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邯郸。
全城最大的酒舍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其中议论最多的,自然是李牧将军大败秦军一事,赵国上下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秦国这下惨咯!不仅打输了仗,听说又闹起饥荒,你们说这是因为什么?”
现场短暂地安静下来,齐齐望向这个说话最大声的人。
“自然是秦王暴戾,先是囚禁自己的亲娘,再罢黜老丞相,有这样的君王,秦人苦不堪言,如今秦国更是遭天谴……!”
啪!……哄!
此人话音未落,忽觉一阵带着奇异清香的微风拂来,可清风吹到面上却突然变成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原来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嘴巴子猛地将他掀飞出去。
至于落在围观群众眼中,则是这人好好说着话呢,突然像发疯一样自己来了个360°托马斯回旋,接着以惨不忍睹的姿势轰然砸到墙上。
众人还听到咔咔两声,只怕是摔断了两根肋骨。
这时,一阵与众不同的胡琴声缓缓奏响,众人的表情再次定格,却是充满惊艳。
只见身姿曼妙的蓝眸胡姬缓缓登场,她衫袖纷飞,眉目妖娆,美丽而诱惑的脸庞在珠帘面罩下若隐若现,一双颇具异域风情的眼睛却闪动着篝火般迷人的魅力。
所有人皆情不自禁地陷入她无与伦比的美貌与风采中。
虽然乔乔在表演这一段时正配合着她指定的琴声在心里唱:“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啊沙里哇沙里哇!”
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在宾客之间飞速旋转着,经过那被摔之人身边时,手指轻轻点上他的背部,无人看清她的动作,只能见到这轻轻几下,那个躺在角落里痛得龇牙咧嘴的倒霉鬼立刻停止哭嚎,下一刻便神色如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正想表示感谢,对上乔乔双眸时却是一愣。
这位胡姬的笑容是妩媚的,望着自己的眼神……好似一把冰冷的利刃。仿佛在说:“还不滚?”
方才还在大声逼逼的男人害怕得双腿发抖,赶紧掉头就跑。
小插曲暂告一段落。
大部分观众皆被身穿罗衣的美艳胡姬乔乔所吸引,也有借着酒劲继续方才的话题在窃窃私语的。
“我可听说秦国的法令,有功论赏,有罪受罚。如今闹起饥荒,秦王依旧颁起此法,说什么‘百姓若不论有功无功都能受到赏赐,那国家岂不乱了套了’,秦国以此为由,拒不赈灾!”
“啊这……普天之下竟有这样的君主,秦人也太惨了!”
秦人才不惨!哼,马上你们也要变成秦人了!
乔乔在心里嘀嘀咕咕,她能摔一个嘴巴特别臭的,却堵不住幽幽众口。
算了,类似的话听得多了,她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
这时,酒舍门口又传来一声:“公子,里面请!”
一听这狗腿子的语气,乔乔便知道今夜“贵客”,也是她在赵国的主要目标来了。
来人正是赵王迁,以及他的宠臣,当今丞相郭开。
好家伙,一来就订了最大的包厢。
早已用赚来的钱盘下整间酒舍的乔乔:就喜欢这种人傻钱多的!
此番李牧大胜而归,赵迁心里三分喜悦,却也有三分畏惧,三分恐慌。心情复杂的他便借酒浇愁来了。
酒过三巡,郭开如哄小孩一般劝他:“将军班师回朝已有几日,大王总躲着他也不是个法子,就见见吧。”
赵迁扭过脑袋,死死捂住耳朵:“孤不见。”
郭开舔着脸爬到赵迁另一边,继续道:“李牧怎么说也是咱们赵国的上将军,您就见见吧。”
赵迁再次扭过脑袋,倔强得直摇头:“孤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这一幕把靠在梁上看戏的乔乔整乐了。
郭开劝了许久,赵迁听得烦了,终于蹦出一句:“李将军对孤,对孤的母后偏见太大!还有他看孤的眼神……”一想到李牧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赵迁害怕得用宽大的衣袖将脑袋埋了起来。
当年,因他的母亲是娼女出身,父王要娶母亲为妃时,李牧以“此女出身不正,扰乱宗族血脉,祸乱朝纲”为由极力反对。若非母后有手段,自己只怕要胎死腹中。
再后来,父王又要罢黜兄长赵嘉的太子身份,立他为太子,又是李牧联合众大臣齐齐反对。还是母后有手段,气得李将军北上抗击匈奴好几载都不曾回来,他这才相安无事直至继位。
年轻的赵王对李牧的害怕是打心眼里的。
“瞧你这点出息。”看了许久,乔乔唇边才溢出一声嗤笑。
“谁?”座上二人皆吓了一跳,待一只玉白的手捞起桌上一只酒杯,他们才看见是不知从哪冒出的乔乔十分自来熟地为自己倒了杯酒。
赵迁拍了拍胸,这才松了口气:“吓死孤了。原来是乔乔啊。”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甚至带着点讨好。
别看他现在和和气气的,初见乔乔时却并非如此。
毕竟,这位昏庸无能的赵王本质上还是个小色批,尤其赵国的地理环境,不仅胡风美人特别多,酒肆遍布街巷,导致市倡风气也十分繁盛。市倡又分为歌舞倡与卖身倡,当然乔乔的酒舍是做正经生意的。
不过因为她的酒肆美人质量过高,很快便吸引了郭开的注意,郭开又立刻将消息传给了生性顽劣的赵迁。
既是市倡,他想当然地以为哪有卖艺不卖身的道理,更何况贵客还是尊贵的赵王。
那被人叫做“乔乔”的老板娘还挺识时务,说一定把大王“服侍”得飘飘欲仙。这胡姬真美呀,只是轻轻一笑差点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幸好在他眼里,财富比女人重要,这才清醒过来。
令郭开意想不到的是,赵王何止飘飘欲仙,简直差点原地升仙。普天之下,竟有人敢打赵国的王上!还是重拳出击的那种!
“来人啊!这是弑君啊!”
可能打的皆被打趴下了,郭开自己也差点没了半条老命。
“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派兵把你们全灭咯!”
“等等!”玩腻了各种美人的赵迁从未试过这种玩法,双眼都被打肿了竟还觉得十分新奇,甚至说:“别派兵!孤觉得挺好玩的!”
郭开:“?”大王,你是被打傻了吧!
赵迁却不耐烦地支开他:“爱卿就别在这儿闹事了。”
郭开不知赵王是何意,等他再被传唤到酒舍,竟看见那胡姬三分随意三分玩弄地拍了拍赵王的脸:“今天又想玩什么游戏啊?”
向来不可一世的年轻大王竟说:“要不别玩游戏了,姐姐妹妹们来玩我吧。”
郭开:??
时代变了!
他竟不知大王还有这种喜好!
到今天郭开也不明白赵王被下了什么迷魂药,只能岔开话题,聊起八卦:“臣近来听闻韩国突然跳出一个什么公主,韩王要将她献给秦王联姻。韩人将她的美貌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据说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
聊到美人,赵迁立刻来了兴趣。
谁知郭开又来了个急转弯:“依我看,这公主再美能比得上我们乔乔?怕是连手指头都比不过的。”
赵迁连连点头:“那确实!”
乔乔:“……”禁止套娃!
“唉!”说到美人,赵迁又叹起气来,“李牧将军既归朝,定要我专心朝政,说不定还要逼我遣散宫里的美人!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了!”
六国君王,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用。
“反正你迟早都要见的!”乔乔嫌弃地看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呗!”
赵迁&郭开:“……”倒也不必如此说。
乔乔又道:“不如你带我去康康?我可是专业气氛组,保证把你们见面的氛围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一君一臣对视一眼,陷入犹豫中,要知道托太后的福,李牧生平最厌恶的便是市倡了。郭开不是没有献上金器宝物啥的拉拢过他,却被李牧一脚踢飞。现在想想屁股都还疼呢。
若将军真见到乔乔,还不一剑刺死她?
不……
风中凌乱的郭开想到乔乔的武力值,又想到李牧的功夫,恐怕被刺死的是自己啊!
“不……”郭开正欲开口,迎面一个酒杯猝不及防地砸了过来,正巧砸在他脑门上,打得他顺势栽倒下去。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乔乔笑嘻嘻道。
郭开双眼发黑了好一会儿,才垮着个批脸艰难爬起,他只好求助于赵迁,可一转头就是赵王对乔乔的心心眼。他血压都要上来了!
行叭!就以接风洗尘宴的名头操办,看在赵王的面子上,将军应当不会怪罪……吧。
很快到了宴会这一日。
正如郭开所想的那样,胡姬舞者的出现,让老将军本就不苟言笑的脸色显得极为可怕。
偏偏赵王鼓足勇气想与将军搭话,舞姬一上场,他就十分没眼力见地问道:“这接风洗尘宴,将军觉得如何?可还满意?”
刚一问完,李牧突然大声道:“好剑!”
郭开:……?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李牧身上,并没有看见原来是一个天女散花从天而降的乔乔正手持一柄铁剑。即使贵为丞相,此时的郭开对手握兵权的李牧依然充满忌惮。
神经高度紧张下,他下意识地听成——“好贱!”
不满意就不满意,不用这么侮辱人吧?
你面前的可是一国之君啊!
郭开怔了片刻,在心里亲切问候了对方一番,面上却十分有职业操守地维持着职业假笑,为李牧添起酒来。
可李牧却突然站起,不仅如拎小鸡一般将郭开甩飞出去,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一侍卫身边,不由分说抽出他腰上的青铜剑,与乔乔比划起来。
刀光剑影,随即在屋室中擦出锐利的火花。
养尊处优的君臣二人何曾见过这样动真格的场面。感觉溅开来的火花都能烧掉脸上一层皮啊!
吓得赵迁同郭开紧紧抱在一起。
“来人!护驾啊……”
惊出一身冷汗的郭开嗓子都哑了:来了!这一幕还是来了!甚至比想象中更可怕啊!
而这一边,李老将军已许久没这样酣畅淋漓地比过武了。
他长年征战匈奴,几个回合下来已识破乔乔的胡人身份是假的。他不知乔乔是敌是友,但他知道,若乔乔从他国而来,那她身后的国家,将会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敌人。
而如愿以偿同偶像切磋过的乔乔,自然瞥见了赵迁与郭开的丑态。
她的心情却无比复杂。
此刻郭开对李牧越是惧怕,日后对他的仇恨也就越深,也就有了最后的“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环节。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诛杀郭开,让李牧有足够的时间助前太子赵嘉夺回赵国统治权,以赵国的军事力量,或许能成为六国中最后覆灭的。可这么做,无疑拉长了统一六国的时间,同时意味着战争也被拉长了,造成的生灵涂炭未可知。
她想起秦王曾说:“消灭战争的途径只有战争。寡人只有早日统一天下,才能为百姓开辟永久的和平。”
这第二种选择,便只能冷眼旁观了。
乔乔并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类似的选择对于她而言还有许多。但她不可能每次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她只有将宝剑赠与这位战国名将,一表多年来对他的敬重与敬仰。
不久,李牧便向南进军,抵御韩、魏的进攻去了。
*
而乔乔也同韩非一起,启程赴秦。
“妹妹!”最不舍的当属韩王安了,一想到自家妹妹要被……拱了,他不能接受!
“不去秦国了,咱就留在韩国,哪也不去了!”韩王简直就差把“妹控”二字刻在脸上。
乔乔:“……”
韩非:“……”
围观的众大臣看傻了。
当初不是大王亲口说公主不过是联姻的工具人么,事到临头突然反悔可还行?
面对兄长的不舍,乔乔则毫无留恋地:“告辞。”便上了马车。
害,韩王就是太懦弱了,以至于有时候娘们唧唧的,一开始以为割一座两座城能换来十天半个月的安稳觉,于是城越割越多,换来如今七零八落的国土。
想到这里,她掀开车帘,探出小小的脑袋来:“王兄,你要支棱起来啊!”
乔乔握拳为韩王打气。
“王~~妹!”韩王拼命挥手,直至绝尘而去的马车彻底在眼前消失不见。
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人的韩非:……明明是三个人的离别戏,他却没有姓名。
他不知道,这就叫塑料兄弟情。
*
一路快马加鞭,过了几日二人才到咸阳。
虽然乔乔名义上是去给秦王扩充后宫的,但以她多年朝夕相处的经验,对于三更睡觉五更起床上班的秦王来说,偌大后宫形同虚设。
毕竟君上的cp可是国家啊。
届时她走个流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就行了。
但她没有想到,刚到咸阳,进了李斯特别安排的居所,一箱一箱的衣物首饰金器便送了进来。
一时间,乔乔被财宝密码蒙住了双眼,想到自己在韩国捞了一笔,在赵国捞了一笔,回到秦国还能再捞一笔,终于知道为啥跳槽来钱快了。
夜很快深了。
正当乔乔美滋滋地盘算着跑路计划时,黑漆漆的室外突然灯火通明。
不多时,一个让乔乔分外讨厌的家伙便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是赵高独有的圆滑腔调,说是大王召见。
乔乔:?
白天不是才召见了韩非?晚上召见她干嘛?
以往的经验里也没有这一出啊!
见乔乔一脸疑惑,赵高的笑容颇有些谄媚:“公主莫打趣奴才了。这深夜召见,自然是……侍寝了!”
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