身穿道袍的老人此时也开口叹气一声,“不光是我们陵州,其余几州也大多是这个情况,人族与蛮荒的焦灼点不在山海关,而是在殇州的青铜线与铁臂城,想必那边的议和更加的激烈。”
“山海关处战场的议和会很难占到便宜,蛮荒疆域广袤,我们若是示弱,我估计他们说不定还会在背后乐开了花。”一名儒杉少年也开口说道,“所以,我觉得割地这种事情,咱们最好还是避开”
坐在高堂之上的老人缓缓站起身,双手叉腰,对着下面的众人沉声道,
“陵州战场,我大胤出力最多,军卒武夫死伤三十万,境内上下各路仙家宗门的修士亦是十不存一,我们大胤建国区区百年,和中州自然是没得比,这次妖族议和,我们大胤可以接受所有条件,但这座平乐镇,诸位就不要和我们大胤争了,五百年来,来到此处的俗世帝王,我也算是第一个了,我在猪圈里吃了五年的猪屎才拿下了这座陵州,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就不多一一细说。”
“有来自中州的朋友,也有来自殇州的,甚至还有幽州的朋友,我想说的是,这座“平乐镇”,谁也从里面带不走一件东西,一个人!”
“我知道有人提前开买通了张县令,至于是谁,我不追究,但建文已经退位,若是谁想在这座“平乐镇”做文章,我不建议关起门来在自家的土地上,和那些“朋友”们,打上一场!”
老人话音刚落,其身后不知何时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
汉子的名字,在场的人都有耳闻,
各自心里唏嘘起来,难怪这位大胤皇帝能有如此底气,感情是有一位搬山境的大武夫伴随左右。
之前大家讨论的问题,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要的是这座小镇。
人族战败,死伤惨败,但只要不越过这座小镇,妖族就永远不想要想从西边切入九州。
再者说。山海关战死的也不过是建文的旧臣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对他来说,这座小镇可比山海关重要的多了。
小镇的东面,有一座古老的牌坊楼,
牌坊楼的最高处,曾经写着四个大字,
“剑镇蛮荒!”
翌日清晨,
余庆天微亮便早早起了床,先是去了一趟城门口看看有没有活儿,随后又去了一趟衙门,结果刚走到街道上,便被几个军卒告知,这条衙门街道暂时被封了,闲杂人等不准靠进。
无奈,余庆只好回到巷子里,关上院门,练起了在武馆偷学的几招儿拳脚,
余庆是个倔脾气,重复一遍又一遍的练拳,招数不变,只是不断地重复打拳,直至浑身上下的衣物都湿透了才肯罢休。
院子里的那口铁锅里,盖着余庆早晨在街头买的包子,自己则是对付了一个馒头,
远来是客,相逢即缘,
余庆虽然穷,但却是一点都不抠门的。
陈初见倒是起的很晚,日照三竿方才起床。
她依旧穿着那身红的似火一般的长袍,只不过她的腰间今天多了一把长剑,看起来倒像是路见不平的女侠,
余庆在院子里打完最后一招后,看了眼屋檐下的少女,愣愣出神,
比起那些小镇上的富家千金来说,初见姑娘身上透露着一股不一样的贵气,超凡脱俗。
“初见姑娘早啊,”
余庆似乎觉得这样一直望着人家,实在是有些不礼貌,只好硬着头皮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大锅,
“锅里有包子。”
少女笑道,
“不早了呀,你看着太阳都快到头顶了,对了,你买的什么馅儿的包子?”
“青菜香菇的,是宁安街张大娘家包子铺的,我听苏甲说他们家的包子最好吃。”余庆想了想说道,
“不过我没吃过,到底好不好吃,我也不知道。”
“你没吃包子?”少女皱了皱眉,
“小时候吃过,不过已经忘了。”余庆摸了摸脑袋,尴尬地解释道,“我喜欢吃馒头”
陈初见走向那口黑锅,掀开盖子,锅里的包子还透着一股子热气,青菜与香菇的气味扑鼻而来,
对于她来说,哪怕就算不吃东西,仅是行走天地间便可依靠四周灵气绝食数月有余,
但终归是少年好心,加上自己真的喜欢“吃”,便随手拿起来一枚如鸡蛋般大小的包子,一口塞进嘴中,呵呵笑道:
“不错哎,这个包子真好吃。”
余庆嘴角上扬,笑道,
“那可不,一文钱一个呢……”
陈初见点了点头,随后又仔细看了眼眼前的少年,
少女双眸之下的余庆,体内自成一座人身天地,气机流转如行云流水,开口问道,
“你刚刚是在练习一种拳法?”
“嗯,我在武馆里偷学的。”余庆点了点头,又说道,“听之前武馆里的王老头说,经常练习可以延年益寿的。”
“你学的倒是不错,不过终究是江湖上的练家子招数,武馆里的老师傅能有什么可教你的?”
陈初见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晃了晃脑袋,丝毫不忌讳道,
“不过你的底子很不错,照这样练个几十年,哪怕武道一途无法登堂入室,但延年益寿是肯定的。”
余庆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有些迷糊,
怎么练拳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咳咳,那个啥,我实话实话而已,你别介意啊…..”陈初见假装咳嗽了两声,换了种语气说道
“不过你也可以换个地方练习一下,这样说不定会有助于练拳。”
余庆不假思索地脱口道,
“在水里?”
陈初见点了点头,
“这样也行,在水里与在地上终归是不同的,我曾听我爹说过,中州的东海那边就有个老家伙喜欢潜入深海里打拳。”
“海里?那不得淹死啊……?”余庆下意识地问道,
“难不成他是神仙?”
陈初见冷笑一声,
“哪有神仙,不过是境界够高而已,光是体内一口真气便够他在海里如履平地。”
少女的一番话落在在少年的心头,好似一块石头落在一片湖水中,漾起阵阵涟漪,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余庆以前也只是在书中见到过,
陈初见看着愣愣发呆的余庆,想了想后,
“来,我给你演示一遍真正的山上武学。”
陈初见让余庆将院子里的桌子拉到一边,随后少女将裙袍系在了腰间,
她按照余庆之前打的拳法,自己也打了一遍,
少女拳脚间罡风涌动,好似四周掀起了不少无形的涟漪,
在少女最后一脚重重的踩踏在地上时,余庆感觉到整座院子的地底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动。
陈初见长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一气呵成。
少女刚刚打的一遍拳法,看似轻描淡写,但在余庆眼中,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当年那个王老头一样,一拳轰出,如有雷鸣在旁。
只不过余庆却是怎么也学不会,
他能做到的,便是每天重复的打拳。
陈初见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包子,看着一脸茫然若失的余庆,抬起头问道,
“余庆,刚刚我打的你看懂了没有?”
余庆晃了晃脑袋,苦笑一声,
“我太笨了,学不会的。”
陈初见“哦”了一声,
学不会是很正常的,毕竟谁都不像她陈初见,
天下术法武学,只要她陈初见看上一遍,便可学其形悟其意,
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余庆你有想过成为一名修行者吗?”陈初见吃完包子后,不知从何处搬来两把藤椅,一把自己坐着,另一把示意余庆坐上去,
余庆不知道这个陈初见是怎么凭空变出藤椅的,但也没有客气,朝着那把翠绿的藤椅走去。
他知道这些外乡人来镇上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他不想知道,也和他没有关系。
在余庆心底,初见姑娘应该就是那书上说的“修行者”了,
要不然正常人的一脚,怎么能把地都给踩的震晃。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镇上百姓,哪有这种想法,我想以后可以吃饱活着就行。”余庆躺在了藤椅上,双眼盯着太阳,幽幽道,
“初见姑娘,你们这些人来我们小镇到底是为什么?”
少女闭着眼睛,笑笑道:
“你知道山海关吗?”
“知道!”
余庆听到“山海关”三个字的时候,明显顿了顿,随后一只手紧紧攥紧拳头,面无表情的沉声道:
“我爹就是战死在了山海关!”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陈初见一下子从前藤椅上坐了起来,有些难为情的小声道,
“我不是有意说这个的。”
余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摆摆手道:
“没事儿,反正都过去好些年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说你的便是。”
听到余庆这么一说,陈初见也没有见外,开门见山道:
“我们人族与妖族打了十几年了,就在今年我们败了,山海关也不例外,据传言,山海关现如今活着的修士和军卒仅剩不到一百人,其余皆战死关外,我们人族被迫无奈,接受了议和,昨日你在小镇外看到的那位骑着高头大马的老人,便是这次代表人族陵州大地谈判的主事人———赵谛!他现如今也是你们大胤的皇帝,除了他随行的六百铁骑外,其余约莫还有一百来人,其中大多数是你们陵州本土的仙家宗门长老,他们也是这次谈判的主要人选,剩下的我估计连我在内不超过二十人人,来自其余八州,我们这一行人来这的目的,就是……………”
说到这里,
陈初见刻意停顿了一下,反问了一句余庆,
“余庆你知道你们这座小镇的名字吗?”
“平乐镇。”余庆答道:“我住了十几年我还能不知道?”
陈初见突然起身,摇了摇头,
“纵观陵州千年历史,王朝更迭百余次,这座小镇的名字亦是如此,只是它最初的名字可不叫平乐镇,而是叫“镇妖关”!”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小镇上应该有一座牌坊楼,上面写着“剑镇蛮荒”。
一座地方不大的小镇,名字倒是响亮,以“镇妖”自居,说句心里话,余庆是有些不信的。
看到余庆的眼睛里的一丝闪躲,陈初见不以为意,只是接着说道,
“我们这些从外州来的人,到这里无非就是寻找初代镇妖关修士留在这里的剑意传承,或者说碰碰运气可以找到几件不曾被人带走的神兵利器。”
余庆看着神采奕奕的少女,嘴上笑问一声,
“那初见姑娘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陈初见拍了拍腰间的长剑,脸上旋出两颗酒窝,自信道,
“那当然,我家先祖就曾在这里,我来这拿走我家的东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余庆双眼眯起,目光看向少女的腰间,
那是一把赤色的长剑,剑鞘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剑柄处还还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玉石,
“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你们住在这里也没有见过这把剑?”陈初见倒是不见外,看出余庆目光中的异色,解释道,
“这把剑一直睡在你们脚下数百尺,只有我们陈家人在这里才可以以秘术驱使这把长剑破土而出!”
“厉害,厉害,”余庆听着云里雾里,一句也听不懂,只能在一旁拍手叫好。
陈初见看到少年这副模样,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高深一点了,安慰道,
“余庆,虽然你有些听不懂我说的这些,但我还是要说给你听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余庆点了点头,笑道,
“我知道的,陈姑娘是想告诉我,我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但你说不说给我听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初见忽然觉得,这个傻小子也并没有镇上人说的那么傻嘛。
她之所以找到余庆,其实并不是偶然,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缘分可言,无非就是有一人刻意为之罢了。
这条巷子里的其余人家她多少有些摸不清底细,
就拿隔巷子尽头的那个中年汉子,看似平平无奇,但此人行走间却是能将此间天地凡能近其身前的浓郁剑气尽数崩碎,
还有就是余庆隔壁那家,那个以木匠自居的男人,身上背的木箱子里,像是存有广袤无垠的凌厉剑气,实在是吓人的很,
再者,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总不能去这几户人家吧?思来想去,也就这个少年最为合适。
而且余庆她也早就打听过了,是小镇上土生土长的少年,爹娘早逝,一个人独居,貌似脑子有点不利索。
余庆今天有些开心,因为他现在睡在藤椅上,比以前坐在地上看太阳要舒服多了,
陈初见也回到了藤椅上,和余庆如出一辙的躺在上面,
两人就这样面对着太阳,谁也没有打扰对方,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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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略有缓和,但院子里的水缸中依旧结上了一层薄冰,
但好在那轮大日一直高挂在天幕上,
平乐镇的一处街头上,
一名清丽的少女牵着只有她腿那么高的小女孩,在街上兴高采烈地逛街,少女眼神清澈,眉宇间英气十足。
手里牵着的女童则是一脸稚气,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棉袄,手里正拿着一根糖葫芦,细嚼慢咽着。
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八芳龄的少女是余庆的二姐——余渔,
她手上牵着的则是小妹余余,
虽然余庆和婶婶的关系并不算很好,但和这三个堂兄妹的关系还算融洽。
一路上,余渔不断地带着妹妹来往于布料店,手里自然也买了不少,
小妹余余则是在吃完糖葫芦后,一脸的不情愿,中途试图逃离姐姐的“魔爪”,但仍是被姐姐牢牢拽着。
“二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余余奶里奶气地声音,在一旁小声地嘀咕道,
“人家好累啊,都走了一天了。”
余渔看了看手中的布料,应该够了,摸了摸小妹的脑袋,笑道
“那咱们回家吧,你啊,就是平时被娘宠坏了,这才走几步路就累了?”
余余仰头看着姐姐,一听到可以回家了,连忙大笑起来,挥了挥胖乎乎的小手,
“那我明天在院子里多走几步,锻炼身体!”
余渔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余余来到一处狭小的巷子里,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后,用一只手蒙起了小妹的眼睛,口中缓缓念出一道古老的方寸决,
随后两人,身形逐渐消失在巷子里,转瞬数百丈。
等余余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门口巷子里,
她拉着余渔的手,呢喃道,
“姐姐,咱们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
余渔无奈道,
“咱们已经走了好久了,你忘记啦?”
余余将手指含在嘴里,一脸茫然,
她明明记得刚刚还在街上啊……..?
守经巷的入口处,有一名年纪看起来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是个外乡人,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气质儒雅,但双眸中却是透露着一股给人阴森森地感觉,她看向一大一小的姐妹俩,淡淡一笑,
“姑娘,请问这里是守经巷吗?”
余渔刚刚凭空而来,此人想必已经知道自己是修行者,却还是上前搭话,少女没有理睬,拉着妹妹与此人擦肩而过,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恼火,但仍旧是心平气和道,
“姑娘,你这样很不礼貌啊……”
余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此人,朝着此人心湖说道,
“怎么?你不服?”
男子是陵州一座仙门的长老,修行三百余载,修为更是早已经跻身第四境,
他昨日来此一是为了参与谈判,二来也是想来这里“寻宝”。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一名乡间少女,凭借着此地天时地利的环境,稍微踏入修行者的行列,就敢大放厥词?
男子缓缓迈出一步,双眸盯着少女,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将一只手缓缓向后伸去,化作双指,指尖一道金色的光线,蠢蠢欲动。
男子刚想对着少女一指点去,
只不过,下一刻!
身后忽然有一张大手牢牢按在了肩头,让他动弹不得,一身修为更是如馅尼泽,
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欢呼笑道,
“爹!你回家带糖葫芦了嘛?”
余余看到这位陌生大叔的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而至。
余渔也是点了点头,
“爹”
不知何时而来的余臣,先是一只手死死按在了那人的肩头,随后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头两下,微笑道,
“这位老兄走错了吧…..?这儿可不是守经巷。”
中年男子此时早已是汗流浃背,哪敢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嘴上重复的说着,
“是,是,是我走错了。”
“是,是,是我走错了。”
“是,是,是我走错了。”
………..
…………
中年男子话一说完,连忙灰溜溜地离开此地,
只不过走后没多远,男子便突然毫无征兆地瘫软在地,全身窍穴被人以剑气捣烂,
身子颤抖了一下后,便再无一丝生机。
男子走后,背着木箱的余臣,走到小女儿身边,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笑眯眯道,
“爹怎么能忘记你的糖葫芦呢?”
余余刚要伸手去接住这根糖葫芦,却被余渔半路截胡,
“爹,小妹刚刚才吃过,吃多了会长蛀牙的。”
“原来是这样啊…….”余臣呵呵一笑,
“那咱们晚上吃好不好?”
余余气哼哼地扭头一瞥,小眼瞪大眼的望着姐姐,腮帮子鼓起像只炸了毛的小老虎,
没过一会儿就屁颠颠地跑回家去找哥哥理论。
余渔见状苦笑一声,随后看了眼父亲,问道,
“爹,你把那个人杀了?”
余臣笑道,
“姑娘家家的,怎么脑子里尽想着杀人呢?你看你爹我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开杀戒的人吗?”
余渔半信半疑,点头道,
“知道了爹,那我以后尽量克制住心底的“杀意”。”
余臣欣慰地笑道,
“嗯,剑修一途难走,要能保持住自己心中的剑,方能一路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