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画里的人活生生出现在委托人面前,很有趣的假设不是吗?”
他笑得肆无忌惮:“说不定会吓得说不出话呢。”
“恶意趣味。”
我评价。
“我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为什么?”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没有向别人解释自己的义务,虽然那幅画像的存在确实是个隐患。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一味退让可不是好文明哦。”
这个回答似乎取悦到了他。
他折下腰身,苍蓝星眸看着我,语气轻快地问:“小夜酱,在这个世界上有你特别在意的事情吗?”
特别在意的事情吗……没有吧。
我是【虚构】的人,而非【真实】的人。
在虚构中谋求真实,毫无意义呢。
……
“有啊,你算是一个吧。”
“真荣幸。”他的眼睛愉快地弯起来。
“接下来更要让无关紧要的家伙知道,我才是你的正牌男友。”
啊这。
想搞个恶臭无比的大新闻要怎么办?往粪坑使劲丢一块石头就好了。
这家伙绝对是认为自己的所有物被窥觊,不爽了,准备拿这件事开刀,顺便敲打其他蠢蠢欲动的家伙吧。
五条悟把装着咒具的背包交给我,拉开拉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
……夜蛾校长的咒骸。
资本家看了都流泪。
“接私活也是允许的吗?”
“没问题,我是最强的。”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是高专的任务,伊地知先生会提前告诉我,他看起来毫不知情。”
“没错没错,是商业机密。”
“是吗。”
“因为关心你的人很多,放着不管的话恐怕会变得相当不妙,我就稍微让人留意了一下,果然有大发现。”
“指什么?”
“就连现在,都有很多不知名的虫子私下偷偷调查你,整个黑暗世界都在为你牵动。”
这家伙用的词居然是【关心】,他也变得有够阴阳师呢。
“爱是最扭曲诅咒。”
说着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眉目中似乎有笑,在似乎柔软起来的飘荡着奶糖味的气氛中,温柔又缱绻。
“看来当事人相当不以为然呢。”
“就算被选中的是我,肯定也跟老师脱不了关系。”
我瞬间对真相有了一定想法。
嘴上仍然熟练甩锅:“事实上我现在感觉无所谓,什么想法也没有。”
“哇哦,超乎想象的冷静。”
“因为已经习惯了。”
我撩起细软笔直的漂亮长发,凝视着他说。
“五条悟是特殊的,能够站在五条悟身边的我,也因此变得【特殊】了。”
“而且我很受欢迎,大家都很喜欢我,就连老师也被我吸引了。”
我心知肚明。
可以说是主动迎合。
无所不在的善意,隐隐约约的讨好,只要一个暧昧的眼神或者暗示,就可以胜过别人百倍的努力,普通人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的东西,却能被抢着摘下送到掌心,再由我随意扔进垃圾桶,何等地残忍啊。
“无法反驳的慎密逻辑啊,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有必要吗?”
“因为很有趣嘛!”
他姿态闲散地插着兜,翻卷的睫毛盛着银光,如同沉湎于消融的雪。
阳光打在他脸上,惊鸿一瞥。
我咯咯地笑起来:“老师不是很清楚嘛。”
“这么自信啊——”他悠悠说:“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尤其心态崩过一次后,就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说到底都是五条悟的错。
我试探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大家在说起【星野】的时候,那个人其实并不是我。”
“哇哦,替身?”
“?”
替身,常见于各种渣男贱女,虐恋情深的戏码。
竟然用到了替身梗?真是未曾设想的道路。
“【月见里黄泉】。”
目光在空气里轻轻一碰,他甩出重磅炸弹。
“你是月见里黄泉的转世。”
顷刻间,蘑菇云一样的纷繁庞大的思绪将我笼罩了。
眨了眨眼,幻象消失。
“……原来我是替身?”
高大的男人兴致勃勃。
“当然是开玩笑的,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月见里黄泉是千年前的具有【不死】术式的咒术师,传说她一直待在【黄泉】等待时机复活。”
“听起来好像跟两面宿傩一样。”
我继续说。
“从字面看【月见里】就是【无山】的意思吧,读作无山,写作月见里——因为没有山,所以能看见月亮。”
赏月之地——黄泉,这是个文字游戏。取名字的人一定不想把真名告诉别人。
乐子大了。
“好了五条老师,我已经明白你的觉悟了,接下来是去调查《琳琅夫人》跟月见里黄泉之间的关系,那么这次事件的主角又是呢?”
“当然是我、跟你。”
我换了个方式提问:“我明白了,老师是要以五条悟的身份处理这件事吗。”
“总之多余的话先不说了,这就把打包的资料一起发给你。”
他就是想白嫖我的劳动力!
而且受理人“utf-8?b?5rwl6k+v?”这是乱码吧,一看就是用过作废的僵尸号啊。
委托截屏,聊天对话,寥寥几页。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至于诅咒是什么,谁被诅咒了,遭受了什么,一概未提,实属看了个寂寞。
压缩包1是画像的相关调查,包括画家背景、拍卖记录、当时的新闻等等。
这幅西洋画是由一位日本人创作的,从时间推算,他以交换生的身份前往美国留学,在公寓里创作了这幅画。可能是性格乖僻外加不擅运营,他没什么名气,画也卖不出去,后来还染上毒瘾,嗑药从六楼跳下去摔死了,享年25岁。画家死后,遗产由家人处置,这幅画在国内公开拍卖。
生前穷困潦倒,死后一幅画卖900万美元,这就是他一生的概括。
压缩包2就有意思得多了,是针对委托人的背景调查。
拍下画的冤大头,是54岁的芝谷制药的董事长,芝谷洋一,今年已经74岁了……现任职22家企业的老板。
股权结构……懒得细看。
芝谷制药的前身是……芝谷医院。大约50年前,芝谷院长的千金结识了当时在医院担任外科手术医生一职,外表高大英俊、前途无量的福山洋一。两人陷入热恋,奉子成婚,福山洋一成为芝谷家的上门女婿,改名为芝谷洋一,被老院长当做继承人栽培。
两人的婚礼被媒体报道为天作之合。
在芝谷洋一55岁的时候,老院长因老年痴呆,无力处理公司事务,芝谷洋一上位成为芝谷制药真正的掌舵人。
在他的英明决策领导下,芝谷制药蒸蒸日上。芝谷洋一投资眼光非常好,回报率惊人,在股票上赚了不少,他的资产主要活跃在医药、地产、机械、金融、媒体等行业、创造了大量就业岗位,吸纳了当地劳动力,他还设立了残疾人基金会、开设福利院扶养孤儿……总之是长期为当地形象代言的良心企业家,在民间具有很高的声望。
压缩包里的内容应该是五条悟托人调查的,干货满满,最骚的是……这些信息都是完全公开的。
所以有什么可隐瞒的呢,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这马掉得甚至没有撑过一章。
“著名医药企业和被诅咒的画啊。”
原本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东西组合在一起,对立又统一。
该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吗。
月见里黄泉,以及与我面容相似的肖像画。
故事背景甚至如此曲折,深挖下去指不定能挖出时代剧,仿佛是一个美丽的过渡,残留着黄金十年的余韵,实属骑脸了。
无怪五条悟想带我上门踢馆。
“如果画里的女人活着,现在也该有40多岁了。”
“是啊,如果她有女儿,正好跟你差不多大。你怎么看?”
在东亚文化的语境下攀亲戚,估计不是给自己找爹,就是给自己找妈,要不就是给自己找祖宗……没一个好的。
我是自愿成为孤儿的。
堂堂正正。
“我对早该砌进坟墓的糟粕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要是有亿万家产白给,勉强可以考虑一下。”
勾着耳边又细又软的长发,我慢吞吞说。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这么没干劲啊。”
“超麻烦的。”我发出咸鱼的声音。
“芝谷洋一是在20年前拍下这幅画的,那时候他是54岁,用900万美元拍下了这幅画。”
“只是,多家专访都曾提到,芝谷洋一出生贫寒,自小成绩优异却差点读不起大学。因为得到好心人资助,再依靠奖学金和打工坚持完成学业,他的经历使他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他投资上大方,吃穿用度很节俭,哪怕事业成功身价上亿,也维持着朴素的生活习惯,旧衣服穿几十年舍不得扔,跟他共事的人都说他是严谨、偏执的完美主义者,他似乎也没有艺术细胞。”
我指出公开报道的矛盾处。
“综合看来,芝谷洋一更像是一个冤大头功成名就,进军艺术界,然后被忽悠割韭菜的故事……看吧,之后他就没有在艺术市场胡乱花钱的记录了。”
“他为什么要花高价买下这幅画?恐怕只有委托人了解。”
想弄明白诅咒背后的故事,恐怕还要从画作本身入手。
画中模特——假设有原型的话,那个女人。
《琳琅夫人》。
月见里黄泉。
恐怕就是关键了。
至于英年早逝的画家,其实也有点小问题,因为公费交换生的学制一般是一年,肯让孩子学艺术的家庭,经济实力都不算差劲,画家却在国外呆到25岁,独居公寓,穷困潦倒,不愿意回国。他是在逃避什么吗?
说到底这也只是臆测罢了,强大的自由之国如天上之火,吸引着盲目的飞蛾,会产生向往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有我。
曾以月见里黄泉的名字,在网络世界活动。
微妙起来了。
五条悟和两面宿傩都证明了【月见里黄泉】的真实性。
如果她是真的。
【星野小夜】又是什么呢?
这个应该不是什么万圣节笑话吧。
“我对过去的事情不感兴趣呢,我喜欢向前看。”
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对了,如果我跟老师也成为过去式要怎么办呢?”
“会怎么办呢?没关系,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这家伙病得不清。
“我知道,五条老师。”
我丢下背包,举起双手,垫着脚尖。他也心有灵犀地蹲下,于是我高举的手顺着太阳穴推过去,抱住了他。隔着衣服,掌心贴合紧致有型的肌肉。
熟悉的气味将我笼罩。
“还生气吗?”
“生气。”
“五条老师的情绪非常有感染力,跟老师呆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开心还是烦恼的事,都被冲淡了。”
“好了,走吧。”
“……等一下,连一分钟都不到吧。”
“啊对对,就当是摩天轮体验劵吧。”
五条悟的头顶仿佛出现了一对折平的耳朵,看上去陷入了“在生气,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生气”的纠结。
唉,真的好麻烦。
恋人什么的……
第一次抽盲盒,就直接抽到超稀有的限量款了。
而且,五条悟既占据了高专游戏路线,又是最强咒术师,就像粘上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要去找伊地知先生了。”
“找他做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不爽的情绪。
“请不要拿你的随性来质疑伊地知先生的专业精神。”
准确来说是——质疑我。
“你竟然为了伊地知说我?”
“对他的不满可以通过换个辅助监督,来完美解决哦。”
“老师、星野!打扰到你们谈事情了吗?”
远远过来的粉毛同学,是虎杖啊。
“不会啊,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跟老师正要去找伊地知先生。”
“伊地知先生?他已经离开教室了。”
“伊地知先生是来高专办事的,这个点,不是校长办公室,就是医务室了吧。”我扭头用大大的眼睛盯着五条悟。
所以。
五条悟,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他轻快地“啊!”了一声。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次”校长与伊地知对坐无语的画面。
然后——你也想起来了对吧?迟到大王,五条悟。
“我忘记了~”
他装模作样地说,形貌可耻。
该怎么说好呢,毫不意外。
“小夜酱,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忘记吧?”
“不知道。”
别想甩锅。
“小夜你也看到了对吧?知道我在哪里,见了什么人。”
“……”
“是谁呢?”某好奇乖宝宝给力地捧场。
“其实呢,是对我个人而言非常重要的人,这涉及到男人方面的重要幸福。”
“……”
“悠仁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咦咦!是……女孩子!?”
“完全正确。”
给我闭嘴。
“五条老师,我觉得一直让校长等不好呢。”
“虎杖同学,因为我现在正要把老师劝过去,不介意的话,我们的聊天留在下一次可以吗?”
忽悠走了虎杖。
看到五条悟扯着微妙的神情,摩挲下巴。
“什么事,五条老师?”
他笑:“我现在已经领会到不公开,偷偷摸摸的乐趣了。”
……人渣啊。
现在估计只有虎杖还蒙在鼓里,全高专都基本认定了我在单箭头,就算某天高调摊牌,大概只会觉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不……
……还是找借口分分钟踹了五条悟算了。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放弃分手的想法,但是我又打不过他。
至少现在,绝对要把我们之间的不正常关系死死摁住。
问就是要脸。
“老师按照自己的想法就好。”
他把手伸向我。
“走吧。”
拍开。
“早知道咒术师没人权,没想到还有私自加班的做法。”
“嘛,当做是旅游就行了。”
“算了,我去找伊地知先生拿车钥匙。”
“我不开车哦。”他说。
“我开。”
忍住了。
“你成年了?”他突然靠过来。
“……嗯,大概。”
“嗯?”
歪头。
手掌招了招。
“给我,检查身份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