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穗脸上,看见她睫毛轻颤,幽幽目光转动,而后厉声尖叫起来。
“啊!”
她挥舞着双臂,疯狂拍打坐在床边的商郁,歇斯底里地尖叫,嘶哑嗓音震入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之中。
商郁眸色隐晦,抬手扣住江穗的双手,伸手摸上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无力闭上眼,喉间艰涩。
院长蹙眉道,“其他人都出去,刘主任留下。”
一众医生和主任陆续走出去,只剩下精神科的刘主任,她是位女医生。
在看见江穗的表现后,心中暗暗明白什么。
“先生,要不你先出去吧?”
刘主任示意两名护士上前去摁住江穗。
这是正确对待精神失常病人的方式,可商郁隐忍着眼底浓稠情绪,抓着江穗的那只手,不愿放开。
他不敢用力,江穗稍微挣扎,就挣脱了,手臂胡乱一挥,锋利指尖刮在他的侧颈。
刘主任忙上前一步,帮助护士抓住江穗,朝商郁说,“先生先出去吧,放心,我们都是专业的,不会伤害她。”
护士动作迅速,拿出软棉绑带,已经把江穗双手分别捆在病房。
她一边尖叫一边流泪,导致整张脸发丝凌乱,看上去就像......疯子。
这一幕,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商郁无声退出病房,他关上门,后背抵在房门上,浑身冷的厉害,隐隐发抖。
耳旁时不时传来她尖锐的嗓音,一声一声扎进他的心里,像是在折磨他这个事情发展源。
齐晋慢慢走过来,说,“老大,我买了饭,你先吃点吧。”
从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没看见商郁吃过主食,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正常人哪扛得住。
商郁缓缓垂眸,泛红的眼角散落樱栗如美,在最后悉数拢为眼底的湿润。
他唇角忽而勾起一抹笑,像自嘲,像无力。
“你说,我是不是克她啊?”
四年前,明媚的小公主认识他之后,家破人亡,父母遇难,她被折双翼,自云端掉入尘间。
四年后,她和他重逢于帝都,因他而被绑架,遭受人间致命侮辱,精神受损。
他的小公主,怎么就遭遇了这些?
“老大,你别这么说。”齐晋神情一变,触及到他眼眸中的凄凉,顿觉后怕。
他怕商郁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逆转的事情。
齐晋在心里拼命组织措辞,病房里传来的一声尖叫声,让他猛然回神,说,“老大你不能倒下,你倒下了,谁照顾江小姐?她会理解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老大居然把事情全怪在自己头上?还说出克她这种离奇的话?
真是......他不懂。
“穗穗......”他唇间念着她的名字,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眸中情绪冷厉,神情收敛于紧蹙眉宇间。
“你亲自去,把徐谦接过来。”
齐晋微微一愣,“他不是被——”
徐谦是被商郁亲手赶出帝都的。
如今,他却要把他亲手接回来。
商郁冷道,“去接。”
“是。”
一个小时后,病房里的动静终于小了下去,刘主任开门走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心中掂量着措辞。
她缓缓坐下,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一边用笔规划着,一边交代情况。
“是这样的商先生。”
男人抬眸看过来,眼眸深沉,无形中带着压迫。
“病人应该有长达三年以上的重度抑郁症病症,并得到有效治疗,初步判断应该是药物治疗。”
商郁抿唇道,“她有心理医生。”
刘主任若有所思点头,“那便是心理疏导为主,抑郁症虽得到缓解,但其实一直都没有痊愈,这次......”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两分。
“这次所发生的事情,导致病人抑郁症严重加剧,再者......精神受到刺激,她的脑部神经似乎有过重创,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受过伤?”
“车祸。”
“脑部神经这个问题,一直都存在,再加上现在的精神受损,一下子刺激了整个脑神经混乱,会时而出现尖叫暴力等不受大脑控制的行为,这都是正常的一些表现。”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刘主任面露难色,实则心情沉重,也是很为病人现在的状态担忧。
商郁眼眸沉沉注视着她,嗓音里艰难说出两个字。
“你说。”
“病人......排斥男性。”
至于原因,刘主任勉强能猜到这些。
出现这种问题的女性病人,大多是被男性暴力、或者意图强/奸等不文明行为而致病的。
她深表同情。
商郁难以抑制胸腔压抑的情绪,疼得用手按在胸口,低垂的细碎黑发下,遮住他赤红湿润的眸。
刘主任深表关切,说,“您别太担心,我马上通知妇科主任,检查——”
“不用。”
他忽然出声,低哑嗓音坚定,“她不用。”
江穗不需要。
无论怎样,她在他心里,都是一个样子。
不需要任何鉴定,不需要任何证明,她都是她。
刘主任愣了下,随即点头,“好。”
她定了定情绪,继续把事情说完。
“关于抑郁症和精神失常,这是长期性病症,药物治疗只是次要,最主要的还是需要人为陪伴或者心理疏导。”
“我们的建议是家人多陪陪她,或者是放松心情不要要太多生活压力不要想太多,尽可能的顺着病人,不要刺激病人。”
商郁出声问,“她......多久会好?”
刘主任一脸凝重,“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暂时不介意出院,至于恢复得看个人。”
“少则一个月,多则......无期。”
如果是伤病疼痛,都能用药物治疗愈合。
可是心病,需靠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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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在帝都,黑暗笼罩在城市上方,霓虹灯光突破黑暗,在车水马龙的高楼大厦里,俨然生姿。
病床上的少女睡颜恬静,露出的小脸白皙纯净,眉眼精致,在柔和灯光下熠着光。
商郁捧着一束鲜红玫瑰花,将花枝一束一束插进花瓶里,小心摆在窗边。
沾染着玫瑰花香的手指轻轻抚摸在江穗的脸颊上。
静谧房间里,他轻声道,“穗穗,你会怨我吗?”
怨他,来晚了。
怨他,带给她灾难。
怨他,没有保护好她。
怨他,让她这么狼狈。
如果时间会带走所有人的遗憾,他愿意回到四年前,好好和她告个别。
如果时光再倒回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间,他依旧会伸手扶住那个追猫的女孩。
女孩弯眸一笑,是照亮他整个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在少年懵懂时,在少年怦然心动后。
无光时光,无光岁月,依旧是她。
“穗穗公主。”
“我想你平安。”
“穗穗,平安。”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缱绻一吻,像是对待世间珍宝。
陆哲打开门进来,就看见窗边的这一幕,他微微停顿,见商郁看过来,才颔首示意。
两人离开病房,在外面小客厅说话。
“boss,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联系上江小姐的室友,申请休学。”
“这是江小姐的手机,上面显示四个未接电话,备注是外婆。她的家人应该也在担心她,我们要不要把情况......”
“不用。”商郁接过她的手机,面无表情道,“老人家年纪大,受不了刺激。”
江穗的家庭背景他十分了解,唯一有点亲情的,就是外婆,老人家身体也不太好。
如果现在告诉她江穗的情况,肯定会病倒。
商郁思索道,“这件事情不用你管,你先帮我找个护工,要各方面最好的。”
陆哲看了一眼病房方向,点头。
“公司的事情,以后交给你处理。”
陆哲微微惊讶,顿时了然,“boss你......”
话音最后,他没有再说什么。
随即,商郁起身往病房走去。
他用江穗的指纹解开手机锁屏,点开微信,看见上面显示的微信信息。
目光扫过,手指微动,率先点开一个叫许倩文的头像。
许倩文:外婆让你有空回她的电话,她天天念叨,老是烦我。
商郁眉梢轻皱,用自己手机迅速转了账,而后来回接收,手指按着键盘打字。
j:给外婆买点好吃的,告诉她我过段时间回去看她。
下面是转账10000元。
许倩文迅速收款,其余什么都没回。
商郁不曾关注,退出微信时,忽然目光顿住。
他手指一滑,点开齐鸣的头像,在看见上面显示的那个地址时,捏着手机的手猛然收紧,骨节突出,青筋暴起。
手机险些被捏碎。
他咬着后槽牙,用手机打电话给陆哲,声音里掺杂着不可遏制的暴戾。
“把齐鸣抓到老子面前来。”
如果这件事情和齐鸣有关,他一定会亲手打死他。
凌晨一点的时候,江穗醒来过一次。
当看见商郁时,她瞳孔猛缩,面露恐惧,抬手摔掉了桌上的所有东西,噼里啪啦的响声回荡在病房里,随后就是她的尖叫。
商郁试图去抱她,被她踢了好几脚。
她往后缩,往后躲,差点跌下床去。
他隐着暗红眼角,按下呼叫铃。
护士赶来,为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打扫完室内的狼藉后,才关门离开。
商郁坐在床畔,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拨开,指尖缓缓插入,和她十指相扣,掌心相对。
望着她安静的容颜,他低喃道,“你想见我,想和我说什么呢?”
“穗穗,你喜欢我吗?”
“你会喜欢我吗,喜欢......一个杀人犯。”
他所厌恶的三个字,如今平静说出来,眼中再无任何波澜,宛若一潭死水。
呼吸间压抑的痛苦,像在无声呻吟。
商郁不会离开医院,因而陆哲只能半强迫着齐鸣来到vip病房的小客厅里。
“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齐鸣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躺,也不看他,目光随意扫过病房,轻嗤一声,“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得了肺癌的好消息吧?”
他目光划过去,触及到商郁眼中的冰凉时,忽而一顿。
两兄弟见面,每次都是火焰碰撞,基本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对方看。
可是这次,齐鸣却看见他眼底那股透彻的寒,是从未有过的阴鸷。
商郁冷冷看着他,脖颈青筋无声鼓起。
“我只问你一次。”
“为什么给她那个地址。”
齐鸣眉头皱起,花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笑一声,散漫道,“我说,你也没必要夸张到这个地步吧,给个地址而已,我又没想泡她。”
“怎么,终于察觉到自己魅力没我大了?怕她爱上我?”
原本以为,听到这句话,商郁会冷嘲热讽回击。
然而并没有,他依旧用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盯着自己,像在探寻着什么,更像考量。
齐鸣心中不耐,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他忽然出声,“她被绑架了,就在你给的那个地址。”
“什么?”
齐鸣脸色一变。
商郁低缓嗓音充满着危险,“如果你和这件事情有关,我一定会要你一条腿。”
“姓商的你什么意思?”
齐鸣面露愤怒,手握拳状,试图上前。
见状,陆哲忙拦住他。
“你觉得我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报复你?”齐鸣狠狠“呸”了一声,“利用女人,那他妈不是人!”
“你现在还在这里看着我干什么?你的女人被人绑了,你去找啊!”
陆哲忙解释道,“冷静冷静,江小姐现在就在病房里。”
听到这句话,齐鸣握拳的手一松,冷冷看了商郁一眼,转身朝病房走去。
在即将靠近房门时,一只手拦在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抬眼对上那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桃花眼,唇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
“放心,我就去看一眼人有没有事,别到时候出什么问题都怀疑到我头上,乱扣屎盆子。”
他抬手去挥开他的手臂,商郁没动。
齐鸣面上笑容淡去,眼底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在和他对视几秒后,最终冷笑一声后退。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
切。
这时,病房里忽然响起来重物倒地碎裂的声音,以及逐渐清晰的尖叫。
商郁脸色微变,推开房门疾步走进去。
齐鸣蹙眉跟着进去。
意识到江穗会乱砸东西,行为激烈甚至会伤到自己,病床的床头柜上已经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然而江穗打碎的是那个花瓶。
瓷片碎了一地,江穗的脚掌踩在上面,鲜血染红白嫩的足以及干净的地板。
和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鲜红玫瑰,出奇的相映,美中带着诡秘。
“穗穗!”
商郁呼吸一滞,跑过去抱她。
“啊!”
“滚开——”
江穗瞳眸震荡着恐惧,伸手打在商郁身上,还有一巴掌拍在他的下巴上。
他没有松手,将她打横抱起,狠心按在床上,另外一只手按了呼叫铃。
齐鸣震惊站在一旁,目光愣愣看着她的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