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爱恨无端(中)
那看守也不是好骗的,听了他这话只冷哼一声,道:“我放你们出去,你们却带着银子跑了,我又找谁说理去?”
那道士哭道:“大人,您怎也不想想,我们都已是亡命之徒,逃命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拿那银子呢?更何况那么多金银,沉甸甸的装在身上,又能跑多远呢?大人若信不过我们,大可再去找一个信得过的兄弟来,届时我们将那树的位置指给你们,你们一个去挖银子,一个看押我们,事成之后再放我们走。那么多金银,你们二人平分也足够下半生衣食无忧了!”
那守卫被他说动了,心道:大不了就同这假道士一起去看上一遭,若真有金银,便把这两个臭道士杀了再将金银据为己有;若被骗了,也不怕,将这两个道士杀了之后再和大人通报一声,说他们二人以妖术越狱,已被自己追去就地正法了!简直妙哉!
而那道士此刻也有自己的盘算,心道:他们在城外一颗树下埋了金银确实不假,只要这个看守肯放他出去,他们便能在他挖金银无防备的时候将其杀了,再带着金银逃之夭夭。与其坐在这里等死,不如赌上一把!
于是,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恶人就这么达成了共识。夜深,看守打开了大牢的铁门,带着他们逃了出去。
可他们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被他们骗去了全部家产的村民们得知他们是骗子后皆怒发冲冠,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啖肉饮髓,已等不到明日午时,早早便举着火把站在官府门口候着了。于是三人刚一逃出大牢,还未跑到城门,便和村民们撞了个面对面。村民一看他们要逃跑,当即便将他们重重围了起来。
“他们要逃跑!杀了他们!”领头的庄稼汉一声令下,满村老少便一起挥着锄头镰刀向他们砍去。混战中,年轻的道士手上的镣铐正巧被一个村民的斧头砍断,于是当即抢过一人的斧头胡乱挥舞着逃了出去。年纪大些的道士就没这么幸运了,被不知哪里挥来的锄头砍伤了腿,眼看就要没命,忽然灵机一动抖出袖里装着的之前拿来装神弄鬼的弄鬼的烟筒点燃了。混乱的人群中霎时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呛人白烟,直叫人流泪咳嗽睁不开眼,待白烟散去时,地上只徒留一小片血迹,可恨的假道士早已没了踪影。
“他受了伤,跑不了多远!咱们沿着血迹追,一定可以找到他!”愤怒的村民提议道。
于是一伙人便立时又提上斧子镰刀追了去。可那道士也十分狡猾,他料到:那伙人知道自己受了伤,肯定会往山下跑。于是他偏没有下山,而是拼了命往山上爬。翻过山头,来到山的另一面,他体力也耗尽了,只好找了个还算隐蔽的地方靠树坐下,没过片刻便昏了过去。一觉醒来,看到眼前有人影晃动,他还以为是村民追了上来,不料却是一个身形单薄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这姑娘以素纱遮面,只露出弯弯蛾眉和一双和善灵动的杏眼。起初他只觉得这姑娘看着似乎有些面熟,直到她伸手一指前方,开口道:“那边的崖上有一间茅屋,是我采药时休息的地方......”他才赫然想起,多年前,当他还是一个整天只能做些苦力的樵夫时,曾在这山里的崖边遇到一只血盆大口长着满嘴利齿的女妖。
那时他和那个同为樵夫的年轻道士一同进山砍柴,不知为何,平日里走了千遍万遍的路,那日却怎么也走不出来。年轻樵夫颤颤巍巍地低声道:“鬼打墙......这一定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起初他还是不信的,谁知他们一直在山中被困到入夜,走了一圈又瞧见了之前以草打结做下的记号,才知真的是在原地打转!现在想来,那天可真是怪事连连。他们本打算先在山中住下,挨过这一夜,明日天亮了再继续走,结果常年少雨的此地那夜却偏偏下起了瓢泼大雨。
那场大雨下了整整七天,他们躲在一颗大树的树洞中吃树皮和爬虫度日,好容易才活了下来。第八日,雨终于停了,从前上山的路却早已被大雨冲刷得再寻不见,只好凭着感觉四处摸索,无意便走到了崖边那一间草屋前。看到草屋,他们大喜过望,正要上前求助,却看到屋前的女子缓缓转过了身来。
那绝非一张凡人的脸,上半张杏眼蛾眉清澈美艳,下半张却是一张长满利齿深不见底的巨大虫喙,任谁看了都要被吓得当场昏死过去。说来巧合,那日也同今日一般,那年轻的樵夫体力尚存惊恐大喊着跑下了山去,而他则当场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恢复了些许,隐约能听到一男子和她的对话,半睁开眼,看到他们此时正站离在自己不远处的崖边,偷偷松了口气,趁着他们没注意悄悄起身溜下了山去。
也是自那日起,他开始偷偷研究茅山之术,渐渐发现了发财的门路。而眼下,好日子还没过多久,财路便又断了。
不过也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谁能料到数年之后,竟又让他在这同一片林中遇到了当年曾见过的妖怪!于是,一个“扬名立万”发家致富的计划便在他心中形成了。
年轻道士听了他的计划,先是一惊,迟疑道:“若真如你所说,那女子可是真正的妖啊!我们又不是真正的道士,如何降得住她?”
老道士胸有成竹地摇摇头,“我读过一些经卷,上面说过,并非所有的妖都凶恶伤人,依我看,这女妖就不是会吃人的那类。”
“那我们要如何降她?”
“剖其背,取妖丹!没了妖丹,她便再没有还手之力。”
“果然妙计!”年轻道士大喜道,眼睛中已经流露出贪婪的光来,“杀了这女妖,我们便不是真正的道士,也是真正的道士了!到时信徒满门香火不断,谁还能耐我们何?”
老奸巨猾的老道士却不似他那般沉不住气,而是阴险一笑,摇头道:“要想扬名立万,可不单单是杀一只妖这么简单。”
“那还要如何?”年轻道士疑惑地问。
“要当英雄,就要有灾祸。”老道士诡谲一笑,“灾祸越大,人们越恐慌,英雄出现时他们才越感恩戴德,我们的名才扬得越远。”
“所以,这妖要杀,便要杀的满城皆知!”
年轻道士仍旧一脸似懂非懂表情,挠了挠头,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老道士冲他招招手,他听话地凑上前去,老道士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下一瞬,年轻道士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惶恐地结结巴巴道:“这......这如何使得!这可是杀人啊!”
老道士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冷笑道:“你当你不杀人,那些人便会放过你了吗?你若不肯,便一辈子在这山中当个砍柴的樵夫吧!哼,不过你可想好,村子你已经回不去了,若被他们发现你藏在这山中,呵呵,届时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提醒你吧?”
他们刚才九死一生才从村民的斧头砍刀下逃了出来,若再被那群人抓回去,会是什么下场,他自然再清楚不过。况且,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这些年他早已过惯了演演戏扮扮鬼便有钱供他肆意挥霍的日子,就算可以让他在这山里再当个樵夫砍一辈子柴,他也不愿意!豆大的汗珠从年轻道士的额间渗出,犹豫许久,他畏畏缩缩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凶恶坚定起来。是了,他们已没有退路。
“好,我跟你干!”年轻道士双眼赤红,发狠似的盯着老道士道。
老道士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便见他忽然面色一僵,紧张地拉住那年轻道士道,“对了,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年轻道士道:“哦,那些村民都以为你下了山,一窝蜂地往山下追去,我怕和他们撞个正着,便往山上跑了过来,正巧看到了草叶上有血迹,觉得说不定是你,便寻了过来——”
话未说完,老道士神色一凛。也顾不上腿上的伤,立马起身道:“不好,他们在山下寻不到我们,肯定要往山上追来。此地不宜久留了,快走!”
于是二人便趁夜色尚浓,一路往山另一面的业城逃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