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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天边的倒悬河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卢无瑕抬起头,看向天边的那条倒灌入天的长河,眼中有光明灭,他修出了道家独特的法眼,能够洞穿云端的景象。
在那长河之上的云端里,一条土色的老蛟在翻云覆雨。
老蛟的背上,则是坐着一位妖娆美妇人。
另一边,
则是静静的矗立着三尊混沌气息缭绕借此蒙蔽天机的巍峨法相!
千丈老蛟,在法相面前都显得渺小无比。
卢无瑕只能看穿其中一道法相,乃是玉鼎洲道家祖庭的某位享受享受沐浴的圣贤。
而就在他将视线投射到了其他两尊法相面前的时候,双眼一阵刺痛,随即徐徐收拢视线。
那条云端之上的老蛟,不出意外便是玉宫朝那条豢养了八百年的护国之物。
卢无瑕还是提醒道,“这条老蛟,还是趁早离开此地为妙。”
浓眉少年笑了起来,“卢兄何出此言?”
那条老蛟虽血统不算是纯粹,寿元也远不如祖辈那么漫长,但在玉宫朝这个八百年之间也修炼到了足以和结丹境比肩的地步。
一条结丹境的老蛟,在某种意义上,足以比得上斩道境修道之人了。
这也是玉宫朝的底气所在。
卢无瑕淡淡道,“我道家祖庭内,有一位……师叔,一直都在收拢蛟龙之属的魂魄用以祭炼他的极道圣兵……而此前,我早已感应到了师叔在此地留下的气息。”
浓眉少年面色微微一变。
卢无瑕继续道,“正巧我也在寻找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叔,若我寻到了他,自然会和他说一声,让他手下留情。”
赵胄面色这才缓和,拱手道,“多谢卢兄。”
“卢兄,这处镇子,当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不仅仅是兵家始祖道场那么简单?”
卢无瑕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其他。
玉宫朝作为玉鼎洲国祚迄今为止最绵长的王朝,其京城的书库号称是除了黑白书院之外整个玉鼎洲最大的书库,其中收录了玉鼎洲诸多的孤本古籍,除此之外,当朝玉宫朝的老皇帝,更是以自己的年号‘天玺’为首二字,敕命文官万余人,编纂了一套收录天下文章书籍的《天玺大典》,听闻全书共计两万余册,至今还在修订之中。
山下王朝掌握的消息终究有限,但是卢无瑕也不能多说。
“卢兄为何要雨夜登上?”
卢无瑕笑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寻一位师叔的踪迹。”
赵胄点了点头,显然知道对方没有把话说全。
卢无瑕笑着点头,而后与两人错身而过,徐徐登上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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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中,
许仙挎着牛角弓大步沿着河畔旁的道路朝着最东边的簪花巷跑去。
他不清楚玉宫太子赵胄去了什么何处,但猜测他大概率会去簪花巷。
在临近飞仙桥深潭处,许仙脚步停了下来。
河水叮咚,黑夜之中仿佛从河道中有一道目光潜藏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感觉,就是许仙在大山里遇到了猛兽一样,躲在暗中,无法确定那种窥视的来源和方位,但无比确定就是有那么一双眼睛,藏在暗中盯着自己。
一瞬间,许仙毛骨悚然,如临大敌。
他四下环视一眼,直接眼神和黑暗之中的某处交汇之后,瞬间双眼传来了一股火辣刺痛!
随即,他隐约之间看到,一条金色的蟒龙在黑夜之中游走。
许仙这才稍稍放松一些,确定不是赵胄。
河道青石上的那人显然也发现了许多,只不过没有多看一眼的打算。
许仙试探前踏出一步,对方没有反应。
而后他直接一口气跑到了簪花巷的那株落叶老梧桐旁。
他抹了一把脸,一阵刺痛传出,瞬间让他龇牙咧嘴起来。
没留下喘息时间,许仙利索的爬上了那株梧桐树上,少年双腿勾在树枝上,尽可能让自己的身形固定一下,借助纵横交错的枝丫将自己的身形掩盖住。
随后,他屏息凝神。
如同在深山老林之中狩猎一般,取下牛角弓,将箭矢搭在其上,静静的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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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卢无瑕沿着迤逦小路徐徐登山而行。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北山的山顶处。
在此处,若是在白天,能够一览小镇的原貌,而山的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绵延群山。
卢无瑕神采奕奕,他先是绕着那处佛寺走了一圈,隔着两扇门,凝视着其中的那一道残破的金身佛像,随即他转身,视线转移到了这座山外的群山之中,卢无瑕的啊双眼之中青气弥漫而起。
远处群山之中,在他青气缭绕的双眼之下,突然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仿佛破开了虚幻的障眼法,而一窥全貌。
群山之中,两座巍峨大山正在缓缓移动,若是细细看去,便是会惊讶的发现其中一座山,是被一头浑身白毛,眉头一点黑的老猿背负在身后,老猿一只手抓着一根玄铁黑棍,托在地面上,玄铁黑棍上面遍布着古意盎然的铭文,另一种手则是托着山岳的底座,每一脚踏出,都会引起大地震颤不止,无数山林草木被踏平。
老猿搬山!
老猿身形并不高,本体大概只是数丈高,相较于背部的山岳来说,可谓是足够不起眼。
老猿挥动手中玄铁黑棍,当面前阻碍前路的山岳一棍子敲碎,在临近边界处,直接将后背的山岳双手托起于头顶之上,而后重重的砸了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
紧接着,边界处,开始浮现出一道道如同涟漪一般荡漾而起的符文。
大片的大道符文,随着山岳的砸落,最后湮灭。
紧接着,便是浮现出一片崭新的古老的大道符文。
而另一边,
则是一头体型无比庞大堪比山岳的老鼋,在其背甲之上,驮着另外一座山。
老鼋四只爪子死死的扣在地面之下,每移动一步,都会在地面之上留下了两行深邃的沟壑。
值得注意的是,在老鼋的背甲上山岳的最高处,还蹲着一位赤裸着上半身的糙汉子。
汉子五短身材,满脸都是火疖子,半蹲在山巅上,嘴里叼着一枚青铜烟袋锅,前段还挂着烟丝袋,嘴里吧嗒吧嗒的正吞云吐雾。
等老鼋也来到边界处的时候,白毛老猿大吼一声,“长山君,待远一边去!”
糙汉子哈哈大笑一声,随即身形从山头一跃而下。
随即白毛老猿纵身一跃,轰然一声砸落在老鼋的背甲上,以至于其支撑身体的四个爪子瞬间陷入了地面之下。
白毛老猿双手抓起山岳,举过头顶,而后猛地抛掷出去。
瞬间大山湮灭,符文漫天腾飞。
长山君挥手震开了漫天的大道符文,深吸一口烟,而后缓缓吐出来,“最多还有百年时间,就足以磨灭出一个缺口。”
白毛老猿呵呵笑道,“百年?实在是太漫长了,那位存在根本等不及这么长的时间。”
长山君不置可否,“他跨越光阴长河去了过去,一来一回,至少消磨掉百年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足够了。”
白毛老猿默不作声,回首望去,它所处的这方世界,肉眼所及处,能排得上名号的山岳,已经所剩无几了。
再想搬山,就得从更远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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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浓眉少年赵胄带着马忍洲缓缓下山。
这段下山路的尽头,连接簪花巷的那条路,最先一眼见到的是陆家的宅子。
夜色沉沉,整个镇子唯独簪花巷有暗红色的灯火。
赵胄突然停了下来,问道,“冷吗?”
鼻涕虫马忍洲愣了一下,甩了甩头。
他从小到大早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吃不饱穿不暖,以至于他的个头要比起发育迟缓的李六九还要矮一截。
他常年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哪怕是隆冬也在深山雪林里乱窜,除了手脚冻得发红开裂,除了脚指头会麻木失去知觉,开春的时候会流脓之外,至少是没饿死过。
马忍洲的娘,做饭也只做她夫妻两人吃的,至于马忍洲能不能吃上一口娘做得饭菜,那得先看着他爹娘有没有吃饱,剩下的饭菜才是他的。
他虽有家,但那也只是个落脚的地方而已。
所以在爹娘打算将他扔给这个富家子弟之后,马忍洲面无表情的跟着他就离开了。
赵胄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马忍洲的肩头上,一只手按压在鼻涕虫的头顶上,使劲儿压了压,没成想,马忍洲的身体纹丝不动,腰杆儿笔挺。
赵胄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笑道,“刚才那个道家人说你天生一身反骨,其实我是相信的。”
“但……往往越是这种人,日后越是能做出一番大成就,不管是遗臭万年也好,名垂青史也罢,总得让人记得起来这个名字。”
马忍洲毫无波澜,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冷静,当然也可能是他根本听不懂对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赵胄蓦然大笑起来,“将你扔在玉宫边疆军伍之中,不出二三十年,至少也是个封侯的将才。”
他拍了拍马忍洲的面颊,语气凝重道,“既然你爹娘将你当做添头扔给了我,那么日后你就得听我的,至于你爹娘那边,除了血亲关系之外,大抵就是个陌生人了。”
“去吧,给你一天的时间,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该报的仇都报了,无牵无挂了之后,再来找我。”
马忍洲点了点头,随后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